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黃陂寨後, 清歌很想帶着素心一起去阿吉家看看月牙兒她們,最後基於素心任務的緊迫和身份的暴露,她只能選擇放棄了。
出了黃陂寨後, 二人在距離黃陂寨十里路遠的地方遇到了一處集市。
集市並沒有想象中的熱鬧繁華, 相反十分的冷清蕭條, 幸運的是街上沒有看到一個士兵, 這樣兩人逛起來就沒什麼壓力。
遠遠地望去, 集市上出攤的商販和開張的鋪子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家,商販都沉默的站在自己的攤位前,沒有一人吆喝, 而趕集的老百姓更是少的可憐,只有屈指可數的五六個人, 街上靜的可怕, 幸運的是, 他倆需要的乾糧和馬匹在集市上賣的有,只是價格要比平常高了七八倍。
素心用兩百兩銀子只買到了二十個煎餅和一匹瘦的不成人形的老馬, 這匹老馬還是清歌快要磨破了嘴皮子,說的賣馬老頭不耐煩了,人家才肯把圈養在馬圈中的最後一匹用於拉車的老馬賣給他們。
戰爭太殘酷了,清歌在心裡感嘆道。
啓程裝備買好後,清歌本想找一家好點的酒店大吃一頓後再上路, 畢竟這些天兩人連一個飯粒都沒嘗過了, 一路上吃的都是素心打的野味兒, 剛開始吃還覺得新鮮無比、十分美味兒, 可缺少佐料, 時間長了,也就膩了。
走完整條集市, 只看到有十幾家被燒燬的店鋪,沒有看到一家酒店的影子,甚至連小飯館和小吃攤也沒有,就只有開在集市中間的一家綠楊餛鈍店。
素心在餛鈍店外的馬樁上栓好馬匹後,牽着清歌的手進去了。
店鋪面積不大,只有十來個平方米,裝修的卻十分精緻,可到了午飯的點,裡面卻一個客人都沒有,靜的可怕。
“二位客官,裡面請!”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熱情的迎了上來,把他二人引到了靠近窗戶的一張桌子旁。
二人坐下後,小夥子就忙不迭的開始推薦菜單了。
“目前小店就只有千章肉絲餛鈍,其他品種的餛鈍小店暫時無法供應。”
放眼望去,餛鈍店中就只有小夥子一人,清歌忍不住問道:“生意如此冷清,店家怎麼沒歇業。”
小夥子在他二人旁邊的一張空板凳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道:“自從前年父親病逝,母親傷心過度,哭壞了身子,去年也去了,小店就由我接管了,本來生意一直都很好的,可自從天下大亂後,老百姓誰還有心情趕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滿臉無奈的道:“我怕關門後那些叛兵就把我家鋪子給放火燒了,畢竟是自家的房子,街上關門的酒店和飯館無一倖免的!”
清歌陡然想明白了那些店鋪爲何會被燒燬,真的太殘暴了。
“那豈非要天天給他們送錢?”不送錢的話即使守着也早就被燒燬了。
“哎!”小夥子又嘆了口氣:“我們這邊畢竟是小地方,叛兵的頭目們看可撈的油水撈的差不多了,在前兩天,徵收了一比數目可觀的保護費後就走了,聽說是往巴蜀方向而去了。”
怪不得在街上沒有遇到一個兵士呢,他們才能呢隨心所欲的逛呢,原來如此。
“雖說那幫王八犢子走了,可是給老百姓帶來的災難和傷害卻是長久的,沒那麼快就癒合。”小夥子起身,搖了搖頭,“這生意難做呀!”然後就向廚房方向走去。
“估計京城那邊,情況更糟糕!”清歌小聲的道。
素心神色嚴肅,眉頭緊蹙在一起,雙拳緊握,點了點頭。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小夥子手中端着托盤從廚房中出來了。
他十分熟練的把兩碗餛鈍一一從托盤中取出,放在了二人的面前,道了一聲“客官慢用!”,然後又去了廚房。
碗中的餛鈍個大、皮薄,湯汁清亮,湯汁表面上漂浮着些許的香菜和蔥花,聞起來讓人口水直流,顧不上撲面而來的熱氣,清歌從桌上的竹子筷筒中快速拿了一雙筷子,就低着頭吃了起來。
素心微笑着、靜靜地看着正在狼吐虎咽的她,眼見着她的碗中十幾個餛鈍都被她吃完了,還未等他開口,她已朝廚房方向喊去。
“掌櫃的,再來一碗!”
