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邱燕竹一怔。
紫蘇眉眼輕垂,微微的撇了臉,再次道:“我能知道你爲什麼要娶我嗎?”
邱燕竹臉上的怔愣隨即便被一抹帶着淡淡柔情的笑給代替,他看了紫蘇烏鴉鴉的頭頂,看着她一片如雲烏髮間的那枝被雕成梅花型的白玉簪,輕聲道:“如果,我說我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你會信麼?”
紫蘇錯愕擡頭,目光怔怔的看了邱燕竹。
邱燕竹迎了她的目光,脣角的笑意越發的柔和,整個人的神態都是一種極至的溫和,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紫蘇微微的擡了頭,目光落在被竹枝驅趕到一邊的婆子們身上,在她們的臉上和眼裡看到了一種叫羨慕的東西。她驀然便想到,做爲一個女人,她總是要嫁人的,以期將來嫁給一個她不知曉不瞭解的人,也許眼前的邱燕竹纔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卻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娶她!
紫蘇眸光間有了淡淡的黯然。
“如果一定要有個原因,”邱燕竹臉上的笑容微微的斂了斂,目光認真的看了紫蘇,略作沉吟道:“我想我可以告訴你,我只是順從心的本意罷了。”
“心的本意?”
“是的。”邱燕竹點頭,“從我記憶回來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種迫切的想法,那就是娶了你,讓你做我的妻,生同衾,死同穴。”
見紫蘇不語,但臉上卻有了一抹動容之色,邱燕竹曬笑一聲,道:“有些話,我不想說,覺得說了在你看來許是騙人的花言巧語,但你今日既然問了爲什麼,那我就告訴你。”
這個時候的邱燕竹再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人,到反是出鞘的寶劍挾着一股凜冽入骨的冷寒,直面相擊,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其鋒芒,卻又不捨瞥目。
“是什麼?”紫蘇艱難的開口問道,不知何時,她的嘴脣竟然幹得如同龜裂的泥土,才一開口,便覺得上嘴脣緊緊的貼在了牙齒上,主她很不舒服。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目光直直的盯了邱燕竹,再次道:“是什麼樣的話?”
邱燕竹不語,卻是自嘲的一笑後,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着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心就有種撕裂一樣的痛。”
話落,邱燕竹看了紫蘇,眉梢微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話委實太過虛僞?”
紫蘇搖了搖頭。
或許這事擱別人身上,她確實會覺得虛假做作。但她才經歷過燕竹的生死相隨,才曉得她愛的人爲了追隨她,穿越時光而來,她又如何會去懷疑,他留在眼前人心中的那抹執着?!不管燕竹是用什麼樣的方法讓邱燕竹對她着火入迷,她始終都記得燕竹的話。
活下去,嫁人,生子,做一個幸福的女人,哪怕沒有我!
而現在卻不是沒有他,她只要選擇邱燕竹,她不但擁有了自己的生活,她還能抓住那曾經短暫停留過的愛情,抓住順從燕竹的意志而選擇了自己的邱燕竹的心!誰能說那顆心到底是邱燕竹還是燕竹呢?!
紫蘇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她微微的垂了眼,目光定定的看着腳下的咫尺陽光。直至眼底模糊的世界再度變得清晰。她才重新擡起頭,對着邱燕竹笑了笑。
“你讓我再想想吧,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要徵求下你家裡的意思,不是?”
邱燕竹先是怔了怔,似乎很難相信,紫蘇竟然就答應了。
紫蘇翹了翹脣角,看了邱燕竹略略怔住的神色,心底便起了促狹之心。她微挑了眉梢,目光帶着一種睥睨天下的凌然,冷聲道:“怎的,難道竟不是如此?”
“不,不……”邱燕竹連連擺手,急聲道:“自是這個道理,還請姑娘放心,待年後回了大夏,我便請了媒人上門說親。”
“這卻怕是不行了。”紫蘇淡淡道。
“爲何?”邱燕竹唯恐紫蘇又起變化,急聲道:“紫蘇姑娘,我們可是說定了,有道是君子一言四馬難追,你……”
“不好意思,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紫蘇打斷邱燕竹的話。
邱燕竹愣愣的看着一臉理直氣壯的紫蘇,半響,猶疑的道:“紫蘇姑娘,你……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什麼不會是當真的?”紫蘇看了臉色有些白的邱燕竹,淡定的道。
邱燕竹在看到紫蘇眼底一閃而逝的精光時,驀的便心神一動,待看到紫蘇眉宇間隱隱可見的笑意之時,心知自己是上了紫蘇的當了,當下心頭的焦急便淡了幾分,他難得看到紫蘇這種小女兒的天真之態,便有心逗弄她一番。
於是,便一臉委屈的道:“當然是你說的,我們回去後就請了媒人互換庚帖的事。”
“互換庚帖?”紫蘇錯愕的看了邱燕竹,“沒有到這一步吧?”
