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大皇子和太子還停留在相互試探和摸底上頭, 如今卻是正兒八經的各自的心思擺在了明面上。
這點從葉尋和葉焱幾兄弟一旦出了秋吾宮的大門之後就立馬變臉就能夠看出來。
從前他們互相不對付還沒這麼明顯,現在卻是裝都懶得裝了,並且現在已經有見面就互相陰陽怪氣的趨勢了。
葉朔只覺得耳朵疼,有一回見他們實在是吵的很了, 葉朔不由得警告他們:“你們在外頭怎麼樣我不管, 總之在這裡不能吵, 誰吵吵誰給我滾蛋!”
“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別摻和!”
一個個的纔多大, 感覺就跟他們也能使得上勁一樣。
“小小年紀就想這麼多, 長大了也不遲, 長大了有你們發愁的。”
葉尋和葉焱他們張了張嘴, 最終在葉朔看過來的時候,齊刷刷閉上了嘴巴。
葉朔見狀, 這才滿意。
“行了, 都別愣着了,今天是砸沙包、蹴鞠還是捉迷藏,三選一。”
沙包玩膩了, 捉迷藏尖尖又不依, 故而很快,葉朔道:“我數十聲數, 到時候誰最先說出來咱就聽誰的,預備,十……一!”
尖尖如今別提有多瞭解這個哥哥了,早就猜到他這人向來不按常理, 故而一直心生警惕,果不其然, 在他喊“一”的時候,立馬脫口而出:“蹴鞠!”
葉朔點點頭:“嗯, 那行,那今天就蹴鞠吧。”
葉尋:“……”
葉焱四人:“……”
等等,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九皇叔,不是說好的十到一?”那中間的九八七呢??
葉朔朝着他們眨了眨眼:“是啊,是十到一沒錯啊。”
…可惡!又被他耍了!
彷彿注意到他們眼中的憤恨一樣,葉朔笑眯眯道:“下次注意。”
前頭尖尖小公主歡天喜地的抱着蹴球,身後則跟着垂頭喪氣的幾個皇孫。
等到了場地的時候,衆人依次抽籤分組,好巧不巧,葉尋和葉焱他們分到了一組。
幾個人就跟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一臉的扭曲。
葉朔好懸沒笑出聲來。
“唔…這可能就是緣分吧。”
事先說明,這還真不是葉朔動的手腳,明知道他們不可能真的變得相親相愛,一個不小心還容易弄巧成拙,所以真的是天意。
葉尋和葉焱他們捏着鼻子,懷着上墳的心情跟對付站在了一起。
而葉朔除了尖尖,還找了小路子等一干會些拳腳功夫的小太監來跟葉尋他們做對抗。
小太監們如今已經習慣了,也不存在放水一說,反倒是葉尋和葉焱幾個,單獨拎出來是不錯,但因爲沒有交流沒有配合,一直在被葉朔這個敵方主力進球。
看着九皇叔得意洋洋的表情,輸急眼的幾兄弟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忽略立場問題,漸漸有了那麼一兩分默契,情況這纔算是好了一點。
爲什麼!爲什麼九皇叔會那麼準啊啊啊啊啊啊!!!
對比自動對立起來的一羣孩子,身爲當事人的大皇子倒是不曾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他與太子再怎麼樣,也牽扯不到各自孩子的身上,在可控的範圍內,大皇子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相信太子也是一樣。
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等分出勝負之後再說吧。
故而大皇子就只是聽了一耳朵,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見大皇子似乎是不以爲意,下頭的人也就識趣的沒有再提。大皇子座下的幕僚很快就說起了別的:“除了太傅這些死忠之外,朝中簇擁正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分得清輕重的人倒是越來越多,如此下去,怕不是過不了多久,王爺便能夠跟太子分出勝負了。”
沒辦法,大皇子這次勝仗來的實在是太及時了,他幾乎是用性命給自己原本註定的命運搏出了一個未來。
“北庭揮師西去,奇襲陳國,更是找到了辦法,破了陳國在周圍佈置的毒瘴,陳國損失慘重,這消息恐怕不日便要傳回上京,屆時王爺的聲望,必定會再上一個臺階。”
正所謂兔死狐悲,若非大周此次處理的好,當下被大肆屠戮、損失慘重的還不知道是誰。如今的大周,也就只有大皇子能夠跟鎮國公相提並論。
想想當年的鎮國公的風光,幕僚心頭不由得一陣火熱。
隨後幕僚心中一頓,然後朝大皇子看去。
一向狂傲的大皇子卻是搖頭:“不要得意,也不要小瞧了太子。”
若是太子有那麼容易被拉下馬,他也不可能到現在還安安穩穩的待在那個位子上。
大皇子眼下既然敢正面跟太子對上,自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如今時運在他,只要自己不出錯,早晚能夠借勢而起。
“回頭本王再敲打敲打手底下的人,特殊時期,叫他們都警醒着些。”
幕僚有些愕然,在他看來,以王爺如今的勢力,想要對付一個從未踏出過上京的太子簡直是綽綽有餘,不過既然王爺這次這麼小心,幕僚自然不會去掃興。
另一邊,東宮——
太子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太傅,以及其他幾個人,衆人嘆了口氣,紛紛無奈搖頭。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這次大皇子有備而來,不停約束手下,處處小心謹慎,根本就不給他們找出破綻的機會。
大皇子如今借勢便能起,又怎會做多餘的事?
