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左思右想, 前思後想,覺得這樣不成。
原本皇帝打算的很好,看鎮國公那邊的反應,然後再做選擇的, 但是現在……
饒是心思深沉如景文帝這般, 如今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發現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話, 貴妃那邊是真敢一直拖着, 不讓九皇子入學啊!
可是如果自己就這麼動了, 總覺得莫名就矮了鎮國公那邊一頭似的。
景文帝坐在龍椅上, 表情陰晴不定。
一旁的王自全想的則是, 別看小皇子如今長大了,情況非但沒有變好, 反而越發嚴重了, 一開始小皇子還只是單純的頑劣,現在的話…聖上怕不是把一顆心都給操碎了。
最終,景文帝還是覺得比起輸鎮國公一頭, 還是皇室裡頭, 尤其是自己兒子出了個大字兒不識一個的文盲這事兒更加不能容忍,前者只是自己心裡頭覺得彆扭, 後者可是實打實的傷害。
做皇帝的基本都偏務實一些,景文帝遂閉上眼睛,咬着牙,惱到極致, 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嘣:“來、人,準備車輦, 擺、駕、秋、吾、宮!”
無論如何,九皇子今年, 一定要入學不可!!!
與此同時,東宮那邊,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似的,葉朔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這動靜,把葉朔旁邊小孩兒給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小孩兒趕忙擔憂的看了過來:“九皇叔,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沒事兒,皇叔身體好着呢。”葉朔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如今的他已經內功初成,尋常像是感冒發燒這樣的小病痛已然入不得他的身了。
見眼前的小孩如此可愛,葉朔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換來的自然是小孩兒抗議的聲音。
“九皇叔!!!”
看着忍不住跳腳的小孩兒,葉朔笑着躲閃的同時,思緒也不禁漸漸飄遠。
從三歲到七歲,四年時間裡還是有很多變化在的。
就比如說他已經成功序齒,上了玉牒,正式拿到了自己的排名。
以及隨着年齡的增長,六皇子身上的緊迫感越來越重,尤其是再過兩年,他逐漸就要開始接觸政事了,如今更是拼了命的學,除了過年那幾天,整個人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哪怕葉朔跟他同住秋吾宮,也經常見不着他。
還有就是太子這邊,葉朔三歲生日剛過,同年,剛滿十八歲的太子就娶了親,娶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老師的女兒,也就是太傅之女甄氏。
甄氏跟她那個老古板的爹可不一樣,甄氏出落的極好,性格更是溫婉大方,就算是面對葉朔這樣不着調的調皮鬼也能有十足的耐心,幾乎從來不發脾氣,葉朔經常往東宮這邊跑,經常在東宮搗亂也不見她生氣。
葉朔有仔細觀察過,確定是真的不生氣,而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按照太子妃的話說就是,從來沒見過這麼鮮活的小孩子,光是看着他在一旁玩鬧,自己的心情好似都跟着舒暢了幾分。
這倒是實話,滿宮上下就數葉朔最自在了。
大約是從小被管教束縛的太狠了,太子妃就特別羨慕自由自在的小孩子,礙於規矩,她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所以就特別喜歡看別人能跑能跳能大笑,簡直把太傅氣了個半死。
一開始葉朔還尋思,太子成親之後自己肯定不能跟之前那樣了,畢竟打擾人家小夫妻可是要遭雷劈的,但見太子妃如此表現,葉朔就徹底沒了顧忌。
太子和太子妃成親之後沒過多久,太子妃就懷了孕,第二年就生了孩子,如今四年時間過去,孩子都三歲了。
喏,葉朔旁邊那小孩兒就是。
眼前的小豆丁可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嫡子,正統的再沒有那麼正統的皇孫。
許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又或許是太子和太子妃年少相識,情誼非常,所以太子在娶太子妃之前房裡幾乎沒有別人,娶太子妃之後兩年之內也沒擡人進來,到了去年,太子見太子妃遲遲再無所出,這才新納了兩個側妃。
雖然葉朔自己是不能理解,但如今世道如此,太子此番也無可指摘。
葉朔一個外人,自然管不着太子的家事,所以也就沒再繼續關注過了。
葉朔就只是跟小豆丁關係好而已。
因着丈夫是太子,自己的兒子從出生時就註定了這輩子不可能像尋常孩子一樣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太子妃心裡頭清楚,所以就想着讓他在小的時候能多些快樂就多些快樂。
在這皇宮裡頭,還有比當初的小皇子,如今的九皇子更自在的人嗎?自然是沒有的。
所以在兒子一歲多,能走穩當了之後,太子妃就開始放開讓兩人接觸了。
這個方法貌似非常有用,自己兒子一歲的時候就已經初顯老成,估摸着是跟他爹學的,好好的一個小孩兒吃要按照規矩吃,睡也要按照規矩睡,讓太子妃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但是等太子妃將兒子交給九皇子帶了之後,事情就逐漸變得不一樣了。
最初時候小皇孫還有些拘謹,還有些不知所措,但等跟着自己九叔接觸的新奇東西多了,他漸漸的也就放開了。
小皇孫,也就是葉尋從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泥巴居然這麼好玩兒。
還有能飛上天的風箏、春日裡的桃子、夏天的蟋蟀……甚至連種大蒜都那麼有趣。
葉朔幾乎將自己這幾年的勞動成果都傾囊相授給了便宜侄子,可謂是一點保留都沒有。
他覺得連看到水培大蒜髮芽都覺得興奮不已的小孩兒真是可憐。
話說自己貌似也挺可憐,他如今這纔多大啊,才七歲,就開始被逼無奈幫自己的兄弟帶孩子了。
這一年多時間裡,小皇孫跟着他馬上都快玩瘋了,每當聽說這些事,太傅都氣的幾乎吐血。
如果不是礙於自己皇子身份,葉朔總覺得太傅一定會把自己這個帶壞他外孫的人親手幹掉。
這不,主殿裡頭太傅跟太子妃又吵起來了,爭吵內容不外呼還是那麼幾句,就是太傅覺得小皇孫這樣像是什麼樣子,而太子妃因爲見過了葉朔這樣的孩子,所以也想讓自己兒子年幼的時候過的更輕鬆一些。
太子妃生平第一次同自己父親據理力爭的時候,太傅那個不可置信的表情,葉朔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一開始太子妃也有些緊張和害怕,畢竟跟自己父親頂嘴實屬大逆不道,但是後面次數多了,太子妃漸漸也就習慣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在兒子到上書房之前的這段時間,是太子妃的底線。
“胡鬧,簡直胡鬧!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太傅實在是想不明白,九皇子到底是給自己女兒灌了什麼迷魂湯,這纔多久啊,從前溫柔嫺靜的女兒都敢自己的父親犟嘴了。
還有,那個該死的九皇子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去上學!?
