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已有三月,婉兒成爲了李顯的上官昭容,每日都享受着昭容娘娘的尊稱。
這一日,婉兒仍舊坐在自己的殿中畫着畫,忽然,一聲“參見昭容娘娘”的響聲自殿外響起。
婉兒作畫的筆尖一頓,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一身大紅官袍,面蓄長鬚,已然四十多歲的武三思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走進了婉兒的寢宮。
見是武三思,婉兒的嘴角劃過一絲好看的笑容,從書案前站起,福了福身子很是乖巧的說道:“婉兒,見過司空大人。”
武三思頓時羞紅了臉,趕緊擺手,“婉兒,你再這樣,三思哥可就生氣了。”
“是三思哥先過分的,這也怪不了婉兒。”婉兒眨了眨那對水靈的大眼,很是俏皮的說道。
“你......”武三思一拍大腿,“嗨,是我不對,是三思哥不對行了吧。”
婉兒重新坐回到了書案前,還跟往日一般繼續畫着畫,而武三思也跟往日一般,手中端着一盞茶水,一邊品着一邊坐到了婉兒的書案前。
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
右手端着茶杯,武三思向婉兒的畫卷投去了一瞥,一眼過後,武三思臉上的表情也不由苦澀了許多。
“婉兒,你,你最近.......過的怎麼樣?”過了好久,武三思才喃喃的說出了這句話。
同時,他也是低着頭的,不敢去看眼前已經成爲他**子的少女,就好像她大婚那日,自己不敢擡頭一般。
他愧對少女,愧對少女爲他做出的一切。
聽到武三思聲音中的顫抖,婉兒知曉,他是誤會了。
婉兒很是善解人意的開解起了武三思道。
“三思哥,你不用多想了,婉兒這麼做並不後悔,我也有這麼做的原因,而且,而且婉兒這麼做跟你和武氏,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爲了那個人?”毫無徵兆的,武三思忽然問出了這句他一直都想問的話。
婉兒繪畫的筆尖一頓,縱然心中已是波濤洶涌,可她的臉上仍舊是那般的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這麼多年的歷練,喜怒不形於色幾乎是寫進了婉兒的骨頭裡,要不然她又怎能在這個時期的大唐混得風生水起,長袖善舞呢。
見婉兒不肯說話,不肯回答,武三思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一定是爲了那個人,婉兒一定是爲了那個人才這麼做的!
武三思,他自問自己算是個男人,雖然愛權,雖然戀權,雖然可以爲了手中的權利出賣一切,包括尊嚴和良心,但他覺得自己還算是個男人,最起碼......最起碼他不會像某個人一樣,整天就知逃避逃,整天就知道躲在女人的身後,把一切都交給女人來承擔!
在武三思的眼裡,那個人就是個懦夫,就是個混蛋!千刀萬剮都不過分。
“婉兒,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三思哥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可我,可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要像現在這樣,把什麼都交給自己來扛,把什麼都藏在自己心裡,說出來,讓三思哥也知道,讓三思哥也能幫幫你,好嗎?”武三思凝望眼前容顏不變的少女,心疼到了極點的勸說着她。
可她對此只是微微一笑,把一切都隱含在那笑容中。
“三思哥,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還要繼續這麼下去嗎?”婉兒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所以她話鋒一轉,開始聊起了武三思的近況,而她的眼神也陡然凌厲了起來。
最近,婉兒對武三思比較失望,因爲他又開始不聽自己的話,又開始一意孤行的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
瞧着婉兒那直入自己內心的眼神,武三思心神一亂,扭過頭,不去看少女咄咄逼人的目光,嘿笑了一聲道:“我最近,我最近挺好的啊,已經位列三公,每日就是處理政務,活的也很瀟灑,婉兒,你,你說這些幹嘛?”
婉兒沒有收去那凌厲的目光,語調也變得冷漠了起來。
“上個月,陛下冊封張柬之等神龍政變擁護他的五名大臣爲我大唐郡王,五王先後離開長安,前往他們的封地,一直到前天崔玄的死訊傳來後,這五位肱骨之臣竟是全都死在了半路上!”
“呵呵,有人是不小心遇到了山匪,有人則是不慎摔下了懸崖,還有的人居然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流民打殺,”說着,婉兒眯起了自己的雙目,打量着面前已是冷汗淋漓的武三思,冷聲問道:“這是不是太巧了一點?三思哥,你敢說,這一切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嗎?”
