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往事已矣

靖安伯哼了一聲,明顯就是不想理這對母女。

這不但讓賀瑩母女尷尬非常,就連一旁的老太君也覺得尷尬不已。

畢竟賀瑩母女之前是老太君在照顧和維護。

一花廳的人問候完了,最後才輪到還跪在地上的賀大郎。

賀常齊許久沒見到父親,同樣是想念的緊,只是父親這個冷落他,他也明白是自己的原因。

靖安伯眼角餘光掃到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沉聲吩咐:“跟我來大書房。”

賀常齊這才起身低頭跟在靖安伯身後,沉默的出了慶暿堂。

靖安伯回來了,整個靖安伯府都洋溢着一層喜悅。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靖安伯夫人院子裡,靖安伯夫人竟然不顧抱恙的身體,要立即起牀去前院看望幾年未見夫君。

幸好被趕來賀常棣夫妻勸住,不然,靖安伯夫人還真的會不管不顧。

晚上一家人在前院花廳一起用團圓飯。

平日裡無事不回家賀二郎今日也早早回府。

靖安伯府居然比過年的時候還要熱鬧,晚上飯菜是楚璉帶着身邊的大丫鬟親自做的。

有香濃的東坡肉、辣椒爆炒牛肉、幹鍋包菜、水煮魚、老鴨煲……一共十幾道菜,都是靖安伯在明州從未吃過的。

飯後,他忍不住讚歎這個三兒媳的手藝。

因爲吃了一頓滿意十足的團圓飯,靖安伯白日裡因爲賀大郎的事情變得糟糕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晚上,靖安伯帶着兩個小孫女攜着靖安伯夫人一同回院子。

靖安伯夫人院子的正房,此時下人屏退,只餘下靖安伯夫妻,兩個孩子也被奶孃帶下去睡了。

靖安伯扶着妻子的手坐到桌邊,夫妻兩感情很好,幾年未見,甚是想念,兩人此時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靖安伯最關心的還是妻子的身體。

雖然之前已經收到過賀常棣的信說是妻子的病已根治,但沒親眼見到,他還是不放心。

如今見臥牀多年、容顏憔悴的妻子臉色紅潤健康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靖安伯一個魁梧的中年將軍一時間眼眶居然泛紅,他握住老妻的手,“沛文,你終於好了。”

靖安伯夫人劉氏也跟着笑了,“是啊,好了,現在想想以前那些臥牀的日子,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快與我說說給你治病的繆神醫是何人?”

靖安伯大概知道妻子的病是怎麼被治好的,但是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

靖安伯夫人一早就料到他會問,於是事無鉅細將過程說給他聽。

小半個時辰後,靖安伯夫人才說完,她微笑着看向丈夫,“恐是老天也不捨得我躺在牀上,叫我早些好起來,等到你回府呢!”

靖安伯笑着點頭,他感慨,“老三媳婦還真是我們賀家的福星,若是沒有她,繆神醫也不會心甘情願住在我們府上,專門替你調養身子。母親雖然年紀大了,有些糊塗,給三郎求的這樁婚事卻是福星高照。明日我去親自謝謝繆神醫。”

靖安伯夫人劉氏點點頭,“是該去親自謝謝繆神醫。”

隨即她似又想起什麼來,笑出了聲,“夫君,你這麼一說,還真是,自從三郎媳婦嫁進我們伯府,三郎是一日比一日有出息了。如今他可是侯爺了呢!這孩子難道是天生的旺夫命?”

靖安伯爽朗的笑出聲來,笑後又提醒妻子,“這種事情我們在自己房裡開玩笑說說也就罷了,什麼王府運氣這種事情在外頭可不能亂傳,這種事情最是不靠譜。”

靖安伯一回來,靖安伯夫人就尋到了主心骨,人也變得更加清醒,她忙道:“我省得。”

兩人喝了杯茶,靖安伯見妻子看着他欲言又止,已猜到妻子想要說什麼,他微微嘆了口氣,“大郎那孩子本姓忠厚,又重感情,與鄒氏走到這個地步也不全是他的錯,兩人如今已經和離,你也不要多想了,凡事往前看。至於賀瑩家的那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是絕不會同意他們兩人婚事。大郎就算再娶,也要娶一個性子好的姑娘。否則受罪的是琳姐兒和安姐兒。”

