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離緊閉着嘴,定定地瞧向阿蘿。阿蘿小臉上發着光,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把手伸給他,就似平日嬌笑着伸手找他要銀票般輕鬆頑皮。
殿上一片靜寂。太子木立在堂上,青蕾臉色蒼白,王燕回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子離慢慢伸出手,手指微微抖着,與其讓別人折不如自己動手的好。主意已定,他狠了狠心就要用勁折下,阿蘿眼睛一紅,臉側向旁邊。突然一陣拳風掠過,子離沒有躲閃,由得劉珏一把將阿蘿拉開。阿蘿手指滑開的瞬間,子離心裡一空,覺得似乎永遠都不能再握着她的手了。
劉珏朗聲道:“此等琴藝若再不能聞,臣深以爲憾,向太子求個情,免了折指吧!”說是在向太子求情,臉上神色卻是不折不扣的堅定。
太子方纔清醒。王燕回柔聲道:“琴聲感人,念其年幼,便罷了吧!”
太子一雙眼中閃動着複雜的光,負手走到阿蘿面前。阿蘿與他對視着,並不畏縮。太子回頭看青蕾,青蕾眼淚滴下,太子看得實是不忍,終於出言道:“傷了良娣,不罰卻不行……”話還未說完,劉珏已道:“阿蘿琴藝真是不如李良娣麼?”
太子怔住。劉珏再道:“不知李家二小姐如何斷定是阿蘿故意絆倒李良娣?”冷清的目光像毒蛇一下纏上了李青菲,透身而出的怒意與殺氣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成思悅皺着眉道:“娘娘摔倒受傷也是瞬間發生的事,青菲慌亂之中瞧得不實在也是有的。”
太子問道:“是麼?”
青菲哪裡還有力氣多言,心裡慌亂得差點脫口說出真相。聽到成思悅爲自己解圍,直點頭稱是。
青蕾輕喘着氣走到青菲跟前,揚手就是一巴掌:“就因爲你亂嚼舌頭,差點害阿蘿折指,壞我姐妹之情!”
青菲捂着臉垂淚不已,小聲道:“阿菲心急姐姐傷勢,平日阿蘿淘氣,就以爲是她所爲。”
太子哼了一聲道:“‘以爲’也可以當堂亂指證的麼?沒有瞧仔細,怎能瞎說一氣!”
王燕回笑道:“也是好事,不聞《秋水》,卻聽聞另一天籟之音。四殿下,今日可盡興了麼?”
子離嘆道:“今晚大哥盛宴,令小弟終身難忘。”
阿蘿靜靜地瞧着衆人,他們真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而自己只是個看戲的,不屬於這裡。她輕聲問太子:“阿蘿累了,太子殿下,可否容阿蘿先行告退?”
太子心有所思,怔怔地點了點頭。
劉珏搶先一步道:“容允之護送三小姐回相府。”施了一禮後,徑直握了阿蘿的手走出了東宮。握住阿蘿冰涼的手,劉珏感覺從未有過的心安。
大夫人長舒一口氣,不知這一鬧是好是壞,當眼神落在劉珏握住青蘿的手走出大殿的背影上時,笑意在眼底隱隱閃動,焉知非福呢?她臉上又露出沉重的表情,嘆了口氣向太子告罪:“沒料到青菲粗枝大葉直口出言,竟差點將一場小意外鬧成姐妹反目。妾身教女無方,實無顏再留下,容我帶青菲離席,好好教導。”
太子微笑道:“青菲也是心急蕾兒傷勢,急切之中以推測代實情,以後切記說話需謹慎。今晚另聞高明琴聲,我心中實也欣慰,夫人以後莫要拘束青蘿撫琴了。不然,上哪兒尋這等清音去?”
大夫人點頭稱是。太子又道:“四弟,不知你可還盡興?”
子離瞧着劉珏與阿蘿並肩出去。從被劉珏拉開那一刻,阿蘿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他心裡已是難受至極,哪還有心思繼續留下飲酒。聽得太子已有散席的意思,忙笑道:“人道是曲終人散,能聞此琴聲已是盡興。謝大哥美意,子離正想告辭回家好好回味呢。”
衆人大笑,一併離席施禮告辭。
賓客散盡,王燕回懶懶道:“都說李相府千金絕色絕藝,只出了個三小姐平平庸庸,哪知道三小姐卻是極有志氣之人,小時琴藝不過人,卻暗暗練就本領。這曲琴音着實與妹妹當日的《秋水》有得一拼呢。大音希聲,便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