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虎這一去足足有十天,自從進京以來,林賽玉還沒跟他分開過這麼久,如果不是在外邊遇到,就一定會撲到他身上。
“二郎,二郎,我找到油……雲苔,我想到了,冬雲苔正適合,如今這地新成,種什麼也沒後勁,這些油菜……雲苔適應性較強,又喜好厚疏鬆的土,咱們種了這一茬,既能提高土地肥力,又能收穫榨油,你說可好?”林賽玉自從那一日從英兒的一聲想吃油腥,想到榨油用的油菜,一直就處於亢奮中,這麼好的物件怎麼就忘了?這可是經濟實惠又能養地的好作物,她這次聰明瞭想了半日記起油菜在古代通稱雲苔,一年四季遍地有種,此時令正是南方育苗期,便託蘇錦南幫她採買到,沒想到價格還很便宜。
原來此時榨油多用胡麻,杏仁,紅藍花子,蔓箐子等等,而云苔一直以來是作爲蔬菜食用的,這樣一來,她如果種成了,再一推廣,那可不就是簡單的種幾畝地的事了,心中的歡喜可想而知,還有什麼比推動社會生活發展更值得開心的事了?
雖然她如此興奮,卻因劉小虎不在身邊無處訴說,方纔對着蘇錦南實在忍不住,便講了一通,蘇錦南是個外行人,給與她的是好奇以及賀喜的微笑,讓她的心情還沒有得到徹底的釋放。
劉小虎那一腔的惱意,在這個興奮的猶如家雀一般的女子面前,哪裡還說的出來,伸手拭去她額頭上的汗珠,嘆了口氣道:“娘子,蜀芥、雲苔取葉者,皆七月半種,你如今爲何違了時令?”
林賽玉直到這時才注意到他臉上的幾焦慮,臉上被風吹的有些皴,便曉得他剛歸來,目光掃了眼擠在一旁神情緊張盯着他們倆的官員們,立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咬着下脣有些不知道怎麼說,想了想看着劉小虎的臉色,小心道:“原來直接播種的話,是要在10月,所以我直接從南邊買了種苗進行移栽,我,我保證能種活……”說到最後聲音漸低,當然這不是她沒有信心,而是太有信心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小虎見她神懷瞬間萎靡,看向自己的眼中浮現一絲怯意,心裡立刻就軟了下去,終是顧忌外人在場,剋制想要撫摸她臉的衝動,說道:“如此可行?”
林賽玉見他臉色轉好,顯然是信了自己,不由一陣歡喜,伸出滿是泥的手抓住他的衣袖,仰面衝他笑道:“嗯,二郎信我。”
劉小虎見她瞬間又笑顏如花,哪裡還有半分怯意,不由一笑,不敢再看只怕忍不住要抱她入懷,道:“我信,我信我娘子沒那個狠心害官人。”
圍觀在四周的官員此時面面相覷,臉上均是一片戲謔,紛紛低頭暗笑道:“咱們家大人頗有沈公風範。”心裡雖然還有一絲不安,但既然劉小虎認可了,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他們何苦拂了大人哄妻的樂趣,一時間相互打趣着,進田裡查看那小油菜去了,看到這原本比他們還驚慌的官員都恢復常意,被推了大棚的佃戶們也放下心了,反正種着地也不用納稅,每日裡也沒啥好做,種好就當白撿了好處,種不好也就當白起早了,也沒什麼損失,便哄得分散去,林賽玉見了,忙叫住他們。
這冬油菜可是一撒種子一出苗就不管了,擋住這些貧困戶,囑咐要做到壯苗安全越冬之後纔算成了,林賽玉站在田間,指着幼苗,仔細講解如何鬆土,如何澆水,又讓回家準備糞肥,撒在土上以保證溫度讓幼苗安全過冬,別說那些佃戶們,就連散在地時的官員們也漸漸圍了上來,越聽神色越敬佩,再看劉小虎在一旁含笑聽着,並無半點猶疑,提着的心又放下了幾分,如果只是莽撞行事,哪裡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蘇錦南已經走上大路,忍住了回頭看的衝動,跨馬而去,卻見一身錦袍的李蓉打馬而來,身前抱着全哥。
“我去家找你,說你來這裡,”李蓉勒住馬,方要調轉馬頭,看到田間聚攏的一羣人,便奇道:“做什麼?小劉相公又出什麼功績了?”
蘇錦南一笑,從馬上探身接過全哥,見他穿的大紅小袍戴着一頂會絲縐紗冠,摸了摸手熱乎乎的,便放下心來,聽了李蓉的話下意識的就順着看去,正好見人羣散去,劉小虎並林賽玉齊步閃了出來,隔着遠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恍惚在笑,忙轉過頭來。
“花兒,花兒……”全哥突然叫起來,拍着手往那邊指。
李蓉也看見了,不由定睛瞧了瞧,見那婦人一身玄色襖兒,藍緞子裙,粉黛不施,插戴不配,走在這一衆男子一旁,顯得格外嬌小,伸手將全哥抱過來,一拍馬道:“走,找你花姐兒去。”
蘇錦南忙喚不聽,遲疑片刻只得跟去,一面在後囑咐道:“這多人在,你切莫亂說話,怎麼說她也是六品的命婦……”
話沒說完,李蓉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姐夫倒是關切的很?”
