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竹苑名喚“竹苑”實則是因爲它的周圍都是一叢叢高大筆直的楠竹,倒不失爲一處幽靜的所在。
越往竹苑的西北面行去,這楠竹林就越顯得幽深。
夏日的清晨,薄薄的迷霧將竹林渲染得如若仙境一般,讓人心情大好。
阮紅俏獨自來到平日練功的地方——其實就是林中一塊十來平米的空地。
這是她三歲時尋見的絕佳練武之地,此後的這些年清晨,無論寒暑、下雨天,她都會在這修習前世所學的功夫,順便將前世在嵩山少林寺藏經閣裡記下的一些古書絕學、武功秘笈,及沒時間研習的內功心法和輕身功夫也默了出來學了個透徹。
這一舉動,自是瞞了孃親、吳媽及小玲兒的,若讓她們知道,怕是要嚇個半死的。
沒有武器,隨便折了枝樹枝便是一件稱手的武器。
而暗器,是她前世最最得意的一樣武學,那時候沒有內力,全憑一絲巧勁,卻也是能稱霸黑白兩道的。
如今已然修習了內功心法,自然不是前世能比擬的。
唯一不足的是沒有人陪練,也不知道自個新學的那些個功夫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撿過平日裡棄在一旁當劍使的一枝一米來長的光禿禿的樹枝,阮紅俏擺開架勢開始舞起來。
挑、劈、砍、刺、拭,一招一式莫不是舞得虎虎生風,恰到好處。這一舞,居然就是兩個時辰。
突聞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疑是小玲兒來了,阮紅俏隨手將樹枝朝竹林深處一扔,卻聽得“咔嚓”一聲,樹枝竟是穿透一顆如碗口粗壯的楠竹。
輕身一縱,阮紅俏跳到一側以舊牀單做的吊牀上躺下,以袖拭去臉上的汗水,而後閉上眼,翹着個二郎腿悠哉遊哉的晃動着,真真愜意無比。
“呵,你是哪個園子裡的小丫頭,竟是在這偷懶?”一男孩兒溫潤的聲音在跟前響起。
嘎?哪裡來的男孩子?阮紅俏眯縫着一隻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兒。
但見他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脣紅齒白,面若冠玉,梳着一隻高髻,髻上插着一支碧綠通透的玉簪,簪頭鏤空,鐫刻着繁複的紋路,一襲上等雲絲廣袖白袍將他的身形拉得老長。嗯,是個美男子!
“喂,爺在問你話呢!”男孩兒見阮紅俏不答話,反而像看稀奇玩意似的打量着自己,心下不由微怒。
“切,小姐我爲何要回答你?別以爲自己長得漂亮就高高在上了,在本小姐這,沒用!”阮紅俏譏誚道。
依舊閉着雙眸,晃着吊牀,不予理會。
“你——”男孩兒氣結,平生最討厭人家用“漂亮”一詞來形容他了,頓時眸中顯出一道邪惡的光芒。
下一瞬,迅捷的從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快速的將吊牀一端割斷。
阮紅俏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不查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男孩兒叉着腰,狂放的大笑起來,笑得那個得意,直叫阮紅俏心裡不爽到了極點。
當下腳下一勾,一使力,男孩兒毫無心理準備,堪堪像後倒去,直摔了個四仰八叉。
“哈哈哈。”阮紅俏一縱跳起身,學着他適才的樣子,叉着腰大笑了起來。
男孩兒倒也硬氣,疼得齜牙咧嘴的,卻是忍着沒叫出聲。
“想不到你人不大,力氣倒滿大的。”男孩兒也不生氣,囁嚅着說道。
“想不到你一表人才,卻跟本小姐來陰的!”阮紅俏睥睨着他,還擊道。
男孩兒坐起身道:“牙尖嘴利的丫頭,還小姐小姐的自呼,這司馬府怎麼能有你這樣的小姐?”
男孩兒說着晃着頭上下打量着阮紅俏,那未道出的話似是在說:瞧你一身普通的布衫,司馬府稍微有點地位的下人都比你看起來體面一些。
“無知的傢伙,誰規定小姐就得穿綾羅綢緞了?”阮紅俏輕蔑的睨了他一眼。
“你敢說本王無知?”男孩兒一下跳起來,指着自己的鼻頭,氣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喲喲,還是個王爺呀?”阮紅俏拍了拍手上適才跌到地上時沾上的塵埃,混不把他放在眼裡。“只是王爺就能陰人不成?”
