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到酣處,燕衛中不知是誰突然提出想聽阮紅俏撫琴。
渚晗和厲王同時看向阮紅俏,驚異不已,他們沒想到這舞刀弄槍的丫頭居然還能撫琴。
阮紅俏一派淡然自如,朝渚晗和厲王點了點頭。
二人有心想瞧瞧這丫頭撫琴的本事,渚晗當即是欣然應允,馬上命近身內侍前去取琴。
而某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
自打一進這大殿,那渚晗的眼光都沒能從阮紅俏的臉上移開過,他已經足夠憋屈了,如今自家的小子居然要寧兒在他們跟前撫琴,自然又是氣得不行了。
燕藜恨恨的瞪着對面發出聲音的地方,一副走着瞧的模樣。
而對面的那羣傢伙混不給他面子,睨了他一眼後,自顧自的喝着酒。
哼,那羣小子一點是故意的,等回了溯原,看爺怎麼收拾你們!
渚晗哪有看不出燕藜滿臉吃癟的樣子?
呵,燕藜,你何其有幸?你已經擁有了寧兒的心,不是麼?我就是存心要逗逗你。
渚晗看看阮紅俏,又看看燕藜,心裡腹誹道:燕藜,我渚晗不會和你搶寧兒,因爲我看得出來她跟你在一起是真正開心的,但是你也要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再看見她爲了你而擔心難過。不過,他日你若負了她,就另當別論了。如若真有那麼一日,我渚晗捨棄一切也會將她奪過來。
寧兒,請容許我站在你的身後,默默的注視你,看着你幸福,我就知足!
不一會,那侍者便將琴抱了上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搭好的琴臺之上。
阮紅俏遞給燕藜一個釋然的微笑,在案几底下握了握他的手,淡笑着走向琴臺。
阮紅俏緩緩坐到軟墊上,眼光甫一落到琴上,便見得此琴整體厚重闊大,琴頭扁平,琴尾渾圓,琴面多以黑漆爲主,琴身上雕以繁複的牡丹富貴圖,以朱漆勾勒,花瓣上掐有金絲,單單看上去,已知道是把上好的名琴。俯身細看之下,待見那琴頭上隱約以隸書鐫刻的蠶豆大笑的“天闕”二字,不由驚了一下,輕呼道:“‘天闕’竟也是在楚京!”
“寧兒識得此琴?”渚晗輕聲問道。
“不識!只是聽說而已。”阮紅俏老實道來:“我只知道當世三大名琴以‘天闕’爲最,‘欺霜’列二,‘鳳吟’在三,這三把琴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古名琴。”
“傳聞此三琴,尋常人彈之,它就只是一把尋常的琴;若輔以強悍的內力,它們就是一件殺人的利器,其中又以‘天闕’爲最。我想他們的排名,定是以其利來取之的。”渚晗補充道。
“這樣啊?有機會試上一試。”阮紅俏說着,纖手輕撫上琴絃,右手輕輕一撥,那美妙的琴音,便已空靈泄出,縈繞在整個大殿中,衆人頓覺精神抖擻,莫不是靜下心來。
“當真是好琴!”阮紅俏淺笑道。
衆人都以爲她要開始彈了,都坐得筆直的等着下文,沒想到她卻若上次一般,突兀的又冒出這樣一句,無不是覺着被她涮了一次。
“呵呵,別急啊,聽琴曲要放鬆了聽,才能聽出其中的意境來。”說完,在纔開始真正的撫起來。
只見那青蔥玉指翻飛在琴絃之上,每動撥動一下,便是一竄美妙的音符。額上那一抹琉璃額飾隨着那纖細的脖子的律動,漾起一縷紫色的光華;寬大的衣袖滑至手肘處,露出一截蓮藕般的玉臂,讓人遐想連篇;那頭頂的燈光耀在她的周身,被那上等的雲絲錦袍反射出一片紫中帶金的光華,高雅而絕美。
一闕彈罷,阮紅俏側頭看了一眼渚晗,再看了眼燕藜,笑得嫣然。而後,專注的撫着琴,那不點而朱的薄脣輕啓,隨着美妙的音符開始吟唱起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
