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我想問你點事。”沈雲芳終於吃飽了,也到出嘴問點正事了。
沈業清把小酒盅放下,看向自己侄女,“啥事?”
沈雲芳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想問問,咋能弄來點棉花和布啊,你也知道我娘現在也不在了,以前她也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該咋辦,我這冷不丁一個人就有點抓瞎了。”
她這麼說是真的,在家她發現家裡沒有厚棉襖的時候,就自己搜尋了下記憶,真沒有關於這些方面的記憶,以前在家,她娘根本不讓她接觸這些,所以到了現在她一個人了,是完全不知道。對於一個農村娃,她娘這樣的養孩子方式也挺奇葩的。
至於沈飛揚,她是知道這個時代城裡人不管是買布還是買棉花都得用票,否則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可是對於農村怎麼弄這些東西她還真不知道。
沈大娘聽了沈雲芳的問話,脊背一下就挺直了,有些緊張的瞟了一眼沈業清,看到他看過來的眼神,趕緊的擠出一個笑容,笑着說道:“哎呀,你看看我,這一天天的竟瞎忙,這一忙活就把這事給忘了,都怪我都怪我。”
沈雲芳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沈大娘雙手支在炕上,屁股往炕裡挪了挪,退到炕櫃跟前,伸手打開炕櫃門在裡面掏了掏,掏出一個灰撲撲的手絹,然後很小心的一層層打開。
“咱們隊裡前一陣子發的一些票,你大爺把你家的都給了我,讓我給你送去,結果我一忙活,就把這事給忘了,你今天一問我這纔想起來。正好省事了,直接給你了。”沈大娘笑着說道。
在場的人都聽出了沈大娘的言不由衷,也看到了她伸出去的手有多不情願,眼睛也都看着手絹裡的票移不開眼睛。
這個時候錢好用,這種票比錢還要好用,這些要是拿到城裡同樣也能換錢的。
沈大爺就看不上自己家老婆子那小氣勁,你說他一個生產隊長,每年得到的票子什麼的比別人可多,可是這老婆子就是不滿足,連人家孤兒寡母的東西也剋扣,真是。他一把把老婆子手裡的手絹給搶了過去。
沈雲芳剛要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那是給我的吧,咋又被人截胡了呢。
沈大爺可是好心,他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幾張票,皺着眉頭說道:“你去年借她三嬸的那些票呢,咋拖了一年了還不還呢。”
沈大娘都要哭了,這人和自己是不是一家的啊,咋還分不清裡外拐了呢,“呵呵,那不是秀也不小了,想着給孩子做件像樣的衣服,穿出去也像個樣,我這到處借也湊不上,尋思她三嬸家人少,也用不了那麼多,我就先借來用一用唄。哎,這兒女都是債啊!這幾年我這拆了東牆補西牆,勉強把外面的都還了,這不想着她三嬸是自家人,我緩緩的再還也沒啥,誰知道……你瞅瞅這事弄的。”沈大娘一拍巴掌表示她也沒想到啊。
沒說出來的話就是,我也沒想到她說死就死了啊。
沈大爺也算是瞭解自己家老婆子,沒聽她那個,自己三弟妹都沒了,那借的那些票就更應該儘早還給自己侄女,他們這全須全尾的人家哪能佔一個孤女的便宜呢,更何況這個孤女還是自己侄女。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雲芳自己一個人挺不容易的,你趕緊的把欠她三嬸的都還給雲芳,你也不怕晚上她三嬸來找你。”他最後一句話說的非常小聲,就旁邊的沈大娘聽到了。
現在雖然打擊封建迷信,但是這個時候的農村婦女還是佷信因果報應那套的。就看沈大娘打了個哆嗦,害怕的眼珠子亂轉,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啥不乾淨的東西盯着她。
“看你說的,我啥時候是那貪小便宜的人了,行了,老邱家的我就先不還了,先可着雲芳來。”沈大娘說着,又從炕櫃裡掏啊掏,又掏出一個手絹來,然後背過身去,從裡面抽出幾張來塞到沈大伯手裡,意思讓他一起給沈雲芳。
這次沈大伯沒有在檢查了,直接把手裡的手絹遞給了沈雲芳。
“雲芳啊,咱們雖然不是城裡,但是想買布棉花什麼的還是要票的,咱們村每年都統一發一次票,都是統一標準,每人每年一斤棉花,八尺布。”
沈雲芳伸手接過大伯遞給自己的幾張票據。
“還有你志文哥結婚的時候,你大娘手裡的那些個票不夠,就朝你娘借了點,現在你娘不在了,還你也是一樣的。你家就剩你自己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個大人了,所以這些個過日子的事,你自己可得經管起來了,要是以後還有什麼不懂的,直接來問你大娘就行。”沈大伯還真是一片愛護之心,要是侄女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起來,他這個當大伯的也省着操心了。
沈雲芳拿着手絹也沒點點,直接就往自己的兜裡一塞,隔絕了兩個堂嫂那炙熱的眼神。
“大爺,瞧您說的,都是一家人,什麼借不借的,堂哥有急用,那就先拿着用唄,咱們也不用分的那麼清楚的。”漂亮話誰不會說啊,她雖然沒成精,但是客氣幾句,相互吹捧還是會的。
沈大伯很是滿意自己侄女能這麼識大體,一家人就應該這樣,誰有困難幫把手,事不就過去了嗎。
之後的時候,沈大娘好像要掩飾剛剛的不自然似的,吃完飯後,攆着自己姑娘回屋,讓兒媳婦收拾桌子,她則是拉着沈雲芳說着貼己話。
大體不外乎什麼“你家的柴火撿的咋樣了,冬天夠不夠燒啊,要是自己幹不過來,可千萬要吱聲,讓你志傑哥和志文哥上山給你背兩趟就夠了。”“你家自留地裡的地瓜都收完了嗎,要是沒收完讓你兩個哥哥幫幫你去。”等等。
也是從她關心的問話中,沈雲芳才知道原來蓋家屯雖然不富裕,但是到現在爲止,只要不是太懶,基本上家家都能吃飽。
因爲村裡人的口糧除了年末生產隊統一發糧食之外,家家在村間地頭的都有一塊不小的自留地,村民基於對糧食的渴望,基本上自留地裡都種的是糧食,不是玉米就是地瓜,一年下來,也能收幾百斤糧食。
所以在蓋家屯雖然吃不好,但是隻要努力吃飽還是能做到的。
那爲什麼沈雲芳家裡卻只有那點糧食呢?主要是原主和她娘都不是啥能幹的人,家裡沒有勞動力,在種地的時候就體現出了弱勢,人家一天把那幾分的自留地種的利利索索的,她們娘倆吭哧憋肚的好幾天才能幹完。
再加上沈雲芳的老孃也不是正經會過日子的人,所以自留地種的還真是不咋地,基本上就是撒了種子,然後等着秋後收穫,當然最後跟人家比她們家打的糧食肯定少了。
沈雲芳的老孃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家沒糧之前就舍下臉朝親戚借,到了分糧食的時候再還,來年不夠吃了再借。就這麼周而復始的,倒也把這些年的日子過下來了,只是越過就越窮而已。
自從沈雲芳的老孃走了,沈雲芳掂量了一下,自己也還不起親戚的糧啊,她也就不敢借了,爲了省糧食,她就各個親戚家蹭,這一年來,從沒什麼存在感的小姑娘變成了萬人煩。
沈雲芳聽了大娘的話,心裡偷偷的爲了原主的厚臉皮和沒見識汗顏了那麼一小下,然後馬上意識到,爲了填飽肚子,自己還得延續原主的厚臉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