劉氏沒想到丈夫想的這麼清楚,頓時鬆了口氣。

她往丈夫身邊靠了靠,這麼多天緊繃的心絃終於鬆了下來。

今日是十五,外頭掛着一輪圓月,散發着清越的光輝,月光從半開的窗戶灑進來,照亮了長榻前一小塊地方。

老夫妻擡頭看向窗外明月,這一刻真有一種圓滿的感覺。

他們在感受到這一刻的圓滿時並不知道,上一世的靖安伯府再過兩個月家破人亡。

那時,靖安伯夫人因爲舊疾不治身亡,老太君因爲伯府被抄家生生氣病,隨後臥牀不起。

靖安伯被壓上菜市口砍了腦袋,賀家三兄弟流放北境。

那個噩夢彷彿越來越遠了……

賀常棣站在窗邊,出神看着天空的月亮,清涼的月光落在賀三郎身上,好似給他鍍上了一層銀輝。

他負手而立,春季的夜風拂過他的面頰,帶起他兩鬢垂落的髮絲,讓他瞧着好似謫仙下凡。

楚璉睡了一半,被渴醒了,睜眼就發現原本睡在身邊的“火爐”不見了,她迷濛地坐起來,撩開紗帳,朝着外面看去。

屋裡點了一盞燭火昏暗的小燈,楚璉一眼就能看到立在窗前的賀常棣。

她奇怪賀三郎怎麼大半夜的站在窗前,還穿的那麼少,現在是春季,晚上還是比較冷的。

她索性穿了睡鞋下牀,從旁邊撈了賀常棣的大氅走到他身邊,墊腳將大氅蓋在他肩膀上。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楚璉還有點迷糊,說話的聲音帶着一絲低啞。

一雙水潤的杏眸也沒有平日裡狡黠和澄澈,朦朦朧朧的。

賀三郎感覺到肩上一暖,那暖意彷彿沿着胸膛直傳遞到心臟裡,讓他冰冷的一顆心也跟着快速跳動起來。

他忽然伸出長臂將楚璉攬到懷裡,微微俯低身子,柔聲尋問,“怎麼醒了?”

這個小女人平日裡睡覺可沉了,地動山搖都吵不醒她。

楚璉還沒徹底清醒,眼睛有點睜不開,她乾脆就倚着賀常棣,將腦袋埋在他胸口,含糊不清的道:“被渴醒了,發現你不在牀上,就下牀來找你。”

賀三郎低眸見楚璉小腦袋在他懷裡一點一點的,已經快要睡着,無奈地翹了翹嘴角,剛剛那些負面的情緒頓時因爲妻子可愛的模樣一掃而空。

他無奈地低頭吻了吻楚璉的發頂。

“這麼快就困了?”

楚璉意識已經不清醒,雙臂下意識就圈緊了賀三郎勁窄的腰部,“困……”

賀三郎好笑,“不是要起來喝水的?”

話問出口,發現楚璉已經抱着他的腰睡着了。

這個小麻煩精。

賀常棣心中又甜蜜又無奈。

瞧着依偎在懷中的嬌小女子,只覺得自己像是在養一個喜歡撒嬌的女兒一樣。

賀常棣微微矮身,他拉開楚璉圈在他腰間的纖細雙臂,然後將雙臂環在他脖頸上,他兩隻大掌托住楚璉挺翹的臀部,就將她整個人像是抱孩子一樣抱在懷裡……

楚璉靠在他胸前,根本就不知道現在自己的狀態。

賀常棣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她睡的紅撲撲的臉頰,轉身走到牀邊,將她放在牀裡,用被子給她蓋好,免得她受涼。

這時,他並未直接熄燈睡覺,而是走到桌邊,在旁邊的紅泥小火爐上到了半盞的熱水,兌了冷開水調成溫水。

端着裝了溫水的茶盞回到牀邊,自己先喝了一口,隨給哺給楚璉。

熟睡中的楚璉下意識嚥下到口中溫熱的水,無意識舔了舔脣,她這個動作頓時叫賀常棣眼眸一深。

賀常棣深吸口氣,迴轉身子,將手中茶盞放到一旁小几上,在牀邊坐了片刻,這才重新躺到楚璉身邊,長臂一撈,將楚璉攬到懷裡。

聞着懷中熟悉的淡香,賀常棣雜亂的思緒才被慢慢撫平。

雖然這一世靖安伯府的命運已經改寫,許多事情已經被他避開,並且爲自己創造出了好的局面,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擔憂和胡思亂想的。

