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聽到這個消息的六皇子應當是會覺得很高興的。
終於沒有人來打擾他了。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六皇子心裡頭反而莫名的覺得有些不舒服。
皇弟他有了太子,便…不再稀罕自己了麼?
也對,比起他,世人自然更愛太子一些。
六皇子的手指蜷曲了一下。
正好這個時候容貴妃實在是抽不出空來理會他,六皇子同她說了一聲後,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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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偏殿,攤開書本,六皇子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混蛋!”
六皇子畢竟年齡還小,如今還不太能藏的住事兒,情緒上來,他控制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六皇子自認爲自己雖然心裡頭覺得他煩,但面上卻從來沒有表現過。
他已經習慣性的嘴上對小皇弟噓寒問暖了。
結果,小皇弟卻還是這樣,說跟人走就跟人走了。
關鍵是,他之前從未見過太子殿下。
六皇子咬牙:“沒良心的小東西……”
此時,秋吾宮主殿內——
自打素月傳來消息說,自己兒子被太子帶走了,還不叫宮人們跟着,容貴妃就有些六神無主。
朔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若是太子要對他不利,這可如何是好?
當局者迷,很快一旁的嬤嬤一句話便點醒了她。
“這麼多人都看到小皇子跟着太子走了,若小皇子當真出了什麼閃失,太子也脫不了干係。”
所以太子非但不會傷害他,反而要保護他。
容貴妃這才猛地清醒過來。
很快,她又陷入了新的糾結之中:“那…那就當真叫朔兒在東宮睡一宿不成?”這、這成何體統啊。
嬤嬤想了想,道:“待晚膳時間過了,娘娘遣人過去問候一聲,小皇子應該還是要回的。”
這麼大的小孩兒,哪兒有說是不想孃的?
等天徹底黑了,便哭着鬧着要找娘了。
於是,容貴妃便真的信了。
另一邊。
太子看着坐在自己對面,吃的噴香的小孩兒,覺得他的心真大。
難道貴妃沒教過他,不要隨隨便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還有貴妃本人也是,居然這麼久了也沒派宮人過來問候一聲,當真就不怕自己一咬牙一狠心,然後想辦法害了他?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能要人命,卻還叫人查不出來的毒有很多。
舉着碗筷,太子有些心不在焉。
葉朔卻不管那麼多,對着面前的美味佳餚就是一通胡吃海塞。
雖然不至於說是跟真正的小孩一樣弄的到處都是吧,但葉朔的速度卻是一點不慢。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他小胳膊小腿,卻把一旁的墨書給忙壞了,基本上這邊筷子還沒放下,那邊就又要夾新的了。
葉朔從前還以爲秋吾宮中廚子的手藝已經是頂頂好了,半點不輸現代五星級酒店的廚師。
直到今日來了太子宮中,他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也對,貴妃畢竟只是寵妃,太子卻是未來的皇帝,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東宮尚且如此,不知道真正的御廚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有機會定要到便宜爹那裡嘗一嘗。
最關鍵的是在太子這裡,太子沒養過孩子,完全不會拘着他,葉朔基本上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好長時間沒吃過油膩葷腥的葉朔頓時就把持不住了。
於是太子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小皇弟的肚子一點一點鼓了起來。
“唔……”好飽……
到了□□分飽的時候,葉朔終於停了下來。
再看對面的太子,到現在爲止也就才用了一碗白粥而已,葉朔幾乎沒見他怎麼動筷子。
“可是、不合口味?”這回葉朔選擇性的口齒清楚了些。
太子一愣,隨即答道:“天氣炎熱,沒胃口罷了。”
葉朔聞言,不由得看了一眼殿內擺放的碩大的兩個冰盆,這冰盆裡的冰用量比他娘宮中的還要可觀。
儲君儲君,一切吃穿用度也就比皇帝皇后差了一線罷了。
東宮其實一點也不熱,甚至還有些涼快。
葉朔懂了,孩子這哪兒是熱的,分明是壓力大,所以才吃不下飯。
十六歲放到現代還是個孩子,法律都承認的那種,而如今十六歲的太子都已經開始參與國家大事了,他壓力能不大麼?
