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瑤驚喜地回頭,眼中又隨之閃過一絲糾結,門口之人身姿峻拔,淡而不漠的神情令本就絕世的容顏染上幾分決然的丰采,然而本是勝雪的白衣,此刻卻被數點血跡所污,纖長的五指捏着一把本不屬於自己的劍,劍上卻無血跡,反而沾着些許融化了的冰雪。
宋玉一面面不改色地譏諷白起,一面將帶血的外衣脫去後丟到一旁,提劍走近,白起的幾名隨從見來人立即持劍嚴陣以待,白起卻是擡手示意隨從退後。
“本以爲宋子淵是個只會空談軍政的文弱書生,看來是本將低估了你的身手。”白起抽出腰間佩劍,轉而去看牀上的秋瑤,冷然一笑,“當初這劍本能取了你的性命,卻被他攔了下來,想來本將應當感謝他救了你,好讓你今日能親眼看着本將如何殺了他。”
寶劍出鞘,鋒芒四射,白起提劍縱身一躍直刺宋玉,宋玉後退數步一直來到庭院方纔提劍迎向白起的起手一擊,錚鏦一聲,火花四濺,白起招招帶着濃重的殺意,宋玉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全神貫注去擋白起的每一劍,雖然暫未受傷,但顯然已經陷入了被動的境地。
秋瑤聽到庭院裡的打鬥聲慌忙下牀,卻被白起的四名隨從阻攔,只能通過房門勉強看到他們打鬥的場景,不覺憂心如焚。
白起攻勢依舊凌厲,宋玉的防禦也是滴水不漏,但房內的秋瑤十分清楚,即使宋玉的武藝不輸白起,但是白起畢竟身經百戰,若是兩個人這麼持久地交手,最終落敗的一定會是宋玉。那丟在一旁的帶血白衣令她看了心裡不住發憷,卻又不能出聲讓宋玉分了心,只得在房內乾着急。
白起見宋玉只是一味防守無法採取主動,出手愈發迅猛,似乎要將宋玉逼到無法還手的境地,宋玉邊防邊退,一直被逼到庭院的院牆一角,白起見宋玉退路已盡,眼中的暴戾陡增,將全身的力道灌注在劍身,竭力一刺。
眼見着宋玉避無可避即將血濺殘雪,他卻忽然擡起一腳踏上身後的院牆凌空一翻,整個人身體倒了過來,劍鋒直指回身防禦的白起,卻是將整個前身暴露在白起跟前,饒是白起立馬回防,也因宋玉這魚死網破的一擊心中一驚,來不及顧及宋玉的空門,白起第一反應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將劍放出去的力道收回,然後憑藉慣力去擋宋玉的奮力一擊。
秋瑤只聞得一聲金屬撞擊的鳴響,半截斷了的劍身一直飛到房門前,劍鋒沒入了門檻數寸,可見撞擊時的力道之大。
被撞斷的自然不會是白起的名劍,劍身帶着一絲血跡,秋瑤的臉頓時變得一片煞白。
瘋了似的推開攔在自己跟前的幾名男子,秋瑤徑直衝出了屋子,卻見宋玉將那斷劍丟到一旁,臉上是一道刺目的傷痕,幾絲殷紅的血從中滲出,緩緩滑落至那微揚弧度恰到好處的脣邊,“堂堂武安君的兵卻用這麼劣等的劍,是否太過寒磣了。”
“若真是劣等兵器又怎能與我的劍拼到此時?”白起的劍鋒砍斷宋玉的劍,落到他頸項之旁時,鋒銳的劍氣劃傷了宋玉的臉,卻無法將他驚世絕俗的美貌折損半分,那原本線條精緻柔和的五官被血痕更增添了幾分英武俊秀。“敗在兵器上也仍舊是敗,但本將決定因此饒你性命,他日你若是得到利器,大可來與我再一決高下。”
“武安君大可不必如此通情達理,只要我宋子淵一息尚存,今日便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帶她離開。”宋玉目光如炬,毫無懼意地看着面前的白起。
白起微一蹙眉,手中的劍又壓下了半分,宋玉卻紋絲不動,“本將是真心不想取你性命,但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將也無可奈何……”話說到一半白起眼神倏然一變,猛退一大步,持劍的臂膀卻已然被劃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殷紅的血從中滴落,染紅腳下的積雪。
宋玉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短匕,他本不指望這匕首能夠割斷這殺神的喉嚨,但既是殊死搏鬥,他又何嘗會吝惜自己的性命。
白起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勢,怒極反笑,隨即冷聲道,“來人,屠村,日落之前,本將不要看到這個院外有任何活口。”
“住手!”衝破阻礙的秋瑤蹣跚着走到院子中央,渾身發顫地看着角落裡喪心病狂的白起,“你毀約在先,繼而又用他人性命作要挾,你就沒有別的辦法讓我跟你走了嗎?”
“你若是安分地跟本將走,自然不會滋生這麼多事端,不過今日本將來此,可不是單單爲了你一人。”白起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牢牢鎖住面前的宋玉。“若非景差來過此地,本將還真想放你們安樂至來年。”
“景差?”秋瑤頓悟,“你是不想讓子淵出山,難道你堂堂武安君也有忌憚的人?既是如此,你何不多等幾個月在戰場上與他一決高下。”
“若非本將方纔看過你那三十六計,此刻恐怕真是要中了你的激將之計,”白起看着秋瑤愈發變白的臉色,忽然出人意料地收起劍,“但即使本將知道了,依舊不打算取宋玉性命,你問本將除了要挾是否還有別的辦法讓你臣服,本將便讓你看看,本將能否讓你心甘情願。”
秋瑤心中先是一緊,繼而換上一副輕鬆的神情,“希望將軍不要二次食言。”
“這就由不得你做主了,”白起側身,朝門口的幾個隨從使了個眼色,秋瑤頓時又陷入包圍之中,“既然本將給了你們機會,你們便最好在本將反悔之前識趣一些。
“不然這闔村數十口人家,便在你們的牽累之下慘遭滅門了。”這一句話白起是對着宋玉說的,看他擰緊的眉,白起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帶她離開,我稍後便來。”
“你就不怕我不顧村民性命與你拼個玉石俱焚?”宋玉收起匕首,餘光看向被帶出院門的秋瑤,心如刀絞。
“不怕,宋子淵豈是罔顧他人性命的人。”白起微微一笑。
“可你不是,因而打算在她離開之後動手絕了後患?”
“哈哈哈……”白起大笑,一雙鳳目威儀凜然,直直地看向宋玉——
“本將只是想與你立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