“噠噠。”一滴滴冷汗順着武三思的額頭滴落在書案前,他把自己的頭埋得死死的,“唿,唿,”武三思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武三思,在少女的追問下,凌厲的目光下,竟是又變回了二十年前那個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
他強迫自己冷靜,可越強迫他的心就越亂,身體的抖動幅度就越大,但武三思還是咬着牙道:“這,這些跟我,跟我當然沒有關係,他,他們發生了意外,是他們自己倒黴,婉兒,你,你不能亂說啊。”
“砰。”一向冷靜的少女,在看到武三思死到臨頭還不肯說一句真話後,憤怒的她當即拍桌而起,她第一次罵人,第一次訓斥這個自己視爲哥哥的人。
“到了現在你還不肯和我說一句真話嗎!這些年,這些年,你真以爲我是個瞎子嗎?你難道忘了我的職務嗎?我掌管宮中所有的詔書和奏摺,我能看到大唐所有的詔書和奏摺!”
婉兒白袖一舞,聲色俱厲,“三思哥,自打陛下登基後,張柬之等一干老臣就沒有停止過對你的彈劾,而你也是拉攏武氏臣子和韋氏臣子對他們進行攻擊。”
婉兒玉手一指腳下的地板,酥胸起伏,俏臉氣憤不已,“禮部侍郎武庭忠年前流放嶺南,中書舍人趙國華年前已貪污罪被陛下斬首,還有那些被免去了官職的大臣們,這些人不是你們武氏的人就是張柬之的人,你們都鬥到了這種地步,難道張柬之這些李唐舊臣首腦在倒黴的時候,你會不狠狠的踩上一腳嗎!你會不殺了他們永絕後患嗎!”
武三思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婉兒已經撕去了他臉上僞善的面具,而他也不需要在隱藏什麼了。
“不錯!婉兒,他們是我派人去殺的,那又能怎樣?”武三思理直氣壯的辯解着,“朝堂之上的事情你難道不了解嗎?向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如果不斬草除根的話,他們日後一旦東山再起報復我怎麼辦?婉兒,我這可都是跟你學的啊,昔日韓王魯王不就是這麼死的嗎!”
“再者,”武三思語氣一沉,臉上的表情很是嘲弄,“我殺他們,也是,也是爲了保護你啊。”
說着,武三思的眼眶蒙上了一層水霧,“我不想讓你受委屈,我不想讓你被人欺負,婉兒,你以爲那些人就只是跟我作對嗎?你以爲我就只是爲了奪權才殺得他們嗎?”
“這些年,他們背地裡彈劾了你多少次?他們背地裡朝你身上潑了多少髒水!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議論你的,你又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背地裡罵你的!”說到這裡,武三思大聲咆哮!
這一刻武三思的心很痛,他痛婉兒不理解他,他痛婉兒不分青紅皁白就來指責自己。
他是爲了保護她才這麼做的啊,他是不想聽到她被別人潑髒水,罵做蕩.婦,才這麼做的啊,縱然有着其他的原因,可他也是爲了保護她啊!
但到頭來,她居然不理解自己,還來質問他,婉兒,三思哥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只會趨炎附勢的奸詐小人嗎?
武三思的咆哮,讓婉兒呆住了,過了半響,少女踉蹌的坐回到了位置上,頗爲虛弱道:“三思哥,你誤會了,我不是在指責你亂殺無辜,而是再怨你爲什麼要去幫她?”
“她?”婉兒口中的這個她代表的是誰,武三思心裡非常清楚。
常年的魚水之歡,武三思早就從那個枕邊人的口中探出了她的真實意圖。
不錯,武三思殺張柬之等人除了是要維護少女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那就是他在幫韋皇后,也可以說是韋皇后讓他殺掉張柬之這些礙眼的老傢伙!
再加上武三思本身就非常痛恨張柬之這些老混蛋,所以在韋皇后給李顯的枕邊風吹得差不多,下令冊封張柬之等人爲王,並且讓他們離開長安去往封地後,武三思立刻動手,殺光了這些人。
唉,武三思這張嘴也真是變得巧了不少,但也不能說他變得太巧,因爲他殺張柬之除了是幫韋皇后外,更重要的,那就是他真的非常恨這些出言不遜的老傢伙!
他想殺他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他們的口中,少女被打上了許許多多的標籤,但歸根到底還是兩個字,“蕩.婦”。
身爲當朝宰相,張柬之等人的門下擁有無數學生,這些人只要隨隨便便在民間的酒樓把他們編好的故事說出去,那少女立刻就會被天下人所熟知,她那**的事蹟也會被天下人所知曉。
而且,最重要的,少女的名聲很早以前就不是那麼的好了。
很早以前就有人開始給她帶那頂“**”的帽子。
武三思不能容忍他們這麼詆譭少女,可民間的百姓卻不知道這些,他們只會認爲自己聽說的就是真的,所以......當張柬之他們倒黴後,當張柬之他們輸給了自己後,武三思毅然決然的派人殺掉了他們!
而且,不止他一個人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