用過晚膳,天已經大黑了,葉朔被墨書抱着洗了個熱水澡出來,這才終於等到了靜嬤嬤的到來。
在太子僵硬的表情中,葉朔果斷拒絕了靜嬤嬤帶他回宮的請求,順便,他還叫靜嬤嬤回秋吾宮收拾幾件乾淨的衣服,他明日要穿。
換洗的衣物…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太子眼睜睜的看着皇弟手腳並用,主動爬上了自己的牀,甚至還朝他招手。
“哥、哥,快來。”
太子眼前一黑。
一旁的嬤嬤見自家的小主子活蹦亂跳的,精神頭比在秋吾宮裡的時候還足,頓時就放下心來。
如果小皇子能在太子宮中住一段時間的話,對秋吾宮的宮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他們終於能夠好好歇一歇,不用跟着小皇子來回跑了。
這麼一想,這事兒似乎也還不錯。
於是嬤嬤應了聲是後,帶着人轉身就走了。
太子當即就傻眼了。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必定不可能說出那兩句話。
太子最後悔的,就是路過的時候不該停下腳步多看那兩眼,然後還被小皇弟身邊的宮人給發現了。
看小皇弟這麼活潑,估摸着睡覺也安生不到哪兒去。
太子此刻已經做好了一宿不能安睡的打算。
但等真正躺下的時候,太子才發現,事情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嚴重。
葉朔畢竟是來蹭住的,基本禮儀還是懂的。
安安靜靜,絕不作妖,絕不給主人家添麻煩。
於是太子身邊就只是多了一個小肉糰子,其他跟平常也沒什麼兩樣。
反正東宮的牀夠大,也不在乎多個葉朔。
甚至小肉糰子起夜的時候也幾乎沒有什麼動靜,他還知道從自己腳那邊爬下去,躡手躡腳,如果不是太子睡不着,甚至都還發現不了。
等葉朔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太子壓根沒睡。
此時已經是三更天了,葉朔已經睡了一覺了。
平日裡他的睡眠就極好,如果不是小孩子的膀胱不允許,他能一宿不起夜,一覺到天亮。
而太子這麼年輕就開始失眠了,真不知道再過幾年,他的髮際線還能不能撐得住。
太子察覺到小孩兒似乎往自己的頭上看了一眼,還不等他說什麼,就見小皇弟往自己旁邊一躺,伸出小手來,輕輕的拍着他的胸口。
太子心念一動,片刻後,問道:“…你在做什麼?”
“哥、哥…睡覺……”
原來是要哄自己睡覺。
“容貴妃她…平日裡便是這樣哄你入睡的麼?”望着頭頂的帷幔,太子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子隱隱記得,自己小時候生病的時候他娘也這麼哄過他,後來他開始記事了,就再也沒有過了。
葉朔聞言,默了默。
那倒也不是,他睡覺哪兒需要人哄,沾枕頭就着。
不過這事兒說出來對太子這種失眠症患者來說太殘忍了,葉朔果斷選擇閉嘴。
“你在…擔心孤?”余光中注意到小孩兒眼神的變化,太子試探性的開口。
這回葉朔毫無心理負擔,重重的點了點頭:“擔心…哥哥……”
廢話,他能不能一直過上這種養尊處優,能不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生活檔次,全靠便宜爹和他哥了,他能不擔心他們的身體嗎?
“朔兒…要…依靠哥哥……”
太子誤會了。
太子大爲感動。
以至於等太子發現自己感動的太早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晨起太子去上朝的時候,葉朔還在睡。
等太子中午回來的時候,葉朔已經用完午膳,正躺在貴妃椅上小憩。
下午太子離開,葉朔在喝東宮小廚房端過來的燕窩,燕窩需要提前泡發,時間會很久,不是每一次都能恰好趕上太子空閒的時候。
太子走的急,於是這盞血燕就被葉朔笑納了。
還有東宮這冰盆,每日都有固定的份額,太子不用這冰就化了,又不能挪給宮中其他人,萬一太子哪一天用,結果沒冰了,就是內務府的失職。
所以儘管太子本人不在,東宮的冰也還是12個時辰不停的在換。
膳房那邊就更不用說了,也是按份例給的,就算是月底用不完也沒有退回去這一說,有些食材放壞了,放爛了,最後就只能丟掉。
葉朔覺得太子就特別需要有一個人給他分擔一下,不然也太浪費了。
葉朔從不給自己便宜哥哥添麻煩,就只挑他吃不完的,或者來不及吃的東西。
反正葉朔臉皮厚,也不在乎那麼多。
可正是這樣,幾天下來,反而把太子給整抑鬱了。
因爲他來不及吃的東西真的太多太多了,最後都進了葉朔的肚子。
就連景文帝都察覺到了不對,忍不住問了一句:“最近幾日,朔兒在你哪兒可還好?”
小皇子被太子帶去東宮的事情,幾乎已經傳遍了整個宮廷。
太子張了張嘴,實在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他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他這樣算好還是不好,不如…父皇親自到我宮中去瞧一瞧吧。”
景文帝一開始還尋思,一個一歲多的小娃娃,再頑皮也是有限度的。
直到他一腳邁入東宮的大門,緊接着就看到兩個冰盆之間擺了把躺椅,而自己小兒子如今就躺在那躺椅上面。
旁邊是宮中養的樂師,樂師在一旁輕撥古琴,樂聲輕柔悠揚,十分悅耳。
自己小兒子時不時張嘴,他每次張開嘴巴,必有一顆葡萄精準的落入他口中。
至於其他打扇的,唸書的,捏肩的捶腿的…就更不用提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癖好,還有專門幫他捏耳朵的。
一向勤勉的景文帝當即就被這一幕給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