小夥子聽到喊聲後,很快就出來了,只是一臉難爲情的望着清歌,歉然的道:“客官,實在抱歉,生意不好,我也不敢多準備,給你們端的是最後兩碗!”他面上閃過絲豫色,道:“要不我給你下碗素面!”
素面?聽着就肯定不好吃,清歌立馬搖了搖頭,十分沮喪的準備端起碗來把湯喝下,卻被一旁的人兒按住了她的胳膊。
只見他把他面前的那碗絲毫未動的餛鈍推到了她的面前,回頭對小夥子笑着道:“給我下碗素面!”
小夥子眸中閃過絲豔羨之色,什麼話沒說,就往廚房而去。
見她只是望着自己,並不動筷子,他理了一下她額前的鬢髮,寵溺的道:“難得你今天有胃口,莫非我家清歌姑娘要素心親自動手才肯吃嗎?”說着竟夾了一個餛鈍放在嘴邊吹了幾下後,又遞到了她的嘴邊。
她真的要被他寵壞了,盛情難卻,她一口吃了下去,就這樣,他的那碗餛鈍都被他一個接一個的喂到了她嘴中,而送面的小夥子怕打擾了二人,只靜靜地站在後面,望着這溫情的一幕。
用完飯後,素心付的錢有多餘的,未等小夥子找錢,二人就出了店門,牽着馬匹離去了。
去往京城的路上,大批面黃肌瘦、衣衫破亂的老百姓從京城方向而來向巴蜀方向逃去,真是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清歌盼着戰事快點結束,百姓們不用再受顛沛流離之苦了。
兩人日夜兼程,累死了數十匹健壯的馬匹,終於在十天之後抵達了早已物是人非的京城。
望着高高懸掛在城樓上陳將軍的頭顱,素心緊握着的拳頭髮出清脆的咯吱聲。
城樓上的頭顱太血腥了,清歌不忍心去看,聽到旁邊之人發出的響聲後,再一看他臉色鐵青,怕他控制不住自己,連忙碰了碰他的胳膊,小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不會亂來的!”素心低聲迴應道。
兩人在城門處徘徊了一會兒後,發現進城需要經過三道關卡,戒備十分森嚴。
兩人化妝成了一對進城賣菜的老夫婦,經過三道關卡的複雜盤問後,順利進了城。
如果之前沒有在洛陽城生活過,別人告訴她這就是曾經的京城,清歌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一個月前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京城,現在到處是一片頹敗的景象,正街兩邊的多家店鋪都關門了,還有一些店鋪從剩下的殘垣斷壁中依稀能看到當初的繁華,街上的行人也只有寥寥幾人,遠遠望上去,都聳拉着腦袋,無精打采……
兩人在正街上走了兩個來回,沒有看到一家客棧,最後只能去了京中往日繁華的牛欄街。
剛進入牛欄街,就看到了一家開在街首的悅來客棧,一眼望去,牛欄街上也是一片蕭肅的景象,真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清歌心裡抑鬱到了極點。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悅來客棧,這家開在牛欄街上的悅來客棧,清歌之前雖一次沒來過,卻也知道這家客棧的位置極佳,要是往常的話,肯定經常客滿,可今日冷清的像寒風刺骨一般,店中只有一中年男子趴在桌子上打盹的。
中年男子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瞧穿着應是這家客棧的掌櫃的。
那趴在桌上打盹的中年男子,聽見腳步聲後,連忙起身,上前熱情的招呼了起來:“二人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小老兒是本店掌櫃的!”
