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顧不得這許多, 爬起來就跑,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這小院位置偏僻,樑懷玉跑出來別說看見人了, 連個鬼都沒有, 她又不認識路, 一陣嚇跑, 也不知道到了哪兒。
跑着跑着突然覺得手腳發軟, 渾身乏力,還從裡到外地熱,冷風吹在臉上都壓不住那種。
肯定是那什麼藥……
樑懷玉停下來, 扶着牆慢慢地往前走,還是想哭,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沿着牆根走了一會兒, 瞥見前面有一輛馬車, 她拖着發軟的身體走近,求救:“救命……”
一擡頭, 發現冷着臉的薛冰正直直地盯着她。
……
陳斟掀開簾子,露出一隻手,問:“是哪個不長眼的?”
樑懷玉覺得此情此景,似乎有點眼熟。
她拍了拍馬車車廂,微喘道:“陳斟, 救命。”
她聲音已經很小, 陳斟從車裡探出頭來, 黑着臉看她。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思索一秒, 伸出了手扶她上車。
樑懷玉的手也是熱的,熱得不正常。樑懷玉把手搭在陳斟手上, 借力上了馬車,想把情況說清楚,未出聲卻先發出了一聲□□。
陳斟看她臉色不對,探了探她的額頭,很燙。
“回府。”陳斟對外說道。
薛冰得了令,駕駛馬車回府。
樑懷玉也聽到了自己的□□,心中羞恥萬分,只好緊閉着嘴,不再開口。
嘴上沒有了聲音,她的身體卻反應強烈。她略挪了挪,別過身,不對着陳斟。
陳斟揶揄地笑道:“我都要懷疑樑掌櫃是在向我投懷送抱了。”
樑懷玉把他的話停在耳裡,意識卻越來越渙散。她使勁掐了自己一把,一瞬間的痛感把意識稍稍拉了回來。
馬車停在陳府門口,陳斟問她還能走嗎。樑懷玉點了點頭,誰料一下車腿就是一軟,便這麼往前栽去。陳斟伸過胳膊,一把把她撈回來,攬在懷裡,很輕地嘖了聲。
樑懷玉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非常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薛冰,去找個大夫來。閒北,去備桶冷水。”
二人得了吩咐,應聲推去。
陳斟絞住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半拖半抱地把她弄進了屋。
樑懷玉模模糊糊地想,她爲什麼要找陳斟求助?萬一陳斟也不是什麼君子怎麼辦?
不對,陳斟本來也不是君子。
是個大大的小人。
這一句剛從腦子裡過去,就忽然一下失去重心,往旁邊的桶裡栽進去。
陳斟用了十二分的力,樑懷玉是頭朝下進的水桶。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水淹沒的時候,她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要死了。
嗆了好大一口水,掙扎起來,終於能得以呼吸。
十二月的天氣,泡在冷水裡簡直是透心涼。樑懷玉免不得要掙扎,每次頭往上一分,就被陳斟往下按一分。
如此幾次,陳斟似乎還得了些樂趣,輕笑了聲。
陳斟笑沒笑樑懷玉沒聽清,她只覺得自己像一隻溺水的旱鴨子,怎麼撲騰都上不了岸。
在水裡泡了半個時辰左右,樑懷玉的神志漸漸恢復,她咳嗽了聲,聲音有些哆嗦,“謝謝。”
雖然被折磨了好一通,她還是得說聲謝謝。
陳斟伸手把她從桶裡撈起來,叫了個丫鬟進來給她換衣服,又讓在外頭候着的大夫進來。
樑懷玉渾身溼透,凍的直哆嗦,在丫鬟伺候下換掉了溼衣服,縮在被子裡,等大夫給她診脈。
大夫一進來,看了眼陳斟,又看了眼躺在牀上的姑娘。一診脈更不得了,這,這……
陳大人原來有這種嗜好麼?大夫的眼神一變。
陳斟在身後站着,問情況:“怎麼樣?”
大夫回答得十分謹慎:“姑娘應當是有些體虛,還有些受涼,不過好好養一養,沒有大礙的。”
陳斟現在他身後實在太有壓迫感,大夫說得小心翼翼。
陳斟嗯了聲,讓人送大夫出去了。
樑懷玉打了個噴嚏,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服像是新的,還有點大。
陳斟走過來,問她:“你是打算等會兒回去,還是想在我家住一晚上?”
最後那句說的時候陳斟笑得促狹。
樑懷玉頭搖得像撥浪鼓,“哪兒打擾陳大人啊,我回去我回去。”
陳斟似笑非笑,“一會兒叫我陳斟,一會兒又叫陳大人。沒想到啊樑懷玉,你膽子挺大。你知道上一個叫我大名的人怎麼樣了嗎?”
