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枕下燕藜送她的那把匕首,插進靴筒,再取下牀欄上掛着的凰舞寶劍,斜掛在腰側,對着穿衣銅鏡看了看,覺得還算滿意,這才踏出竹屋。
魏衍、小越等人早已等在外面,院子裡站不下了,就站在院外目光能及的地方。只見他們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短袍,腰上彆着一把弩弓、三隻箭囊,背上交叉揹着兩柄柳葉刀,全副武裝,整裝待發。
符皖夷一身紫色袍子,飄逸若仙,俊美無鑄,手中抱着欺霜寶琴,立在最前頭,顯得鶴立(又鳥)羣。
小七的手上亦抱了阮紅俏的天闕寶琴,那俏生生的臉上說不出的嚴肅,讓人覺得和她可愛的臉頰很是不相符。
站在竹廊下,看着院內院外筆直而立的手下與符皖夷,阮紅俏心生感動。
今日一劫,她不知道他們會有多少人能活着回來,笑着叫她“公子”,但是她知道他們會爲了大燕,爲了她魏寧,奮力而戰,哪怕是死,他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昨日的種種,如圖冊一般,全數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在她的心中,這些個手下,從來沒有生過她的氣,從來沒有對她有一句怨言。只因爲她給了他們飯吃,給了他們衣穿,給了他們瓦遮頭……他們便以命相報,無怨無悔。
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拋卻一切畫面,視線在每個人的臉上掃視了一遍,覺得有很多話說,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囁嚅了好一陣,才冒出這樣老生常談的幾句話:“打不過就跑,千萬不要逞強。逃跑並不可恥,活着才最重要!我要你們都好好的活着!爲了我,好好的活着!”
衆人情緒激昂,朗聲回道:“我們一定好好活着!爲了公子,我們一定活着!”
是的,活着!活着才最重要!
阮紅俏眼中隱隱有了一層薄霧,吸了吸鼻子,問道:“剛纔受傷的人可有什麼不適?”
“沒有。”受了輕傷的一百多人中氣十足的答道。
“那就好。”阮紅俏轉而對君嫺道:“嫺兒,你帶兩百紅樓的姐妹去把阮家的人全數抓起來,一個也不要放過。若有大哭大鬧、不配合者,殺!”
一個“殺”字,說得冷冽無比,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一般。那一張清麗絕塵的面容,多了一絲剛毅與決絕。衣襬在曉風吹拂下,輕柔的翻飛着。
“是!”嫺兒答着,點了兩百人,立馬下了山。
“小越,你帶三百諜組手下密切注意城中兵士動向,一有消息,立馬發信號通知。”
“是。”君越亦帶了三百人離開。
“魏衍,你帶三百人去把南城門拿下,爲楚國大軍把好城門,方便他們入京。”阮紅俏頓了頓,語調清泠的道:“若是阮文淵的人,全數殺掉,以絕後患!”
“保證完成任務。”魏衍答着,手一揮,便有三百人自行出列,隨着魏衍而去。
直到最後一枚身影從視線中淡去,阮紅俏才移回目光。
“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替我自己,替燕藜,替大燕皇室,謝謝大家。”阮紅俏說着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緩緩的直起身子,看了看剩下的接近兩千人的隊伍,這才一揮手,道:“我們出發吧。”
“是!”
清晨第一縷曙光穿透稀薄的霧氣,灑在那經歷常年累月踐踏,已經有些光滑、帶着些許露水的青石板的大街上,竟是讓人覺得有些生生的寒。
京城的大街上,竟是人跡寥寥。
城中的百姓大概是從來來往往密集的馬蹄聲,以及到處調度的大隊的官兵中,嗅出了空氣中不尋常的味道,大多都緊閉着屋門。有膽大的推開一丁點的縫隙,從門縫或者窗戶間觀望,卻還是被眼前的陣仗及蕭殺之氣給震懾住了心神。
此刻的玄武街上,行馳着這樣一對人馬——
那帶頭的白袍男子眉頭微蹙,眼神犀利,皮膚瑩白如玉,面相雖是俊美,那表情卻是嚴肅得不得了,身下一匹棗紅色的烏茲駿馬,在一羣黑馬當中,尤爲顯眼。馳騁的速度讓他衣袂飄飄,宛若謫仙,有人覺得面熟,卻想不起來。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爲他的周身鍍了一層金輝,獨獨髻上那碧玉簪,爲他緊繃的面頰添了一絲柔和的光華。
在他右側那男子雖是男裝妝扮,可柔美的五官,宛若一個女子,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甚至比女子還要媚上幾分,再配上一襲紫色上等雲絲錦袍,那個美,讓男子嫉妒,讓女子自嘆弗如。在他的後背,斜揹着一隻硃色的琴囊,琴囊上,花紋精美,單以琴囊來看,便能猜到裡面是一架價值不菲的好琴。
在他們的身後,兩千來騎黑衣黑馬的年輕男女,個個緊閉雙脣,滿目凌厲,一看也能知道不是尋常之人。
“駕——”
聽見這一聲長喝,稀稀拉拉行在街上的行人趕忙閃到一旁,讓開寬闊的大道,滿目憂心的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爲大燕的明日,爲今後的生活擔憂着。
“駕——”
大隊人馬策馬揚鞭直朝那巍峨幾百年的皇城馳去。
日頭孤零零的掛在半空中,卻因爲清風伴舞,照在身上也沒有多少暖意。
巳時初,四方軍隊厲兵秣馬,整戈待發,匯聚漠城;巳時正,漠城陷入一片喧鬧之中,到處調兵遣將,呼聲霍霍,一片刀光劍影,只待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揮動武器,砍向自己的同胞。沙場無父子,無不是打定主意,就算是自己的兄弟、父輩,也決不手軟!
漠城街頭,再也不見一個百姓,家家戶戶緊閉門戶,縮在那並不牢靠的堪稱家的蝸殼中。
讓他們想不明白的是,這天,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只是他們心裡或多或少都能猜到,這場內亂必定和阮文淵脫不了干係。整個大燕,能與皇家對立的、敢與皇家對立的,也只有他司馬家而已。
心裡雖是恨極,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裡默默的乞求上蒼,讓這動亂快些過去,千萬不要累及自身才好。
皇城腳下,阮文淵、賀天堯、阮青決、柳彥、柳義龍以及一衆或擁戴或被收買的朝廷官員,還有血煞盟的幾千人與逆臣府上的幾千府兵,一步步逼向那厚重的朱漆大門,在離宮門五丈外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