“來兩間…一間上房!”素心道。
聽說是住店的,掌櫃開心的道:“兩位樓上請!”一邊在前面給二人帶路一邊嘆氣道:“哎,自從戰禍發生後,我這客棧生意就一落千丈了,以前用日進斗金形容也不誇張!”
“每天連一個客人都沒有嗎?”京城好歹是大陳朝經濟和政治中心,清歌忍不住問道。
掌櫃的把二人帶到了二樓走廊最左側的一間房,對兩人打量了一番後,道:“二位想必是今日剛來京城!”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小聲道:“自從宣王佔領京城後,攤在商家頭上的苛捐雜稅名目簡直多如牛毛,搞得許多商人家破人亡;再者街上現在到處都在抓壯丁,京城中的老百姓但凡有些能耐的,能走的都走了,留在京中的百姓本就不多了,誰還敢出來亂逛,外面之人除非是不想好,會在這個時候來京。”正說着話,樓下傳來了粗暴的聲音。
“劉老三,你死哪裡去了,該交今天的保護費了!”
“哎,說來就來了!”劉老三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然後望着二人,好心叮囑道:“二位若是無事的話,不要輕易上街,以免惹了這羣吃肉不吐骨頭的狗東西,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小老兒!”
交待完該說的話後,劉老三就急忙匆匆出去了。
素心剛把隨身攜帶的包袱放在房中的桌子上,清歌還未來得及躺在她好久都未躺過的大牀上伸個大懶腰,樓下就傳來一陣噼哩啦的打砸聲和劉老三苦苦的哀求聲。
清歌驚的一下從牀上彈坐了起來,猜到可能是這羣人訛銀子沒有訛到,惱羞成怒了,正要開口講話時,卻見素心已經出去了,她慌忙起身跟在了他的後面。
走到樓梯口時,素心轉身,望着她道:“你在此處等我,我會處理好的!”
這次來京肩負着重要任務,至於分寸清歌相信素心會拿捏好的,她一個女的,雖說化妝成了老太太,下去後可能還是會惹出是非的,她只能點了點頭,站在樓梯口等他。
雖說沒有跟着一起前去,可是站在樓梯口,對於一樓的人和物她還是看的很清楚。
只見素心下樓後,先是把打倒在地的劉老三攙扶了起來,送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把一張不知數額多少的銀票交給了那六個凶神惡煞官爺中的塊頭較大的一人,最後不知附在大塊頭的耳中講了些什麼話,這六人很快的就離去了。
看到他們出了客棧門後,清歌才慢慢的下了樓梯,與素心一起把剛纔那幾個官爺打翻在地的桌椅扶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劉老三見此,扶着桌子邊角,強撐着站了起來,感激的望着二人:“今日若不是兩位客官,我劉老三定要死在他們手中!”說着竟要下跪,被素心攔下後再次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掌櫃的爲何不關門呢?”素心問道。
劉老三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客官有所不知,這店鋪門也不是想關就能關的。”
莫非關門還要繳納銀錢,清歌疑惑的看着劉老三。
果然,劉老三悲憤的道:“戰禍發生後,我把家眷都送到鄉下避難去了,回城後,準備要關門,卻被告知關門必須要向巡防營繳納一千兩銀兩,否則即使店鋪關了,也難逃被燒的命運。”
“真是欺人太甚!”清歌憤然的道,怪不得進城後看到那些毀於一旦的店鋪。
見清歌秀氣的臉蛋兒氣的鐵青,素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的望了她一眼,示意她冷靜下來。
接到訊息後,清歌強迫自己平靜了下來,想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可能還需要這段時間都在京城中呆的熟人幫忙,而劉老三這個人再合適不過且剛纔還受過他們的益處,想必不會拒絕的。
怕出了紕漏,清歌向素心投去了諮詢的目光,素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前去把兩扇大門關了起來。
得到應答後,清歌很快就行動了起來,走上前去套近乎,素心站在了她的後面。
她剛提到李記藥鋪,劉老三就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莫非客官認識李記藥鋪的李家大奶奶和李二爺?”
豈止是認識,她就是李家大奶奶,好不?可爲了穩妥,清歌只說自己是李二爺的遠房親戚,這次來是投奔李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