而唯一能夠跟大皇子對抗的鎮國公,卻早已在聖上那邊掛了名字,更是碰都碰不得。
再說了,人家自己有親外孫,又豈會投靠太子這邊?
倒是九皇子若是能夠拉攏過來,或許還有希望。
太傅大概是所有人裡頭最能夠穩得住的,他勸道:“殿下莫慌,縱使民意沸騰又如何,終究是抵不過聖上心意。”
從古至今,雖是一直在強調民心,但數遍整個歷史,又有幾個儲君是因爲民意而廢止的?
故而大皇子在民間呼聲再高,在太傅看來,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太子沒有說話,而是等其他人走後,將自己調查到的東西拿給太傅看。
太傅細細瀏覽過後,表情微微一變。
朝中竟有這麼多人,尤其是這麼多的武將,竟然都暗中投靠了大皇子!
太子垂眸:“老師,如今已經不僅僅只是民心所向了。”
太傅有些說不出話來,兩人相顧無言。
半晌後,太傅舊事重提:“或許,小九他……”
太子搖頭:“鎮國公自身難保,老師不必再提。”
既然那個孩子是乾淨的,便就讓他一直乾淨下去吧。
太子沒說的是,他拿給太傅看的,僅僅只是一部分罷了,其他的,就連太子也拿不準主意。
所以爲今之計,不論如何,太子都要想辦法動作了。
很快,葉朔明顯感覺到太子在疏遠自己。
一開始就只是葉朔連續去了幾趟東宮,沒見到太子的人而已,太子忙他是知道的,但等到葉朔在路上碰到他的時候,他竟然也只是匆匆跟自己打了個照面之後就走了,這讓葉朔一下子就警覺了起來。
不對勁。
然後葉朔特意挑了一個太子在的日子過去,結果依舊沒有見到太子本人,只見到了太子妃,葉朔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在躲着自己。
再加上最近大皇子步步緊逼……
葉朔猛地一個激靈。
操!
太子不會打算做什麼傻事吧??
這下子,葉朔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一面了。
太子東躲西藏,某天下朝的時候,最終還是被眼疾手快的葉朔堵到了御花園的角落裡頭,完全不給他溜走的機會。
“老實交代,你最近都幹嘛去了?”
太子本不欲將這個弟弟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頭,纔會想方設法的躲着他,沒想到他會這麼的執拗,不找到自己便不肯罷休。
被拒絕幾次之後,但凡是識趣的人,也就不會再糾纏了,他偏偏就不這樣。
尤其是一見面,他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太子不由得爲他的敏銳而感到心驚。
太子面上則是一臉的輕鬆:“九弟說笑了,孤一直在這宮裡頭,孤能做什麼?”
“父皇交代,孤還有事情做,九皇弟,失陪了。”
說着,太子轉身就要走。
“三哥,你從前,可只叫我小九的。”葉朔語氣幽幽。
太子愣了一下,葉朔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追了上去,觀察周圍沒有其他人,葉朔這纔開了口:“不管怎麼樣,不管是什麼情況,三哥你一定一定,要相信父皇。”
望着自己弟弟如今跟平常截然不同的、認真到幾乎肅穆的表情,太子想要三言兩語打發他,卻發現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沉默許久,太子也再沒了平日裡溫和的笑容:“如果我說,這回就連父皇也無能爲力呢?”
