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了。
皇宮鮮少有人踏足的側門,幾乎只有斑駁的青苔,零零碎碎的掛着幾株爬山虎,一個帶着兜風帽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往宮外而去,身形是個女子,衣角那一抹淡淡的粉紅在黑夜裡看不真切,但看得出腳步穩健,稍有些身手,顯得神色匆匆,一路上留了一段若有似無的薰香。
青鷹站在暗處微微眯着眼,眉眼之間輕輕的皺着,心底自然也在嘆息:
看來並非皇上不仁善,不夠留情面,秋婉這女子也的確不知好歹,不知分寸,幾次三番的想着弄出亂子,尤其是在如今這樣混亂的時期,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若是她安分,皇上是斷然不會追究她的。
誰都知道,此前秋婉如何鬧,皇上都沒有責備,即便明知她曾經是墨燁卿的舊部,也都沒有懷疑甚至另眼相待過。
這一次,麗貴妃讓皇上一心只想將天下清理乾淨,恐怕,秋婉也留不住了。
如此想着,青鷹再次嘆息,轉身離去。
穿着兜風帽的女子此刻已經到了宮外林間,她知道西郊一向是百葉宮出沒最多的地方,所以,明知的選擇了京都城東邊樹林。
剛進了林子,左右看了看,沒有摘下帽子,只是靜靜的等着他人出來。
不多會兒,周圍多了幾個人,一看便是江湖莽夫,夜色裡都能嗅到粗狂的味道。
好在秋婉此前也算是略微走過江湖,只是後來進了芳樓極少再出來,可身手還是沒有完全退化的。
“今晚之事,幾位最好不要泄露一絲消息,我不需要你們殺人放火,只需要要挾人質,其餘的,幾位就不必擔心了,若是有必要,我會暗中給出口信,若沒有按照約定,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女子溫婉的聲音裡多了幾份堅毅,只是也不夠嚇唬人。
周圍的男人有的輕輕一笑:“我們爲何相信你一個黃毛丫頭?如今江湖人士都躲着不出來,就是怕要麼得罪了朝廷,要麼得罪了百葉宮,既然我們接了你的活兒,至少該看看公家長什麼樣吧?否則若真的一場空了,咱們找誰算賬去?”
秋婉輕輕一哼:
“既然幾位知曉如今江湖的態勢,能夠出來接下我的活兒,就說明你們缺的是銀子,沒有和我講條件的餘地!這裡是五千兩,你們自己分吧,若是事情成了,還有一萬兩,夠你們逍遙半輩子了!”
女子說完話,將手裡的銀票一撒。
衆人一擁而上,而趁着他們哄搶的時間,秋婉已經轉身飛躍離開,雖然輕功不算上乘,至
少也足夠讓這些江湖莽夫追趕莫急。
有人只能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碎口:
“孃的,臭娘們還有兩下子!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這麼厲害的輕功,難道是和百葉宮有關的人?”
“莫玩笑了,百葉宮?百葉宮如今忙着哀悼他們偉大的宮主逝世都來不及,哪有空管閒事?再說了,這就不像是百葉宮的做派!”有人不同意。
可是也有人勾脣輕笑:
“那可不一定,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百葉宮那麼多,難免出幾個叛徒,就挑這個時候使壞,也算是打擊報復皇上了!”
“百葉宮又不傻,那前柳尚書不是百葉宮宮主的親爹麼?怎麼的還計劃着挾持他?一個廢了的老頭,還有什麼作用,值得百葉宮冒着被世人唾罵的危險?就算要報復皇上,那也得選個大方的,直接進攻皇宮不更好?”
“說的也是!”
幾個人斷斷續續的議論着,好一會兒,林子裡才恢復安靜。
暗處站着兩個人,這時候才慢慢走出來。
無言蹙了蹙眉:
“主子,你看,那女子是什麼人?”
