別說是葉朔了, 就連大皇子也沒想到,第一個忍不住出手的竟然會是他。
說去就去,說殺就殺,從接到消息到帶人衝出宮去, 總共就花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 對比起別的皇子, 實在是有夠血性。
大皇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爲何父皇會如此寵愛他。自己這個弟弟雖說煩是煩人了些, 但並非全無可取之處。
最起碼, 他比二皇子一流只知道躲在暗處耍一些鬼蜮伎倆的人要好上太多太多。
而葉朔的乾脆利落, 不拖泥帶水,一下子就對上了大皇子的胃口。
以及這孩子連使臣都敢殺, 更別說是對自己了, 大皇子這心裡頭突然就平衡了許多。
他本身就是這個性子,對誰都一樣,不是刻意針對自己。
大皇子一身親王朝服, 龍行虎步, 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呼延覺面前。
大皇子本身就生的高大,再加上那一身從邊關歷練得來的氣勢, 如此壓迫的感覺,竟叫呼延覺有種想要後退的衝動。
短短一瞬,呼延覺立馬就止住了步子。
大皇子原本是想給景文帝請安來着,結果余光中看到自己弟弟如今的模樣, 不由得愣了一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被景文帝叫起之後, 大皇子復又看向呼延覺。
呼延覺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定了下來:“大皇子此意, 是打算與我北庭開戰嗎?”
大皇子哈哈大笑,隨後目光如炬,周身氣勢宛若山嶽一般傾壓而來:“開戰又如何?左不過本王再在邊關吃上十年風沙罷了。”
呼延覺並不怎麼相信,這天底下,豈有這麼無私的皇子?
“周皇,定王,你們可別忘了,我北庭將士,人人驍勇善戰。”
呼延覺緩聲點出了被葉朔殺死的那兩個人的身份:“死於九皇子之手的可是丘林將軍和隆將軍的兒子,周皇,此消息若是傳到二位將軍耳中,二位將軍必定大發雷霆,本王承認大皇子確實年富力強,只不過,屆時一個大皇子怕是不能夠吧?”
“若是不想大周百姓受苦,委屈一個九皇子,也不算是委屈。”
赤/裸裸的威脅,甚至都不加掩飾。
好!北庭當真好得很,連皇子都敢開口要!
簡直是欺人太甚!
景文帝和大皇子勃然大怒,然而還不等兩人開口,就又聽到大殿外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大皇子一個不夠,那再加上老夫呢?”
“還有老夫這幾個兒子,雖說不大什麼成器,但也勉強夠用了。”
原來是鎮國公接到女兒的消息之後,又想到這幾日那羣使臣的動作,思來想去,鎮國公這回進宮,順便把自己幾個兒子也給帶上了。
這不,現如今正好用上。
葉朔的幾個舅舅儘管已經許多年沒有上過戰場了,但因着每日訓練的緣故,一直保持在巔峰的狀態,想要在此領兵應該是不難,稍加適應,就可以繼續走上戰場了。
而如今,北庭的第一悍將蘭若將軍卻是被大皇子斬於馬下,頭顱都被割下來當禮物送給景文帝了。
這麼一番對比,反倒是北庭輸了一籌。
大概是先皇的時候給鎮國公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而且鎮國公心裡頭也清楚那些官員究竟是什麼貨色,爲了防止舊事重演,省得看了堵心,夜宴那天鎮國公幹脆稱病沒來,呼延覺也就沒見到他。
本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鎮國公早就老的不成樣子了,今日一見,呼延覺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鎮國公比着之前是老了一些,但卻仍舊是老當益壯,一身精氣神兒絲毫不遜於年輕時候。
對比起北庭給大周留下的噩夢,鎮國公給北庭留下的陰影同樣不小。
鎮國公當年硬是頂着先皇之命,眼都不眨,一連坑殺了他們十萬將士,如此心性如此手段,着實讓人膽寒。
更別說鎮國公的幾個兒子當年在戰場上也頗有名聲了。
當看到鎮國公穿着一身戰甲出現的時候,呼延覺就知道,自己想讓九皇子低頭的打算是不能成了。
葉朔看出了呼延覺的氣短,氣勢一下子就拉的更足了:“今日我父親,我大哥,我外祖父在這裡站着,我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見兒子將自己排在了最前頭,景文帝心裡頭可謂是舒心的很。
見眼前這個小孩兒如此咄咄逼人,呼延覺又氣又恨,不由得咬牙道:“九皇子,你殺我北庭使臣,總要給個交代的吧!?”
理由葉朔確實是有,而且相當的正當。
但是葉朔爲什麼要說給他聽呢?
“想殺就殺了,哪兒有那麼多理由?你也配要交代?”
景文帝和大皇子還有鎮國公原本還打算聽呢,聽到底是什麼事兒能把他氣成這個樣子,都直接動手殺人了,結果猝不及防,聽到了這樣一句話,饒是大皇子也不禁對自己這個弟弟的膽子感覺到一陣由衷的震撼。
這也太囂張了些。鎮國公不禁心頭一陣大汗,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沒這樣過啊……
如果不是呼延覺在這裡,景文帝真想給他使個眼色,讓他收斂點。
然而葉朔如今都找到靠山了,靠山還這麼可靠,葉朔能收斂纔怪呢。
對比景文帝三人,葉朔的六個舅舅倒是十分給面子,完全沒覺得哪裡不對不說,還覺得他說的好,不愧是自己外甥。
再看外頭一直在偷聽的葉尋他們,更是一陣熱血沸騰。
“太牛了!”葉焱幾個真正在邊關跟北庭人對過面的人更是心頭火熱。
葉焱實在是沒忍住,主動跳了出來。
“皇祖父!是他們,是他們北庭的使者先擄了我們大周的女子欲行不軌之事!這羣北庭的使者不要臉!”