太子聲音極輕,不注意根本聽不到。
葉朔瞳孔驟縮。
若是便宜爹都遏制不了,那大皇子……
等等,不對。
以便宜爹的的性格,他不可能不知道。
以便宜爹的性格,每個人什麼安排,他大概率早就在心裡給安排好了。
更何況,他也早就給了提示。
——定王。
綜合考慮,葉朔還是更傾向於便宜爹那裡。
只是…太子也不可能無的放矢,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葉朔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但太子疏離他在先,救命之恩在前,就算是葉朔也做不到徹底的無動於衷。
哪怕葉朔早已決意不插手這些事,他如今,還是不可避免的提醒了一句:“三哥!不管是什麼情況,聽父皇的話不會有錯。”
話能說到這裡,已經是葉朔的極限了。
太子從來沒有見過自己這個弟弟這樣,對上他略顯焦躁的眼睛,最終,太子還是搖了搖頭。
有些時候,身處高位的人也並非想象的那麼自由。
“小九,我不是你,我做不到無動於衷。”
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斷,越是聰明的人,就越不會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別人的身上,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是一樣。
在太子看來,自己弟弟能夠全心全意的依靠父皇,但他真的做不到。
將全部身家系在旁人的憐惜之上,這個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危險的事情了,等那手握細絲的人翻臉,便再沒有自己反抗的機會。
但其實太子不知道的是,葉朔亦是如此。
所以兩人最終也只是殊途同歸罷了。
葉朔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夠勸的動太子?
在這宮裡頭,無一人,無一日不是猜忌。
“小九,既你自己說到了這裡,孤便也提醒你一句,既然你無心相爭,切記日後要離這些事遠一些。”
“不然早晚有一日,便由不得你了。”
太子不傻,他有沒有這個心思,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太子漸也看得分明瞭。
最終,葉朔眼睜睜看着對方離去。
這一刻,葉朔只覺得無力極了。
所有人都明白,但所有人卻都逃不過,再沒有比這更折磨的事了。
他終究,什麼也都改變不了。
把蛋糕做大?葉朔這麼長世間裡,已經嘗試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沒有一個人會聽他的。所有人都認爲他是異想天開。
手裡沒有人,更沒有人支持,葉朔拿什麼去統一?
把大皇子跟太子他們踹了,自己上位?他哪兒有那本事!八個哥哥把他分吃了都不在話下。
到頭來悲劇沒能阻止,反倒把自己給搭上了。
數來數去,四方都是死局。
葉朔垂頭喪氣的回到秋吾宮,抱着他娘和尖尖大半天,痛苦這才稍稍的減輕了一些。
葉朔坐在正中間,左邊是貴妃,右邊是尖尖,兩人得緊緊的靠着他,還得摟着他才行,稍微遠一點都不行。
對於哥哥時不時的抽風,尖尖早就已經習慣了,估計又受什麼打擊了吧。
唉,好脆弱的哥哥……
注意到哥哥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不斷收緊,尖尖一邊哼着歌,一邊用小手似模似樣的拍他的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流逝,大約一年時間過去,成親整整一年的六皇子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六皇子不免有些心急。
中間他嘗試了許多的辦法,但似乎都沒有什麼用處,而請平安脈的太醫又說皇子妃沒什麼問題。
六皇子猛然間想起了小九從前說過的話——
“多多運動,早生貴子。”
而運動跟早生貴子實在是沒什麼牽扯,兩句話搭配在一起實在是違和。
懷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六皇子在帶着自己妻子來宮裡頭跟貴妃請安的時候,無意間便又提起了這件事。
葉朔:“……”
操啊!
這羣人能不能不要這麼敏銳?
這些人但凡笨一點傻一點,也不至於……
事已至此,葉朔衡量許久,最終沒有繼續隱瞞。
故而他道:“就你這個身體,你不多鍛鍊鍛鍊,能生出來孩子纔怪呢。”
一開始六皇子還以爲他這又是變着法的說自己虛,一個男人被這麼侮辱,能忍得住不生氣纔怪。
六皇子先是有些惱怒,後面等冷靜下來了,不禁想着,該不會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吧?
六皇子想要孩子的願望,終究還是戰勝了男人的自尊心。
破天荒的,六皇子來往六部的時候沒有再圖省事兒去坐馬車,而是每天步行來往於六部和皇子府。
就在六皇子想盡辦法備孕期間,一向竭力避免跟葉朔接觸的大表哥突然傳來了消息。
時隔多年,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大表哥派出去的人終於靠着自己的雙腳,找到了一年兩熟的占城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