說的蘇錦南面色一沉,低聲道:“你好自爲之。”停下馬不再上前,李蓉呵呵一笑,從馬上跳下,大聲道:“李蓉見過諸位大人,”一面施禮,一面溜了一眼那婦人,見她果真一愣,快步挪到衆人身後去了,許是因爲看到了全哥,顯出半個身子瞧過來。
這李蓉是近年才從江寧遷來的人家,因其你做了個正九品的文散官登仕郎,顯然是個閒職,但因爲寫的一手好字,又頗有斷案之能,再者人長得好,又出手闊綽,愛交遊,因此在朝中也小有名聲,均道頗有當年館職郎王安禮的風範,就連私生活也十分相像,因爲溫潤豐美頗得女子注意,據說在家有嬌妻美妾,在外狎遊無度,據說還跟好幾個有夫之婦有染,也因爲這一條,影響了仕途升遷,曾有人說皇帝看到李蓉一次的上書,見字跡俊美,條理清晰,大爲好感,便要升遷,卻聽人稟道因爲朝中一官吏的小妾私通而被告到開封府,立刻歇了這個念頭,差點學當年仁宗對待柳三變那樣,一紙詔書將李蓉革職永不敘用,但李蓉並沒因此而有收斂,依舊我行我素,讓家人頭疼不已。
劉小虎來朝時短,又時常外出不認得他,但隨行的官員自有人認得,於是忙引薦,李蓉能言會道,張口就拜謝劉小虎,原來他也買了淤田,劉小虎對他行事略有所聞,便客氣而疏離的與他說話。
林賽玉卻在一旁有些不安,這些日子她可不是白交遊赴宴的,有女人的地方最多就是八卦,其中這位李蓉李二爺的名聲她是大有所聞啊,驗證了這個人果然是個風流好色之徒,林賽玉雖然看到全哥轉着眼睛四處尋她,但卻不敢站出來,只怕跟這個人沾上關係惹人猜笑。
幸虧李蓉只是簡單說了幾句,便自動告退,林賽玉順着人羣拉着英快步坐上馬車才鬆了一口氣,馬車走動時悄悄掀起簾子往外看,見全哥依舊晃着頭四處看,眼中似乎滿是淚水,心裡一軟差點叫停車,卻見那原本看向別處的李蓉猛地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嚇得林賽玉忙放下簾子。
“看見什麼了?嚇成這樣?”英兒好奇心大起,就要掀簾子往外看,被林賽玉一巴掌打回去,只得嘟起嘴安生坐着。
劉小虎歸來舉家歡喜,夫妻小別更勝新婚,說不盡的歡愛纏綿,日子一天一天冷去,淤田已經都種上了,林賽玉也沒借口不敢冒然外出,只告訴劉小虎何時追肥何時翻土,那些水稻大棚劉小虎已是熟悉的,自不必她說,就是油菜也因爲施夠了肥,安然過冬不用理會,日子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嫺靜,林賽玉也因爲無聊變得懶洋洋的起來,看着劉氏英兒並阿沅一面說笑一面做着針線,將手中的鞋面一扔,靠在窗臺上,看擺着的一盆盛開的水仙花,拿針去撥弄玩耍。
“媳婦,”劉氏看到了,喊道:“眼看就要進臘月過年了,你可做了一副鞋面?”
林賽玉轉頭笑道:“做了做了,這不就好了。”說着伸個懶腰。
阿沅哼了聲,說道:“那腳面夫人可別自己穿,阿沅丟不起那個臉。”
正說着話,劉小虎在外跺了跺腳,英兒機靈忙跑去打簾子,披着幾片雪花的劉小虎進來了,搓着手道:“下雪了。”
林賽玉忙出去看,果然見院子裡雪花正在四下飄散,不由道:“快要過年了。”就聽劉氏在屋內喊她,便進去了。
“媳婦,二郎說,咱們家也要招待一次客人了。”劉氏說道,一面開箱子拿帳本,阿沅並英兒都退下了,留他們三個說話。
“這半年我們去了不少家,一來我忙,二來你也剛來,家裡沒有安置,我們沒回請過一次,如今我想趕在年假前請幾個同僚並夫人來吃飯,也還還人情。”劉小虎說道,衝林賽玉一笑道,“就有勞娘子了。”
林賽玉聽了皺了皺眉,湊過去跟劉氏一起看帳本,一面道:“人情往來這是應該的,只不過咱們家的家底……”
劉小虎也點頭,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總共那點俸祿不是送了人情,就是投在貼在淤田上,我們自然比不得他們那樣的排場,表表心意罷了。”
劉氏嘆了口氣,說道:“舊年咱們家但凡開宴,哪一次不是花錢跟流水似地。”
林賽玉也點頭,拄着頭想道:“我聽那些人說,光是請京城最有名的酒樓裡的廚子就要十幾兩銀子,夠咱們家吃一個月了。”
說的劉小虎也皺起眉,忙說道:“那罷了,等日後再說吧。”說着笑了,看着林賽玉道:“那些廚子竟值那麼多錢?我吃了這麼多,哪一個也沒娘子做的好吃,這麼算起來,娘子身價真不低。”
說的劉氏啐了他一口,不許他將林賽玉與那些人並提,林賽玉聽了卻是一愣,旋即高興起來,拍掌道:“我想到了,二郎,咱們家即可就能開宴邀請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