景文帝聞言,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原本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再一次從眼前閃過。
景文帝再一次被勾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年夜宴之後,被逼給北庭使者敬酒的景文帝大醉三日,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心灰意懶,足足在牀上躺了三天才勉強能夠爬起來,等他醒來之後,就聽到黛鳶公主於兩日前上吊自盡的消息。
當時的景文帝沒敢細究,但他又怎會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次兩次,哪怕是聖人也要發瘋。
“呼延覺,你們北庭,當真是欺人太甚!”景文帝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的。
當呼延覺聽到大周皇帝主動提起這件事時,心裡當即就“咯噔”了一下。
呼延覺又不傻,自然知道當一個人主動揭開自己傷疤的時候,不是徹底講和,就是要開始報復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呼延覺就聽到景文帝在上頭開了口——
“來人,將今日裡驛館中所有的北庭護衛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景文帝如今算是,跟呼延覺徹底撕破了臉。
好傢伙,便宜爹聽到這事兒之後怎麼比自己還要生氣?
葉朔怔住。
呼延覺大驚失色:“周皇!”
呼延覺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景文帝回望過來,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
呼延覺幾乎是瞬間,渾身的寒毛就豎了起來。
景文帝一字一頓:“回去傳信給你們狼王,那三座城池我大周不打算歸還,朕更不打算因今日之事對狼王道歉,更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認錯,若是狼王不滿,朕,不惜與北庭一戰!”
大周的皇帝打算動真格兒的了!
景文帝一聲令下,各方的反應之快,不過短短小半個時辰,大統領就覆命歸來了。
驛館裡頭的北庭護衛全部殺光,無一生還。
呼延覺的腳步就像是釘死在了地面上一樣,突然間竟動彈不得。
他怎麼也沒想到,昔日裡他們來的時候就連高貴的公主亦要任由他們玩弄,而如今,就只是個小小的啞女罷了,無名無姓,卻引來了如此雷霆。
當景文帝的視線落倒呼延覺身上的時候,呼延覺頓時汗如雨下。
呼延覺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皇宮。
時隔這麼多年,景文帝總算是爲當初的自己,當初的黛鳶公主出了口氣。
只是自己還活着,黛鳶公主卻再也不能夠知曉這些事了。
景文帝分不清楚心裡頭是個什麼滋味,複雜之中又帶着大石頭落地的舒暢感。
葉朔手指收緊,深吸了一口氣,趁機開口:“父皇,不如一口氣將北庭打趴下好了。”
亦或者……
“乾脆將北庭的疆土,納入我大周如何?”
這是葉朔第一次表達出來不符合自己一貫形象的野望。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心裡頭是有多麼的緊張。
葉朔自知自己那幾個哥哥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野望無法消除。
蛋糕就那麼大,不夠分怎麼辦?若是將這塊蛋糕做大,或許就還有希望。
葉朔飛快道:“還有陳國,難道父皇不想將陳國和北庭一起統一了嗎?到那個時候天下就之有我大週一家了,就再也不用打仗了。”
已經重新坐下來的景文帝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兒子眼底的迫切,聽到這話之後,當即就笑了:“大周和陳國還有北庭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想要統一,談何容易?”
之前的朝代不是沒人試過,但付出的代價實在是過於慘痛,以至於最後力不能及,連自己本身的王朝都被顛覆了。
嘗試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能夠成功的,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去打這個主意了。
或許天意如此,這片土地天生就應該是三個國家。
就好比現代,有人說要統一全球,肯定會被全人類當成是笑話。
只有將整個藍星統一之後,這笑話纔不再是笑話。
沒有做到這件事之前,誰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可行的。
景文帝生於此、長於此,想叫他生出一統三國的心思,簡直就是千難萬難。
葉朔聞言,心頭頓時變得拔涼拔涼的。
不過這個時候,葉朔依舊不肯放棄:“萬一呢?萬一能行呢?”
“好了!”被自己兒子纏的有些煩,景文帝不由得加重了語氣。
“如此天真的話語說一次也就罷了,以後不準再提,沒得惹人笑話。”
葉朔張了張嘴,突然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大皇子見狀,眉頭微挑,玩笑道:“九皇弟倒是野心不小,這纔剛殺了兩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子罷了,就開始肖想一統天下了。”
大皇子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他的這思想跨越的也太快了些,照這個速度下去,怕不是明天就要上天去摘太陽了。
大皇子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葉朔好不容易把這事兒給忘了,結果被他這麼一提,鼻子突然就又好使了,尤其是他這一身的血,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哪怕那兩個人不是東西,可這也是活生生的人血啊……
葉朔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也顧不上這裡是哪裡了,當着景文帝和大皇子的面猛地彎下腰來:“嘔——”
猝不及防,大皇子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