“你——”男孩兒氣結,這個足足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丫頭也太過囂張了,完全沒把他這個王爺放在眼裡。
好好,本王就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思及此,直接一拳揮了出去。
呵,想打架?正好本姑娘沒找到練手的,如此,便拿你一試。
眼見男孩兒就要欺上來,阮紅俏左手順勢抓住他揮出的右手手腕,右手迅捷的抓住他的右手臂,渾身內勁彙集於雙臂,小小的身體一弓,硬生生的將男孩摔在了地上。
阮紅俏走近一步,將一隻小腳往男孩兒雪白的袍子上一踏,揶揄道:“王爺,還站的起來嗎?”
男孩兒早被阮紅俏剛剛那一招稀奇古怪的招式震懵了,雖說自己剛剛只是想嚇唬嚇唬這小妮子,並未想真的出手,但這小妮子會功夫的事實還真是讓人吃一驚。大燕國雖沒限制女子習武,卻也不曾聽說過有女子習武的消息傳出。
更何況眼前這丫頭不過才八九歲的樣子,怎麼能將身形大過她一倍的自己輕鬆摔在地上?
阮紅俏見他瞪着一雙眸子不出聲,還以爲摔傻了,不由蹲下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傻了?你一個六尺男兒,不會這麼不禁摔吧?”
地上男孩兒有意再探她一探,再次快速且全力的揮出一拳直逼阮紅俏面門。
此時阮紅俏離他不過一尺的距離,要躲過他這一拳沒點真功夫還真是不行。
只見她嘴角漾起一抹不符合她年齡的笑容,下一刻便似飛鷹一般朝天上縱去。
這一縱,足有三丈高,阮紅俏雙腿敏捷的向後一盤,整個人牢靠的依附着一顆楠竹,雙手抱胸,俯瞰着下方眼睛瞪得如若銅鈴一般的男孩兒,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呵呵,不錯,看來自己的輕功已經小有成就了。
男孩兒站起身,指着阮紅俏,錯愕的問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誰,這麼小年紀怎會有如此成就?”
“切,你纔看到這麼一丁點就嚇成這樣,要是我使出渾身解數,那不是要嚇死你?”
阮紅俏輕輕往下一跳,穩穩的落在男孩兒跟前。“我說過了,我是這府上的小姐。”
“真的?”男孩兒再次打量了阮紅俏一番,還是不怎麼相信。
“騙你作甚?倒是你一個王爺跑到我們司馬府後院來做什麼?”
“啊?!”男孩兒不敢置信的問道:“你當真是司馬府的小姐?”
阮紅俏只覺成羣的烏鴉從頭頂飛過,不由翻了個白眼,作勢準備回竹苑。
男孩兒拉住她,急道:“別走啊!我這麼問是有理由的。今日是大司馬阮文淵六十大壽,你說你是阮府小姐,怎生連自己爹爹的壽辰都不知道?”
“哦,是這樣啊?!”阮紅俏淡淡的說,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感情。
而後突然轉頭,骨碌着一雙晶瑩慧黠的眼睛,道:“如果我說我連這個爹爹的樣子都沒見過,你是不是會更意外?”
“怎麼可能這樣?”男孩兒不可置信的問。
“可是事實偏偏就是如此。非但我不曾見過他,連我的存在他是否知曉還不得而知。”
對於這個爹爹,阮紅俏是完全沒有感覺的,如此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就算他再怎樣位高權重,都不配做她的爹爹。
“對不起。”看着眼前人兒可愛模樣,身世卻如此堪憐,男孩兒眼底竟是一片黯然。
“不必同情我,我過得很好。”阮紅俏說着大步亦趨的朝竹苑的方向走去。
“誒。”男孩兒突然叫道:“教我你的功夫好不好?”
阮紅俏站在五丈外,轉頭望着男孩兒,以手託着下巴,心思轉了開去,半晌才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學一招普通的招式十兩銀子,稍微高深點的二十兩銀子,厲害的招式一招一百兩。你考慮清楚,願意學就從明兒起。”
“我願意。”男孩兒忙不迭的點頭,生怕她反悔似的。
“那好,我見銀子才能教你東西。還有,你不可能天天往這司馬府跑,不如你在外面找個地方吧。”
“好!明兒我準備好就來接你。”
“嗯,明兒這個時候,這裡見。對了,萬萬別提起遇到過我這麼一號人物。”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前院那些個人最好永遠都別想起她和她的孃親來,這樣就算他們逃離了,也不會有人知曉的。
阮紅俏邊走邊盤算着,十兩銀子是她們四口人一個月的吃穿用度,嘿嘿,一招十兩銀子,教他一套功夫的話,自己就有了一筆不小的收入。
相信不久,自己就能帶着孃親離開這個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外面的天是什麼樣的?
八年了,還不曾踏出竹苑以外的地方,還真是期待明日快快到來啊。
陽光從頭頂瀉下,穿過密集的楠竹葉,灑下一片斑駁的金色,直讓人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