樑懷玉眨眨眼睛,十分無辜,“情急之下,我錯了,我不該直呼大人名諱。”
陳斟繼續說道:“墳頭的草也就長了三尺高吧。”
樑懷玉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我敬仰大人,如敬仰泰山。”
陳斟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來回踱步,“嗯,很好。那說說另一件事,救命之恩,你該怎麼報答我啊?”
樑懷玉誠實道:“我覺得,我救了你三次,你救我一次……”
“嗯?”
樑懷玉趕緊改口,義正言辭:“做牛做馬,一定報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陳斟點了點頭,“嗯。閒北,送樑掌櫃回去。”
???
她回答得不對麼?
樑懷玉急急忙忙掀了被子,穿鞋,跟着閒北迴去。
走到門口,發現狗哥正在門口站着,朝她汪了兩聲。
樑懷玉摸了摸狗哥的頭頂,跟上閒北,往門口走。
走到陳府門口,她看見對面有一家包子鋪,她的肚子適時地叫了。從早上吃了吃飯,折騰到現在,她是滴水未進。她頭都要餓昏了。
樑懷玉看着那家包子鋪,像看到救星,小跑着就過去了。
“老闆,這包子怎麼賣?”樑懷玉飢渴地看着籠屜裡的包子。
老闆看了她一眼,下巴一揚,“不賣。”
不賣?爲什麼?樑懷玉皺眉。
老闆說:“我這包子,不賣給陳斟的人。”
樑懷玉鼓起臉頰,實在是餓,她一瞪眼,大聲問:“你賣不賣?”氣勢洶洶。
老闆也挺起胸膛,回答得鏗鏘有力:“不賣就是不賣!”
樑懷玉瀟灑利落地轉身,不賣就不賣,她回醉月坊吃。
她不僅要回醉月坊吃,她還要開一家包子店!
樑懷玉氣鼓鼓地回到馬車上,氣死她了,她決定回去之後,立刻,馬上,開一家早點店。
閒北送她到醉月坊門口,樑懷玉謝過閒北,轉身進門。她換了身衣服,樑清一眼認出,敏銳地察覺出發生了什麼事情,皺了皺眉,問道:“怎麼了?”
樑懷玉搖了搖頭,湊過頭去,悄悄地說:“等會兒再跟你說。”
樑清皺了皺眉,沒說什麼,跟了她去後院。
樑懷玉進了後院,雲瑤在自己房裡,擡頭見她換了身衣服,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麼回事?”
樑懷玉坐下來,定了定心神,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喝盡,才緩緩將今天的事和他們倆說了。
雲瑤將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表情凝重,“這也太過分了。你怎麼不叫我一起?”
樑清也帶着責備:“是啊,你怎麼能一個人呢?”
樑懷玉也來氣,“我沒想到她們會這麼惡毒,氣死我了。下次逮到機會,我一定要把她們倆吊起來打一頓。更氣的是,我今天從陳斟門口出來的時候,想吃東西,結果那個賣包子的,居然不賣給我!我決定了,我們再買個鋪子,開包子鋪,開滿京城,讓他沒有生意做!”
雲瑤失笑:“嗯。買買買。”
樑清嘆了口氣,起身,只又重複叮囑了樑懷玉幾句,退了出去。
房間裡剩下雲瑤和怒氣未消正氣鼓鼓捏着杯子的樑懷玉,樑懷玉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惡狠狠地喝了。
雲瑤撐了撐下巴,若有所思地和樑懷玉說:“你和陳斟,似乎關係很好。”
樑懷玉聞言一愣,搖頭。她和陳斟關係哪裡好了?簡直就是被欺壓的奴隸和奴隸主的關係。
雲瑤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她笑得樑懷玉心裡發毛,甚至在心裡反問自己,她和陳斟關係真的很好嗎?
好像……是還可以。
雖然陳斟一貫嘴上說着欺壓的話,但並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甚至於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了她。
這件事放在被史書形容爲“心狠手辣”的奸臣身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心裡打起了鼓,追問爲什麼。
要麼就是史書抹黑了他,其實陳斟是個好人。可這個理由麼,不大可信,畢竟京城裡人人“談陳斟色變”,若他真是個好人,何至於此。何況,陳斟曾經在她面前殺過人,那麼幹淨利落。好人,這個詞和陳斟並不搭邊。
還有一種可能,陳斟對她有所圖。可她身上能有什麼讓陳斟圖的?錢?陳斟隨隨便便一出手就可以拿錢砸死她。貌?長公主之流姿色上佳的人一抓一大把,以陳斟的地位,不至於淪落到要看上自己。
還能有什麼可能呢?
樑懷玉胡思亂想着,都沒注意到茶杯裡的茶不知道什麼時候灑了一桌子。回過神來,手忙腳亂擦去水漬,又對上雲瑤的眼睛。
雲瑤語氣莫測:“懷玉,陳斟是一條毒蛇,我覺得你還是別靠他太近。”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樑懷玉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像一片迷霧在眼前,將散未散,她沒來由地心慌,扔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