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麟把小丫頭的手牽過來,握進自己的手心裡,他其實是知道小丫頭爲什麼沉默的,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纔好。
“墨麟,母妃那樣的境況,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她是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母妃會是那樣的一種遭遇,這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中了。
凌墨麟看着小丫頭的臉,沉默了半晌,纔開口到,“母妃的身份低,身後沒有孃家撐腰,位份也低,所以跟父皇並不是很親近,如果她要強的話……”
凌墨麟有點說不下去了,所以這話就卡在了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的,卡得眼裡都浮上了些水霧來,憋得心口生疼生疼的。
他不想伸手嗎?他太想了,想得想到不顧一切,掀翻這天下的所有不公,可是,母妃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不想她的努力前功盡棄。
“你的意思是說……母妃是故意表現出懦弱不堪的,這樣就使得後宮裡的人都不會在意她,畢竟是個軟性子,誰看她也不是翻得起風浪的,自然就會忽略她了?”
“甚至這也是做給皇上看的,母妃瞭解皇上的性格,知道皇上不會喜歡她這種軟弱的,自然就不會跟她多親近,而這樣不得寵的母妃,自然也就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了。”
“而在忽略她的同時,你這位皇子因爲沒有一個足夠強硬的母妃做後臺,自然也就沒誰會把你放在心上惦記着,你就成了後宮裡的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小可憐。”
“雖然你時常會因此而吃些欺負,可性命卻是有了保障,畢竟沒人會對一個明顯沒有競爭力的皇子鋌而走險,母妃實際是用了另一種方法保護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小丫頭此時顯示出的聰慧睿智,卻是凌墨麟非常不想的,他並不希望自己被誰同情,小時候的他是迫不得已,現在的他是完全不需要。
至於母妃,在凌墨麟的心裡,母妃就是最好的女人,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爲了他,不計較半分得失,不顧忌一切後果,只是一心爲他好的人。
就算是眼前這個讓自己疼到骨子裡的小丫頭,也不可能做到像母妃這樣對待自己的,她還會爲自己對她的態度而患得患失,擔心自己以後會不能一直好好的對她,那時候她又該怎麼辦。
可母妃是根本不管她自己會如何,一顆心全是爲了他,他卻不能爲她做什麼,出手幫了她,就是打亂了她的計劃,越是母子連心,他越是隻能在一邊做個旁觀者。
他不忍心讓母妃失望,就只能這樣看着自己的孃親逐漸衰弱,逐漸老去,逐漸走向人生的盡頭,凌墨麟的心是被凌遲着的,可他不能有絲毫外露的表現。
他得讓所有人看到,母妃是懦弱的,自己半點也借不上她的力,所以他跟母妃的關係不親不近,只是面上情,逢年節會來見禮,其它的時間很少見面。
凌墨麟的真心裡,他其實是不敢多見母妃的,他沒辦法面對那樣的母親,所以,他說不出爲自己辯解的話,能說自己眼睜睜地看着母妃死去麼。
可這就是母妃的心願,在母妃的心裡,就是她連累了兒子,以前裝懦弱,是不想甘心太早死,她想看着兒子長大,現在裝懦弱,是想着早點死吧,讓兒子解脫。
這就是一位堅強而偉大的母親,起碼在凌墨麟的心裡,母妃是世上最堅強的女子,也是最疼愛自己的人,沒有第二,她是唯一。
看到三皇子再也沒說話,也沒有承認自己說的對不對,劉英男就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跟真相差不上下了,皇宮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
你看着弱小的,其實是強大的,你看着殘酷的,其實是善良的,你看着真誠的,其實是僞善的,你看着輕盈的,其實是沉重的。
就像是病弱的三皇子的母妃,就像是可憐的小小的十二公主,就像是英武的卻即將殞命的皇上,他們或強大或弱小,卻都不僅僅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人性的種種,在皇宮裡表現得更爲淋漓盡致,讓你不得不爲之感嘆,原來,生命之中的堅強,不是你讓別人看到你的堅強,而是你的內心是否強大而堅韌。
“三哥……”“叫我名字。”這一刻,凌墨麟突然變得執着,他知道小丫頭這麼叫自己,是爲了表示對自己的親近,是想跟好的跟自己說些貼心的話。
但他卻更想聽小丫頭輕喚出自己的名字,因爲那個爲了自己生自己死的人,一輩子也沒叫過自己名字,每次見到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地稱呼自己‘三皇子’或者‘三殿下’。
“墨麟,還有我呢,不管今後的路有多艱難,多坎坷,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着,一直做你的後盾,也會一直地不離不棄。”
在這一刻,劉英男很清楚地感覺到了三皇子的脆弱,這個在她心中,一直看似驕傲無匹的男子,內心深處竟然也有着這樣的憂傷和柔軟。
劉英男終於承認,自己是單純的,曾經幾十年的經歷,拿到這個時候根本不夠看,她還有很多要學習要了解的東西,那個高牆碧瓦的四方大院裡,真不是好混的。
凌墨麟伸手摟住小丫頭的腰,把頭枕在小丫頭的肩上,他並不想說什麼,只是想這麼靠着,讓自己感覺到別人的體溫,讓自己知道,自己還有依靠。
打小就是一個人摸爬滾打,摔破摔疼都是經常事兒,只是在受了這些苦的時候,連個可以安慰的懷抱都沒有,那真是一件讓人鼻酸的事兒。
唯一能收到的鼓勵,就是母妃在自己摔倒時,會遠遠的看過來,然後悄悄地遞過來的鼓勵的眼神,那是自己小時僅有的溫暖,但已經足夠。
他就是在那僅有的溫暖鼓勵下,勇敢地長大的,因爲沒人疼愛沒人憐惜,你纔會學會堅強學會隱忍,學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舔舐傷口,會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展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