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六

愛你大爺。

樑懷玉心道, 雖然陳斟沒有大爺。

陳斟已經又走遠了,這麼磋磨着,時間過去了大半。

樑懷玉還是撿了那隻兔子, 畢竟她慫。

好些小姐夫人上馬在出發點轉了兩圈, 就回去坐在樹蔭下休息乘涼了。

樑懷玉拉着馬轉頭, 也想回去了。

變故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樑懷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就有一羣拿着刀劍的黑衣人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

場面一時之間混亂不堪,小姐夫人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紛紛喊叫起來。本來是有官兵保護的, 但是地方小,大批的官兵都在山腳下, 趕過來總需要點時間。這裡只有小批的護衛, 衝了出來和黑衣人廝殺在一起。

林定北不知在哪兒, 雲瑤也不知道在哪兒,太子和陳斟更是不見蹤影。

樑懷玉看着人影晃動, 腦子裡一時之間蹦出了好多話。

果然和陳斟出門必遇仇家。

不對,這些人到底是衝陳斟來的,還是衝太子來的。

如果太子死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要被追究責任。

無數個想法互相裹挾着彈出來,樑懷玉看着刀劍相向的場面, 腦子裡只有陳斟和雲瑤的名字。

她騎的馬本就受了驚, 現在又受驚, 亂叫着往林子裡跑過去。馬跑得太快, 樑懷玉俯下身, 貼着馬頭,費力地穩住身體, 不讓自己被馬摔下去。

馬根本沒有方向地亂跑,誤打誤撞地和陳斟撞上了。

陳斟也被黑衣人纏着,薛冰和閒北不知從哪兒出來的,三個人和一大堆人扭打在一起。

她騎着馬,動靜太大,黑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撲了過來。

陳斟也看見了她,一腳踢開身邊的人,飛身過來,抱着她躲開了一刀。

樑懷玉被陳斟抱着,忽然反應過來,她還會點花拳繡腿。陳斟一個人自保尚可,護着她就不太可了,次次驚險閃過,陳斟喘着粗氣應付着。樑懷玉被陳斟主導動作之餘,也幫着踹開他們,或者打退他們的攻勢。

陳斟忽然飛撲過來就她的時候,樑懷玉有點感動,她差點覺得陳斟其實是個好人。

近處似乎只有他們幾個人,不知道太子云瑤他們各自在哪兒,樑懷玉只一分神,差點又被砍,陳斟踢開那個人,分神給了她一個嫌棄的眼神,“麻煩。”

四個人且戰且退,無奈黑衣人實在人數太多,他們漸漸有些不敵。樑懷玉累得都快沒力氣了,陳斟亦然。薛冰也看見了那匹馬,他跑過去踢了一腳那馬便朝着他們飛奔過來。

陳斟一把把樑懷玉送上馬,而後也飛身上馬,薛冰和閒北跟着撤退。

樑懷玉被陳斟攬在懷裡,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身邊不停有箭矢飛過,陳斟的呼吸聲在她頭頂,她的心跳啊跳啊,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兒,馬突然往前一栽,倒地而亡。

樑懷玉這才發現馬屁股上和腿上和插了幾支箭,而陳斟背上,也有一支箭。薛冰和閒北更是多處受傷,無比狼狽。他們二人平日裡看起來是無所不能的樣子,這會兒這樣讓樑懷玉心慌。

她們就停頓了這一會兒,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又打了起來。

薛冰和閒北受了傷,還是勉強應付,陳斟對樑懷玉說:“幫我把箭拔了。”

樑懷玉愣了一下,看着他,然後一皺眉,用力地拔下了那支箭。

陳斟明顯抖了抖,對方根本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就這麼一會兒,又逼了上來。

陳斟受了傷,更加顧不住樑懷玉,樑懷玉不想讓自己拖累他,盡力自保。

她甚至有些慶幸,跟着林姑娘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

一番纏鬥下來,他們明顯處於劣勢,只能伺機再次逃跑。這些人看上去也不像衝着陳斟來的,倒像是見了誰都殺。

薛冰和閒北對視一眼,道:“主子,你帶樑姑娘先走,我們兵分兩路行動。”

陳斟沉默了一瞬,而後點頭,“小心。”

就這樣兵分兩路,陳斟和樑懷玉走一路,薛冰和閒北走一路。好在是在山裡,有的是樹和草,四個人分兩路朝着兩個方向狂奔。

那些人愣了愣,也分成了兩派。陳斟受了傷,步行速度慢了不少。樑懷玉幾乎是下意識地扶着他,兩個人一步也不敢停。

樑懷玉邊走邊喘,抱怨道:“陳斟啊陳斟,你自己算算第幾次了。你是瘟神嗎?”

