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各種爭辯和謾罵,朱由檢早就習以爲常。
但,爭辯歸爭辯,謾罵歸謾罵,大多是就事論事,不會牽扯到別人的家事!
或許是“國事”議得太多,王立問起成基命“納妾”之事,衆臣皆感好奇,饒有興趣地盯着二人。
自朱由檢登基至今,三年時間換了四任內閣首輔;
剛剛接任的成基命,本就有些戰戰兢兢,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被問起納妾之事,自然是心頭一緊,更是一臉懵逼。
我去!
這個王二狗!
他剛回京師,就知道自己納妾之事?
難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自己的正室因病而卒,雖有納妾卻沒有“以妾作妻”,不算什麼黑材料吧?
這個小妾來自京師的碧玉閣,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三千兩銀子納個小妾,雖是某人的半買半送,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畢竟,有字據爲證嘛!
只是,這傢伙瞪着我卻不說話,到底想幹嘛?
被幾十雙眼睛盯着,成基命率先沉不住氣了:“廠公,你到底想問什麼?
你在大殿上提起本官的家事,有些不妥吧?”
“呃……沒事兒,沒事兒,我只是隨便問問!”王立嬉皮笑臉地迴應着,突然話鋒一轉:
“首輔大人,把你的這位小妾……借給本廠公暖暖牀,不知……是否方便?”
“王二狗!不要欺人太甚!皇……皇上……”成基命心頭一急,差點喘不上氣。
這種無理的要求,哪個男子能不生氣?
正要向朱由檢申辯,王立卻上前一步,緊握着成基命的手,滿臉堆笑。
“首輔大人,莫急,莫急啊!且聽我解釋!”
王立呵呵一笑,又是那副人畜無害的面容:
“其實啊,你新納的小妾苗翠萍,他精通音律,歌喉圓潤,而且貌若天仙!
我早就想幫他贖身了,只可惜,被你搶先一步!
我在回京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要首輔大人願意割愛,我願以白銀三萬兩做爲酬謝!”
“三……三萬兩?”
成基命的眼睛瞪得老大,心頭怒火瞬間消散。
按現在的行情,苗翠萍那種姿質的“歌舞樂三絕”妓女,贖身價大約在一萬兩上下。
自己以三千兩幫她贖身,自然是因爲“內閣首輔”的身份!
這不是重點!
關鍵是,王二狗願意出三萬兩?
他沒有騙我?
對啊!
他的天音閣,已經紅遍秦淮河畔了!
天音閣的“演唱會”,第天十二場,晝夜不停!
每次都是百人入場,每人的門票都是兩千兩!
我去!
一天下來,他得收入多少銀子?
這傢伙,挺會做生意嘛!
苗翠萍確實是“歌舞樂”三絕,但在自己府中,只是個普通的小妾!
若是轉手賣給王二狗,豈不翻了十倍!
半月時間就賺兩萬多兩,划算!
慢着!慢着!
若是……苗翠萍去了天音閣,她的身價會漲到多少?
恐怕,不會低於五萬兩吧?
這傢伙,還真會做生意!
“不行!”
成基命甩開王立的手,搖了搖頭:“苗翠萍是本官最寵愛的小妾,必須加到五萬兩!”
“首輔大人,不帶你這麼做生意的吧?你給她贖身……好像只花了三千兩吧?”
“王公公啊,建極殿乃是商議國事之處,哪能商議咱倆的家事呢?
要不……此事……咱倆回頭再議……”
“首輔大人,我是誠心想買,很急啊!要不,我再加五千兩?
就這麼定了,你看如何?”
說到這裡,王立掏出一疊銀票:“首輔大人,這是五千兩的定金……”
“好說,好說,嘿嘿……”
成基命笑得合不攏嘴,剛要伸手來搶,王立卻將銀票收回,讓成基命百思不解。
“廠公,你這是幹嘛?咱不是說好了麼?”
“首輔大人,莫急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王立嘿嘿一笑,向衆臣拱拱手,提高了嗓音:“剛纔的事,大家都看到了!
首輔大人以三千兩銀子納苗翠萍爲妾,就相當於他有了苗翠萍的“版權”;
至此,苗翠萍只能給首輔大人暖牀;
當然,如果首輔大人慷慨,也可以送給諸位暖牀;
到底是免費呢,還是收個三五百兩銀子,這就由首輔大人做主了;
想必,這種事情,諸位都見過吧!
這就是首輔大人將自己擁有的“版權”,“授權”給諸位大人!
諸位,應該沒有異議吧?
能聽懂麼?
如果,我以五萬五千兩銀子買下苗翠萍,就相當於買斷了首輔大人“版權”;
至此,他擁有的苗翠萍之“版權”,就轉移到我這裡!
在此之後,苗翠萍只能給我暖牀!
這個,也不難理解吧?
合情合理吧?
有法可依吧?
換言之,本廠公親手寫的歌,親手譜的曲,就好比是我的小妾!
別的勾欄想唱我寫的歌,就好比拿我的小妾去暖牀!
試問,我能同意嗎?
強行拉走我的小妾,這人該不該打?
當然,我收了一定數量的銀子,“授權”自己的小妾給某人暖牀,這沒問題吧?
本廠公親自寫的歌,只允許交了獲得“授權”的勾欄傳唱,有什麼問題麼?
合情合理吧?
有法可依吧?
若誰還有異意,本廠公這就去他的府上,把他的小妾拉來暖牀!”
這話一出,殿裡馬上就炸了鍋!