吳楓細細的眯着眼,一直安靜的盯着林子裡的黑暗不做聲。
好一會兒,他才忽然轉頭對着無言道:
“你覺得你主子我會知道麼?問我倒不如你去追蹤那個女子?”
無言愣了一下:“啊?”
然後才反應過來,主子不是說着玩的,這才轉身趕緊追了出去,可身後還留了一句不情願的話:
“不早說,人家都飛出幾裡了,不定能追上與否!”
“追不上她,你就不必回來了。”吳楓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後轉身進了林子。
他在想,一個女子,竟然會忽然想起要挾持一個在皇宮暗牢裡關押了許久的柳尚書,世人沒有幾個還能想起那個與後宮妃子亂倫的男子了吧?她卻還想着利用。
這身份,要麼是皇上那邊的,怕麗貴妃知道此事帝妃不和,所以暗中讓人做這件事,以挾制即將進到中原的墨燁卿的人。
要麼,也可能是墨燁卿那邊的人,要挾這個柳尚書,好歹還能牽制到御史大人和御前都尉,更重要的是,皇上如今對麗貴妃表現出的愛來看,更能要挾到皇上!
但是一想,這兩種可能都不一定,誰知道吳鳳羽對柳尚書的感情還有沒有?墨燁卿能否同意這麼做?
或者說,皇上手裡那麼多可用之人,何必淪落到利用一個將死老頭?
如此看來,這兩種身份都不太可能,那麼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第三者,夾在皇上和墨燁卿中間,既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寵信,又不太可能歸順墨燁卿?
這樣的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或許只有這幾天在皇上那兒頗受冷落的菀貴人了?吳楓如此想着,不自禁的鬆開眉,打了個響指離開樹林。
不多會兒,無言氣喘吁吁的回到他身後,稍微緩了會兒,纔對着他的主子說:
“主子,我看那女子往皇宮的方向去了,而且進了宮門,無奈如今皇宮禁嚴,無言進不去,可以看出,那女子必是宮中之人,否則沒那麼容易進去的。”她定是知曉什麼旁門左道,無言想着。
只聽身前的主子淡淡的‘嗯’了一句,並沒有多麼的感興趣,這讓無言皺了皺眉,不應該啊,這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主子這反應也太淡了,正這麼想着,只聽前頭的人低低的說了一句:
“我正要告訴你,不必追了,我已經大概知曉是誰了!”說完他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無言愣在那兒。
好一會兒無言才反應過來:“知道怎的還讓我辛苦追半天!”
可是說完話,眼前早沒人了!無言只好搖了搖頭,深深的嘆氣,主子最近的確是越來越捉摸不透,這脾氣詭異無比,不愛說話就算了,腦子裡的東西一天一個變,要追查的那個女子的準信兒一直沒有,恐怕這纔是主子的心結!
無言想着,就原諒主子了,好歹他跟了主子這麼多年,從來未見主子對一個女子這麼上心!
想着,他甩了甩頭往太傅府的方向而去。
夜色陷入沉寂,整個京都城好似安靜的雄獅,可越是如此安靜,越是讓人擔心即將要來臨的風雨過於迅猛。
飄香居里葉署站在櫃檯前,手裡放着賬本,可卻沒有在算,而是將目光投到門外,直到目光裡開始閃現刺眼的光。
打雷了,風漸起,不一會兒雨點澆灌了整個京都城。
他今日一直在等宮主是否醒過來的消息,但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等到,倒是飛雨不知如何從宮裡出來的,到了一趟飄香居,說是封皇上的旨意,給小姐燒一碗湯。
臨走時,飛雨纔對他說:“近日,我無法出宮,皇上對身邊的人要求很嚴,不許私自走動,蝶衣坊便成了空缺,此前小姐提過想做木樁人撐着衣物,好擺出人形來,子衿說,這個東西在小姐說完沒幾天,我們還沒來的及做,吳楓那邊的商鋪就出現了,你說,問題出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