陳斟沉聲答:“我是死神。”

樑懷玉想笑又笑不出來,笑比哭還難看,還要注意身後的動靜,和麪前的路。

其實這山裡哪有路,他們完全是自己在開路。雜草叢生之下,也不知是否平整,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時不時就是一個踉蹌。還有帶刺的草,劃在手上衣服上。

他們本就耗費了大量的體力,沒多久就被追上了。

樑懷玉一遍喘着大氣,一邊還要躲避他們的進攻,她的花拳繡腿根本不夠用。

眼看着一刀就劈向頭頂,那一瞬間樑懷玉差點魂都飛了出來。

然後陳斟以身相擋了。

她震驚了。

但是情勢根本不給她震驚的時間,那一刀落在陳斟背上,樑懷玉彷彿聽到了皮肉被劃開的聲音。陳斟單膝跪地,靠在樑懷玉面前。

樑懷玉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她不是命格好嗎?

難道今天就要命喪於此?

她半抱着陳斟,那些黑衣人慢慢地靠過來,陳斟頭抵着她的肩,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朵邊上。

陳斟小聲說:“後面是斷崖,活不活得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樑懷玉還未反應過來,正想看他,就被他緊緊摟住,然後身體重心往後傾倒,一陣天旋地轉。

陳斟把她摟在了懷裡,自己做肉墊,兩個人像滾石一般從斷崖下滾了下來。

樑懷玉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她的頭縮在陳斟懷裡,聽着陳斟的心跳聲,以及他的悶哼聲。

這讓她的錯覺更錯了,陳斟竟然是個好人?

陳斟以身相護,樑懷玉除了背上有摩擦,幾乎沒受什麼傷。

斷崖下是個很大的糊,二人停住的時候,她明顯聽到陳斟很重的喘了一聲。

樑懷玉趕緊起身,扶起陳斟來。

“陳斟,你怎麼樣?你別死啊。”她聲音裡都帶了些哭腔。

陳斟低低地說了聲,“你再搖我,我就真的要死了。”

樑懷玉破涕爲笑,趕緊鬆開他,確認他還出氣,又開心地一把摟住他。

一摟把陳斟摟得又是一個悶哼,樑懷玉趕緊鬆開他。

一看自己的手,全是血。

她往後一看,陳斟背上的衣服已經破了,血和泥沙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樑懷玉臉色一疆,又要哭了,“陳斟你……”

陳斟打斷了她的話,藉着她的手起身,“快走,他們還會追的。”

樑懷玉張了張嘴,又合上,點了點頭,用自己的身體,支持着陳斟沿着湖往前走。

走了好長一段,陳斟忽然往前一傾,嘴裡冒出一口血來。

樑懷玉趕緊扶着他在石頭上坐下,用自己的衣角給他擦了擦。

陳斟靠着石頭,聲音有些發虛:“你走吧。”

樑懷玉一愣,搖頭,態度堅決:“我阿孃說,把你丟在這兒,會糟雷劈的。”

陳斟笑起來,樑懷玉焦急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陳斟的狀態,決定去探探周邊的情況。

“你,你先在這兒休息會兒,我去看看附近什麼情況。”樑懷玉看着陳斟,無力地說。

他們沿着湖邊走了很遠,這邊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斷崖,這邊草更深,樹也更大些。樑懷玉撿了個枯樹枝,用來探草叢。

或許她真的是命格好,她從枯樹枝掃探的時候,真讓她發現了一個山洞。

樑懷玉幾乎要喜極而泣,跑向陳斟,有些激動,“陳斟,有……有個山洞,咱們先躲一躲吧。你現在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陳斟看着她狼狽不堪的樣子,卻笑得那麼開心,也跟着笑了。

之前,他看見那把刀離她那麼近,思緒彷彿都停住了,他想思考,要不要救。可是時間那麼緊迫,來不及想,於是他撲了過去。

就像上一回,她毫不猶豫地撲向自己那樣。

偌大一個京城,除了薛冰和閒北,樑懷玉,這個女人居然是第一個能爲他捨命的人。

而且,也是第一個不怕他的人。

其實也怕,每次見到他,就笑得像旺財見了骨頭一樣,諂媚不已。

但是這種怕,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樑懷玉扶着陳斟往山洞走,這個山洞被一排藤蔓遮擋,裡頭黑漆漆的,樑懷玉也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況。不過現在這樣的局面,別無選擇。

樑懷玉扶着陳斟進了山洞,讓陳斟靠着牆,又怕讓他的傷口碰到牆。

進了山洞之後,樑懷玉又把洞口的藤蔓扒拉回去,掩人耳目。

把藤蔓一扒拉回去,裡頭就更黑了,只有一些細碎的光,從縫隙裡透進來。

這光約等於無。

依然什麼也看不清。

樑懷玉的手在黑暗裡摸索着,摸到了陳斟的耳脖子。她的手很涼,涼得陳斟一激靈。

樑懷玉反應過來,臉刷地紅了,想縮回手,被陳斟抓住。

陳斟的手也很涼,他的聲音很小:“你知道嗎,如果你剛纔說好,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