他擔心這會不會是一場美夢,等到醒來的時候,他面對的還是上一世的殘忍。

直到真切的將楚璉摟在懷中,感受着她這個人的真實存在,賀常棣才能確定現在的一切都是真的。

焦躁的情緒被撫平後,睏意也慢慢襲來。

慶暿堂的一間廂房內,已經深夜,木香卻一點也睡不着。

廂房的門窗關的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亮。

廂房裡沒有點一隻蠟燭和燈盞,漆黑一片。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木香合衣坐在牀邊,像是一個無聲無息存在的黑影,叫人看到害怕。

她坐在牀邊怔怔出神,她有些不敢置信靖安伯竟然會提前回來。

明明上一世不是這樣的!

靖安伯這一回來,整個靖安伯府的局勢就被打亂了,她想要通過老太君和賀瑩母女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幾乎不太可能了。

她咬着脣,暗暗咒罵着靖安伯。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她雙眸陰狠毒辣。

她恨恨地抓着身下的錦緞被褥,咬牙發誓,不管用什麼樣子的手段,她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翌日一早,靖安伯與賀常珏賀常棣一同去宮中。

他剛回京,先要參加大朝會,隨後去兵部卸任,移交虎符等,其實事情很多。

昨日那麼及時的回府,也不過是百忙偷閒而已。

靖安伯這次回來移交了虎符後,就會領個閒職在盛京城伯府榮養了,這也是大多數戍邊大將的正常退休方式,並不奇怪。

皇宮勤政殿。

此時大朝會已經結束,靖安伯被單獨招到勤政殿說話。

靖安伯畢竟剛從明州回來,又是守了明州多年的大將,承平帝單獨傳召談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一身武將官服的靖安伯身材魁梧,他如一座山一樣站在勤政殿門前,直等到承平帝身邊的魏公公出來傳喚,靖安伯這纔跟在他身後進了勤政殿。

微微低頭的靖安伯眼裡閃過一束光,他眉心變得越發的堅毅,最後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目光直視向前,最後落在上首那個明黃的身影上。

承平帝雖快天命之年,但仍未蓄鬚,大武朝男子不喜蓄鬚,承平帝也循了這個規矩。

沒有蓄鬚的承平帝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將近五十歲的承平帝這麼看來好似才四十出頭。

可殿中站着靖安伯就不同了。

靖安伯明明比承平帝還要小一歲,但是卻滿面風霜,烏黑的髮絲裡夾雜着幾根白髮,讓他整個人又蒼老了幾歲。

嘴角兩邊的法令紋明顯,加上蓄了須,這麼一看,反倒是覺得靖安伯比承平帝要大個十來歲了。

聽到腳步聲,承平帝從御案前擡頭,目光落在靖安伯身上。

那目光說不出的感覺,既不是對臣子的欣賞,也不是對臣子的歆慕,更不是信任和感激。

總之,叫人瞧了覺得怪怪的。

“賀衍文,多年未見,別來無恙。”承平帝突然皮笑肉不笑的冒出這句話,讓身邊伺候多年的魏公公也跟着一抖。

靖安伯低頭微微欠身,對着承平帝行了標準的一禮。

“鎮南將軍賀衍文參見聖上,聖上萬歲。”

承平帝聲音下一秒就冷了下來,“萬歲?賀衍文你少給朕來這一套,你心裡要是真把朕當萬歲,當初也就不會做出那件事了!”

靖安伯在心中苦笑,果然,這麼多年下來了,聖上還是忘不了那件事。

只是往事已矣,又怎麼能追回。

靖安伯在心中嘆了口氣,“如果聖上還是要怪罪,微臣領罰。”

承平帝瞧着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頓時暴怒,那壓抑在胸腔中多年的怒火一下子像是被引爆了一般,讓他整個臉都開始扭曲起來。

承平帝揚手就砸了手邊的價值連城的點翠景泰萬福紋茶盞,暴怒道:“賀衍文,別以爲朕不敢賜死你!若不是當初她替你求情,你早就被朕千刀萬剮了!”

靖安伯垂眸,魁梧的身軀像是一座巍峨的小山,堅定不屈,叫人看了討厭。

“微臣但憑聖上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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