那一來一回的兩眼,怎能躲過他的眼睛?渚晗心裡漾起一抹苦笑,看着身側的她,心跳早已停擺。那瑩潤的面頰不施粉黛,卻能迷惑衆生。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渚晗在心中默唸。
真是好詞!寧兒,你這琴曲是爲我而彈的麼?你是想告訴我,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只是你已尋着那闌珊處的他了,是麼?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的感情成爲你的負擔。思及此,渚晗竟覺得心裡無限淒涼。
一曲彈罷,衆燕衛起鬨沒聽夠,是以又彈了兩曲才作罷。
這餐飯,大家都吃得盡興。渚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也沒有過多的規矩約束衆人,是以大家都很放鬆。
厲王破天荒的竟是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喚着:“洛兒,洛兒,厲今日好開心。”
阮紅俏是能明白他的,十年的苦澀,終於在今日得以理解,得以釋放。最主要的是,他終於等來渚晗的原諒,這就足夠了。
渚晗派了馬車讓青鸞青冥先送他回厲王府,並親自送阮紅俏他們到了宮門。
阮紅俏和燕藜拒絕了渚晗派馬車相送,讓燕衛留下一匹馬,便遣走了一應人等。
等燕衛全數出了宮門,阮紅俏才轉向渚晗道:“渚晗,這次出來太久了,都不知道魏府的那羣孩子會不會鬧得(又鳥)犬不寧。是以,我們明日便啓程回溯原,你不必相送。”
“好,省得到時候捨不得你們走。”渚晗臉上依舊是他一貫的淡然,嘴角永遠都是那好看的弧度。
“呵。”阮紅俏輕笑出聲,爲他難得的調侃,而後不無憂心的道:“想來大雪封路,渚鬱失利的事應該還沒有傳到日暮去,春雪融化之時,他應該會帶兵前來,到時候說不定會惱羞成怒攻打大楚。這一仗,如果他日暮要打,是怎樣都避免不了的。你要派人時刻關注衢關,做好應戰的準備,我和燕藜商量好了,此次回去,將溯原的兵力抽調十萬協同你們鎮守衢關,一應的費用,我們大燕自行負責。還有,大楚人尚武者少,現有的軍隊並無實戰經驗,即日起,最好多加強體能訓練,提高他們的體質。只要你願意,厲王會幫你的。”
“關於日暮,我知道遲早會有相抗的一天。就算渚鬱得了帝位,就算他和那日暮二皇子有協議在先,大楚也是不可避免被鐵蹄踐踏。至於大燕的十萬軍隊,我接受。不過一應費用,由我大楚全權負責。”
阮紅俏點了點頭,道:“也好,時刻保持聯繫吧,有事情派人到溯原找我,短時間裡我是不會離開溯原的。”
“嗯。”
“那保重!”阮紅俏說着翻身上了燕衛留下的一匹馬。
燕藜正欲上去,渚晗叫道:“燕藜,謝謝你。”
燕藜知道他指的是軍隊的事,挑眉道:“不謝,不就是一句話麼?”
“呵,我永遠都學不會你的灑脫。”渚晗低笑。
“那是,我燕藜是獨一無二的!”燕藜得瑟得不得了,說話間已翻身坐到阮紅俏身後。
“燕藜——”渚晗看了看阮紅俏,視線再轉向燕藜,改爲傳音道:“好好待她!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如若你哪天負了她,我會放棄一切帶她走。”
燕藜愣了愣,而後哂笑着傳音道:“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那就好。”渚晗亦笑得釋然。
“走了,不送。”燕藜狠夾馬腹,極盡瀟灑的向渚晗揮着手。
出了宮門,阮紅俏問道:“你們剛纔在說我什麼壞話?”
“我的寧兒這麼好,哪有壞話可講?”
“正經點。”
“他要我一定要讓你幸福。”
“就這樣?”
“嗯。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