“怎麼沒有了?”邱燕竹飛快的擡起臉,一臉急色的道:“你不肯對我負責,我總是要對你負責的,再說了,我們都……”卻是不曾將話說完,只飛快的了了眼縮在一側拼命伸長了耳朵的婆子們,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道:“總之你放心,我一定會三媒六娉將你大紅花轎擡進門的,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譁”身後響起婆子們的竊竊私語聲,一個個的都擁在了竹枝和秀蘭跟前,打聽道:“姑娘這是和邱家公子怎麼了?”
“沒什麼,姑娘清白着呢。”秀蘭一邊恨聲道,一邊暗暗的罵着邱燕竹的用心歹毒,就不怕壞了姑娘的名聲!
“切,人家邱公子都說了,要對姑娘負責!”
“可是,真的沒什麼啊!”
秀蘭急聲道。
婆子們顯然不信。
而將這一切私語都聽在耳裡的邱燕竹眼見得紫蘇眉宇間掠過一抹無奈,心下不由便生起一抹慌亂,他這玩笑會不會過了!下一刻,越發小心的打量紫蘇的神色,當看到紫蘇除了臉上頗有些無可奈何之外,沒有別的不悅,便鬆了口氣。
轉身對了婆子們道:“媽媽們別誤會,我與姑娘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有多清有多白?”膽大的婆子湊趣的喊了道。
邱燕竹略一頓,稍傾笑道:“就好比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
“哈哈哈……”
邱燕竹話一落,婆子們都相繼續出一陣長笑。
便連紫蘇也跟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紫蘇的笑,邱燕竹緊提着的心便砌底放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紫蘇,輕聲道:“紫蘇,你適才說的不行,到底是什麼?”
“我與梅先生有五年之約。”紫蘇看了邱燕竹,輕聲道:“眼下四年期滿,雖說先生同意我明年離開,但你也知道,往往計劃都趕不上變化的。”
邱燕竹想了想道:“無防,我便陪着你再呆一年便是。”
紫蘇還想再說。
身後卻響起竹枝的聲音。
“姑娘,時間到了。”
紫蘇豁然驚覺爐火上還燉着她的佛跳牆,連忙轉身朝廚房子裡走,邊走邊對邱燕竹道:“好了,要說的話都說了,你去前廳吧,君子遠庖廚。你也別在這呆着了,快去前廳陪梅先生說說話吧。”
“我不去,我就在這陪着你。”
紫蘇一怔,但下一刻便了然。
梅燕竹一直想知道邱燕竹在京都發生的事,偏生這位卻是嘴巴緊得像腳後跟一樣,一個字也不肯說。逼急了,就像現在這樣,避而不見。
甚至是梅聖俞拿明月樓相要脅,都不爲所動。只一句“那是蕭家的錢,與我無關”,便打發了梅聖俞。
屋子裡,竹枝已經將罈子自火爐上取了下來,正站一旁等着紫蘇上前。
“現在什麼時辰了?”
竹枝將手裡的小懷錶遞到紫蘇跟前,輕聲道:“奴婢記得是未時一刻上的火,現在已經是酉時三刻。”
紫蘇點了點頭,正要擡手去碰那罈子,不防橫刺裡便伸了隻手出來。耳邊亦隨之響起一句輕喝,“當心燙!”
邱燕竹不悅的撩了眼紫蘇,“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娘家的手頂頂重要……”
紫蘇哭笑不得的看了邱燕竹,將一雙指節粗大,長滿薄繭的手伸到邱燕竹跟前,“你看,這雙手要怎樣才能像你的一樣,晶瑩如玉似新剝的蔥蔸一樣?”
眼前的手確實不像是一個姑娘家的手,饒是紫蘇這幾年已經勞作的少,也保養得當,但艱苦歲月留下的痕跡卻仍然是頑強不肯退去。
邱燕竹頓了頓,看了看紫蘇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稍傾堅定的道:“我會找到法子的。”
紫蘇到是不當真,接過了一側秀蘭遞過來的帕子握了罈子兩邊的耳朵,將爐火上的罈子搬了下來。
對圍在跟前的婆子說了聲,“退開些。”
婆子們便連忙齊齊退後一步,紫蘇這才揭開罈子上的蓋子,略略打開荷葉。原本蓋子一開,便有股淡香四溢,此刻荷葉被揭開,更是酒香撲鼻,直入心脾。她取了湯勺略略盛了些湯出來,但見湯濃色褐,入嘴卻是厚而不膩。
這當會酒香與各種食材的香氣混合,瞬間便使得整間屋子都瀰漫着一股讓人聞之陶醉的香。
“好香啊!”婆子們齊齊擁了上前。
紫蘇將手裡的碗遞到邱燕竹跟前,笑盈盈的道:“償償?”
邱燕竹早就被這沉厚的香味給誘得舌尖發軟,見紫蘇遞了過來,當下二話不說,就着她適才用過的碗,償了一口。
婆子們便似妖怪看見唐僧肉一樣,瞪了他。
“如何?滋味如何?”
邱燕竹卻是將碗一放,目光熠熠的看了紫蘇,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紫蘇姑娘,若是不能得你爲妻,在下便剃了頭髮出家做和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