有支持的,有反對的,有謾罵的,爭得面紅耳赤!
先前,跳得最高的成基命自知中計,氣得吹鬍子瞪眼!
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
大殿,又變成了菜市場!
朱由檢也不急,樂呵呵地看着這一切,還給王立投來讚許的目光。
過了許久,殿上終於安靜下來,內閣輔臣錢象坤向衆臣拱手致意,然後轉向王立,詭異一笑。
“王公公,納妾之事有彩禮爲憑,有契書爲證,以你口中的“版權”作比,確實合理!
在秦淮河畔,你的天音閣最先唱出那些歌曲,確實沒錯!
但,你一口咬定《天涯歌女》《甜蜜蜜》《花好月圓》等歌曲是你親手所寫,不知有何爲證?”
我去!
聽到這話,王立頓時傻了眼!
這傢伙真夠無賴的!
我竟然無言以對!
關鍵是,還引來衆臣的一致附和!
大殿裡,贊成收取版稅的閹黨,全都啞口無言了!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王立!
至此,王立也只能罵娘了!
教趙倩唱這些歌的時候,確實有過譜曲和記詞的稿紙,但事隔半年多,早就無跡可尋!
就算尋到稿紙,也很難通過“筆跡鑑定”證明是趙倩所寫!
因爲,她的字跡娟秀,中規中矩,很容易被人模仿!
就算還能找到稿紙,就算到南京取回稿紙,殿上的衆臣,也能拿出類似的稿紙!
只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碳14”檢測,無法確定趙倩的稿紙“最早成書”!
唉!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王立正在鬱悶,卻不想,內閣輔臣何如寵趁勝追擊:“王公公,你喜歡聽曲,此事衆臣皆知!
但,你一口咬定那些歌是自己所寫,實在是霸道無理!
你到別的勾欄收取“版權”使用費,再打砸別人的勾欄,更是霸道無理!
你這種蠻橫無理的霸道行徑,就是藐視大明的律法!”
音落,殿上陣陣騷動,內閣輔臣吳宗達隨之附和:
“王公公,如果我沒有記錯,《天涯歌女》應該是京師花滿樓的樂妓秦月如所寫!
就在去年的四月,本官與首輔大人前去聽曲時,正巧遇見秦姬在譜曲!
你的天音閣首唱《天涯歌女》,好像是去年的十月吧?
不知……王公公是否交了版權使用費?”
吳宗達說完,一衆同黨立刻會意,紛紛表示擁有《夜來香》、《甜蜜蜜》、《花好月圓》、《長相思》、《夜深沉》等等歌曲的版權!
紛紛要求王立,立刻補繳“版權使用費”!
不出所料,這些傢伙早有準備,他們必能拿出譜曲的稿紙!
王立的一張嘴,很難說過十幾張嘴了!
唉!
這些傢伙,真特麼是流氓!
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此時,就連魏忠賢和朱由檢,也在爲王立着急!
卻又毫無辦法!
過了好一會兒,衆臣爭認版權完畢,靜待朱由檢的裁決。
至此,王立終於開了口:“萬歲爺,諸位大人,關於“版權”的合理性與合法性,應該沒什麼爭議了!
現在的問題是“版權”的歸屬,以及該誰繳納“版權使用費”,是這意思吧?”
此話,衆臣一致同意!
朱由檢稍加思索,點了點頭!
衆臣正要催繳版稅,王立又說話了:“萬歲爺,天音閣傳唱的幾十首歌,確實是小奴譜寫,小奴能拿出稿紙爲憑!
但,僅憑稿紙,還不能確定版權的歸屬!
想必,諸位大人所見的樂妓或歌妓,都是譜曲填詞的大賢!
既然如此,不如將衆位妓聚於一堂,由萬歲爺做個見證,小奴與衆妓一同譜寫新歌新曲!
屆時,最先譜出優質曲目者,就擁有那些歌曲之版權!
不知……萬歲爺和諸位意下如何?”
王立的提議,衆臣自然不樂意!
因爲,他們準備好了某首歌曲的草稿紙,卻無法譜寫與之媲美的新歌!
在王立的眼神示意下,魏忠賢的閹黨趁機跳出來,全都支持王立的建議!
大殿上,又爭得面紅耳赤,難解難分!
此時,龍椅上的朱由檢,笑而不語!
因爲,他成了最大的贏家!
歌曲的版權歸誰,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朝臣認可了“版權”與“授權”的說法!
版權擁有者在收取“授權費”時,自己也能從中收取一筆“版稅”!
但,衆臣這麼鬧下去,始終不是辦法!
朱由檢也想看看,那些精通樂律的妓女,是如何譜寫一首新歌!
也想聽聽,衆臣爭搶的《夜來香》、《天涯歌女》《甜蜜蜜》、《花好月圓》等歌曲,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諸位,不必爭吵!”朱由檢環視殿下衆臣,正色說道:“宮中的祭祀樂、朝賀樂和宴享樂,皆是源於太祖皇帝,可登大雅之堂!
坊間之俗樂,雖然比不上宮廷雅樂,卻有一定的過人之處,別有一番風味!
既然如此,朕就召集太常寺、教坊司和鐘鼓司,以及諸位大人的歌妓樂妓,齊聚一堂,當衆譜寫新曲!
其中的優勝者,擁有三十二首歌曲之版權;
朕決定:禮部之下另設“太樂司”,專門掌管坊間曲樂之“版稅”徵收!
至於……太樂司的掌印提督人選……暫且由大賽的優勝者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