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帝說着紫鴛的時候,那眼中滿是依戀,語氣中也滿是溫柔。阮紅俏可以想象出他們相見時的畫面。
“在溯原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雖說只是一個尋常富戶家的小姐,但是卻多才多藝,知書識禮,善解人意,她的一顰一笑,無不是吸引着我的目光,讓我處在她的溫情中無法自拔。”文景帝頓了頓,繼續道:“後來回了京城,卻因爲熬不住相思之苦,便再次去了溯原,將她接到了京城,安置在一處民宅裡。後來欲納她爲妃,卻被皇后從中阻攔,多次陷害,那陷害的方式層出不窮。但是那時候阮家已然坐大,我又苦於沒有證據,根本就拿她沒辦法。後來,爲了紫鴛的安全考慮,再加上她的脾性不適合在宮中生存,我便放棄了納她爲妃的念頭,而紫鴛,總是那麼體諒我,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抱怨。於是,以後的日子,我便常常偷偷的出宮與紫鴛相會。直到紫鴛懷了藜兒,我才急了,我不能讓我和紫鴛的孩兒沒有名分的生活,於是,我便自私的想到了奉城。我知道奉城對紫鴛亦是有情的,便和他商量了這事,沒想到奉城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文景帝說着,感激的朝魏王點了點頭,而後,吶吶的道:“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奉城。他與紫鴛雖有夫妻之名,卻沒有夫妻之實。紫鴛逝世後,他更是爲了藜兒不會受到欺凌,竟是沒有娶親。”
竟然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在裡面!
阮紅俏雙眼水氣氤氳——爲紫鴛的委曲求全以及對愛的執著,爲文景帝對紫鴛一生不變的情意,爲魏王對燕藜的自我犧牲……
他們,都是值得燕藜尊敬的親人!他們所做的一起,都是爲了燕藜的安危在考慮。
從始至終,只有那個阮文蕊,那個惡毒的女人,令人反感!
她大約是因爲害怕燕藜的母妃得寵,危及到她的地位,纔會極盡陷害之能事吧?
“皇兄,你不可以這麼說!一切的一切都是奉城自願的,奉城雖是終生未娶,卻依然有藜兒這個讓奉城驕傲的孩兒,你說是不是?”魏王大咧咧的說。
燕藜望向魏王,眼裡亦有淡淡的晶瑩,頓時站起身來,“咕咚”一聲,跪在了魏王跟前。
“父王……”只此一聲,卻是再也說不出來。
魏王從沒見過燕藜這個樣子,趕忙上前一步,想將燕藜扶起來,燕藜卻推開他的手。
魏王無奈,看向文景帝,文景帝卻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父王,藜兒感謝你對藜兒的付出,今生今世,藜兒都是你的孩兒。”燕藜說完,對着魏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傻孩子,你這樣子,父王可不習慣,父王還是喜歡看着你沒心沒肺、生氣了就叫我‘老東西’的樣子。”
魏王說着,兩行老淚亦是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努力吸了吸鼻子,道:“快叫叫你父皇啊,他這二十年來,整日裡看着自己的孩兒叫別人父王,心裡指不定多難過呢。”
燕藜跪着轉過身去,看着文景帝,還不曾叫出口,眼淚便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文景帝亦是想起身扶他,卻又害怕他不原諒自己二十年的隱瞞。不,如若不是因爲有心人把這事搬了出來,他定會隱瞞一輩子。
“父皇——”燕藜大叫一聲,撲倒在文景帝的膝蓋上,放聲大哭起來。
文景帝再也忍不住眼中打轉的淚水,抱住燕藜的頭,嘴裡喃喃的叫着:
“藜兒,我可憐的孩兒,都是父皇的錯,都是父皇的錯……”
阮紅俏看着眼前三個錚錚男兒上演的感人畫面,竟也是無聲的淚灑滿面。
在奉新宮前面,有個不大的人工湖泊,湖裡種滿了荷花,偶爾能聞到荷葉的馨香。
只是現在已然過了花季,那荷葉都有些焦黃了,不過現在是晚上,並不能瞧得真切。
湖邊有個四角小亭,極其普通的那種,但是它卻有個好聽的名字——忘憂亭。
忘憂忘憂,忘卻一切煩憂。
二十年前,這座奉新宮曾經住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子,是烏茲國的一位公主,烏茲的王爲了討好大燕,特送來和親的。
宮裡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爲她喜歡荷花,特別喜歡在夏日的傍晚,獨自坐在這“忘憂亭”賞花,聽蛙鳴。
於是,宮人們都叫她“晚荷公主”。
叫她公主是有原因的,因爲自打她進宮以來,文景帝都不曾寵-幸過她,更甭說冊封了。
只是,自從她踏進大燕皇宮之後,沒有人見到她笑過,也沒人聽見她和別人說過一句話。
連跟她一同從烏茲過來的嬤嬤,都是一個啞巴。若不是有人聽見她哼過一曲曲調憂傷的小調,旁人還會以爲她也是個啞巴呢。
宮人們知道她不開心,但是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兩年的時間,她便鬱鬱而終。
在臨終時,留了一張小箋,讓文景帝無論如何要派人將她送回她的家鄉安葬。
她死時,那原本瑩潤飽滿的面頰,如若一層皮抱在骨頭上。那個啞嬤嬤,也在看着她入殮後,撞死在了棺木上。
文景帝以爲是自己愧對了她,在她薨後,追封爲“蓮妃”,如她所願的將她和那個啞嬤嬤一同送回了烏茲國。
從此以後,這奉新宮便閒置了下來,只是偶爾會有人來打掃。
Www▪тTk ān▪c o 八月十六的月夜,月亮又大又圓,照得整個皇宮如若蒙上了一層銀霜。
忘憂亭中,掛着一隻八角宮燈,昏黃的燈光灑在亭中,爲兩抹白色的身影渡上了一層金輝。
燕藜坐在石凳上,望着身側的阮紅俏,喃喃的道:“寧兒,我都忘記母妃是什麼樣子了,她會怪我嗎?”
“燕藜,母妃逝世的時候,你不過才三歲,忘記她的模樣也是情有可原的。”
阮紅俏伸手握住他放在大理石桌上的手,“只要你心裡裝着她,她便永遠是最愛你的母妃。”
燕藜點了點頭,道:“我只記得她很溫柔,哪怕是和下人說話,也從來不會大聲。”
“呵呵,我能想象得出來。”阮紅俏淡笑道:“燕藜,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有兩個愛你的爹爹,他們總是想方設法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燕藜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東西,你現在不幸福嗎?你有個對你癡心一片的燕藜不說,連那兩個老東西喜歡你的程度,也是超出我的想象的!”
“嘿嘿,對哦,他們也是我的爹爹呢。”阮紅俏傻笑着。
燕藜看着她一臉嬌俏可人的模樣,忍不住的親上了阮紅俏的嘴。
正欲深入,卻被某些人不識趣的輕咳聲打斷。
燕藜收起滿臉的癡情,惡狠狠的看着亭外的尋夜離歡加上韓笑三人,道:“你們最好有要緊事,不然看爺怎麼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