太傅盼着這事兒都盼了四年了,年年盼年年失望,太傅如今都麻木了。
關鍵是因着女兒的關係,太傅如今經常能在東宮看到九皇子的身影,想避都避不開,每見他一次,太傅就忍不住內傷一次。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小孩兒!!
誰要是成了這孩子的老師,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如果哪一天九皇子終於離開東宮,去上書房上學了,太傅定然會叫家僕去集市上買一編兩千響的爆竹放一放,以示慶祝。
“婉娘,你能不能清醒一些!”強忍暴怒,太傅苦口婆心。
太子妃卻不吃這一套,只是平靜道:“父親不必操心,女兒自有分寸。”
狗屁的分寸!
若是真有分寸,她能讓外孫跟九皇子一起廝混?!
太傅被氣的腦仁疼,見實在是勸不動,不知道多少次拂袖離去。
結果…一出門就撞上了帶着自己外孫的九皇子。
小皇孫身上帶着零星的泥巴痕跡,手上也不乾淨,想也知道兩個剛剛是做什麼去了。
太傅本就氣的不行,看到這一幕更是眼前一黑。
葉朔摸了摸鼻子,佯裝無事發生,主動打了個招呼:“太傅好。”
“九皇子萬萬不可,微臣愧不敢當。”太傅有火兒發不出,語氣那叫一個憋悶。
葉朔也不惱,生怕把便宜哥哥的老師氣出個好歹,急忙拉着便宜侄子就要離開。
“太傅您忙,本殿下這還有事便先走了,告辭!”
小皇孫還等着給母親看自己今天下午的勞動成果呢,再加上他一向怕這個外祖父,於是也跟着匆忙丟下一句“外祖父好,外父祖我先去看母妃”之後,也飛快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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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太傅身影,那叫一個蕭瑟,那叫一個悽苦。
因着從太子妃和太傅的爭吵聲中聽到了去上書房讀書的字眼,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路上的時候,葉尋的情緒莫名低落了起來:“九皇叔,聽母妃說,尋兒今年就要去上書房了,日後都不能跟九皇叔一起玩耍了。”
葉尋覺得九皇叔真的好有趣,好捨不得九皇叔啊。
“先別忙着感傷,事情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說不定九皇叔今年得陪你一道去上書房了。”葉朔腦子清楚的很,他已經混了這麼多年了,今年估計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再叫他矇混過去了。
“啊?真的麼?”葉尋呆了呆。
葉朔神思不屬:“十有八九吧。”
便宜爹的心思一點也不難猜,大概就是類似於“我賭你肯定有動作,到時候等你動了,我就能抓住你把柄”之類的想法。
這幾年他一直沒吱聲,估計就是在等外公那邊的消息呢。
葉朔就是憑着這個,才浪了整整四年。
畢竟如果便宜爹不插手的話,他娘那邊很好搞定的,每逢入學際,葉朔勢必要表現的特別的焦慮,整宿整宿睡不着覺,整個人短短几天就會暴瘦一圈兒,然後,很快他娘就扛不住了。
就這樣,葉朔靠着這個辦法,硬是拖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而如今,四年過去了,便宜爹肯定已經琢磨過味兒來了,他那麼好面子一個皇帝,哪兒能允許自己兒子不學無術?
還有幾天就開學了,這個時候,便宜爹指不定都已經在秋吾宮裡頭等着他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
只要沒有派人來催,他就敢假裝不知道。
這麼想着,葉朔心頭頓時一鬆,本着能快樂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葉朔忍不住拍了拍便宜侄子的腦袋:“走,下午皇叔再帶你去瞧個好東西。”
葉尋聞言,一雙眼睛頓時就亮了。
另一邊,得知自己兒子今天又跑東宮玩兒去了,景文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就沒有別的表示了。
沒關係,他今天什麼也不幹,就坐在這兒等着。
他倒要看看,那個小王八蛋究竟能瘋到什麼時候回來!
於是,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然後,天黑了,最後景文帝晚膳都用過了,甚至快消化完了。
這一等,就是將近四個時辰。
景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