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奴才進了大殿,統統跪倒在地,等候主子訓話。
歡顏沉吟良久,方纔開了口,“你們跟了我這些日子,都說說,我是不是個不拿奴才當人的主子?”
衆人齊齊叩首:“主子仁慈,對奴才們是極好的,奴才們惶恐!”
“犯錯的已經去了,你們有何錯,惶恐什麼?都起吧,早就說過不要動輒就跪的。今兒這事兒累你們擔驚受怕,我心裡也不好受呢。”
“當初秦海公公送你們過來,想必也是都囑咐過你們了,若想在這宮中活命,就得盡本分,不該想的莫想,不該做的莫做。你們做得也都不錯,除了弄玉。”
“可是有句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想攀高枝兒又有什麼錯兒?既是沒錯兒,弄玉爲何平白送了命?她錯就錯在不該藏着心思,將主子當做仇敵看待。”
“若是你們哪個和弄玉抱了一樣的心思,覺得做個奴才委屈了,千萬莫學她。早早和我言語,我定會想法子幫你們,不會爲難分毫。”
“若是今兒不說,卻依舊自己心裡打着小算盤藏着小心眼兒,只顧算計主子算計皇上,不管是誰,也不管她在這宮裡伺候過我多久有多貼心,決不輕饒!”
“奴才們不敢。”一衆奴才復又跪下磕頭,齊齊發誓道。
“我話還沒說完。我指得也不單單是什麼宮女妄攀高枝這一件事,其他事兒也一樣。你們想必心裡都明白,我就不多說了。”
“既是都沒那個心,趁你們主子現在還有皇寵在,一心一意在永禧宮做事兒吧,我必虧待不了你們。若有一天我落魄了,也不會連累你們一起受罪,定放你們尋好活路兒去。”歡顏說累了般擺手。
“主子言重了,奴才們不敢!奴才們必好好跟着主子,在這宮中伺候主子一輩子。”奴才們全都重新跪下,重重磕頭道。
“那弄玉,活生生一條命啊,就這麼沒了。誰的心都是肉兒長的,我一想到有人可能還會步她後塵,我這心裡就怕啊。你們一定要記住今兒這事兒,莫再讓我失望難過。”
“從今兒起都給我記住了,奴才也是人,命也是爹孃給的,斷不能妄自輕賤了去,聽見了沒?”
“都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平安你趕緊安排兩個人,把那弄玉的東西都收拾了,莫總放在那兒惹人不舒服。”
歡顏在前世見多了生老病死,這一世又是身處吃人的宮裡,總以爲該是不在乎了。可如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沒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好受。
想當初自己晉了皇貴妃,秦海送來的那批人裡就有這個弄玉。當時綠俏便說這丫頭模樣挺好,眼神卻不大安靜,怕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呢。不如跟秦海回了,將她領回去。
歡顏卻怕她被自己打發回去得不了好下場,便讓綠俏將她安排在外頭只管些洗掃之事,只要不進來貼身服侍就好。
就算如此,也沒止了她攀高兒的心,還是在今兒找了機會勾引皇上。這是沒勾引成啊,若是成了,別人怎麼看待自己?
用宮女固寵?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吧?何況她一個宮女,就算被皇上幸了,了不得去西六宮裡做個七品御女,也不能留在永禧宮偏院啊。
如於英彩一般,缺食少衣,自生自滅去?哪有踏踏實實做個宮女好,等滿了二十五歲出宮,自己也少不得給些銀子,讓她出去有個安穩日子過。
早知如此,還真不如當初讓秦海領了她回去。沒了能接近皇上的機會,也許她就能捱到出宮,好歹能有條命在啊。
唉,人各有命啊,死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可後悔的。歡顏嘆了口氣,想起穆霄啓臨走時說的事兒,趕忙去了紫玉殿。
鳳娘迎着女兒過來,眼神裡滿是詢問與關切。歡顏擺擺手,“沒什麼大事,一個奴才得罪了皇上罷了。畏罪撞了柱,已是死了。”
鳳娘倒吸一口冷氣,自己這善良的女兒如今竟被這宮廷給弄成了這個樣子?死了個奴才,竟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奴才就不是條人命麼?
歡顏似看出來鳳孃的驚愕,“孃親,雖說奴才也是人不假,可她不拿自己的命當條命,妄想騎在主子頭上拉屎,誰也容不得她啊。”
“她這是在永禧宮啊,若是換在別的宮裡,她自己死無全屍不說,弄不好還得牽連了家人。”
“這事兒既被皇上碰個正着,歡兒想救她也救不得,只得眼睜睜看着她沒了命。咱們不說這個了孃親,說點兒高興地。”歡顏說罷拉着鳳娘坐在軟榻上,並未敢和孃親提起,是那個奴才起了歪心欲勾引皇上才丟了命。
“孃親,接了你們來京城的那個林統領,您看如何?”歡顏一邊說一邊瞧着鳳孃的神情。
原來那死了的不單單是犯了小錯兒,而是眼裡沒有主子。做奴才不盡奴才的本分,總想爬到主子頭上去哪裡能成?
最近這些年自己貪清閒,便將管家的事兒交給琴兒。偶爾會有些惹是生非的奴才欺她不過是個偏房,便做下些貪墨欺主之事。
琴兒或將他們打斷了腿扔出去,或賣做賤奴,自己不也是一直贊成?若是心慈手軟饒了那些刁奴,上下幾百口子的齊府如何打理得好?
何況這裡是皇家宮廷,哪裡容得了這等欺主的奴才,死了也罷!死了也算咎由自取吧!想到此處,鳳娘心頭稍微舒緩了些。
兀自琢磨事兒的鳳娘聽得歡顏問起林元華,擡頭道:“不錯,模樣兒長得好,人也好,就是冷些。”
樂顏打睡房裡走出來,“說誰?誰冷些?”
歡顏正顏道:“樂兒,你能先回裡面呆一會子麼?我和孃親說些事兒。”
樂顏扭着身子不依,“爲何不許我聽聽?”
“樂兒聽話,娘和你姐姐說幾句便喊你出來。”鳳娘也催促,樂顏沒了辦法,只得返身回了睡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