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在林賽玉耳內倒沒什麼,她也不懂孫婆子什麼意思,但青兒卻是變了臉色。說這話晚飯已經備好,林賽玉從鍋內取出給全哥的蒸蛋,青兒已經收拾好了,與孫婆子捧着食盒往內院去。
“我來,別燙了手。”林賽玉見青兒捧着滿滿的一盤湯盅,忙要接過去。
青兒卻是一冷臉,錯身躲開,不鹹不淡的說道:“可不敢,花姐兒記得幫我挑簾子就行。”
林賽玉有些訕訕的,被她那一眼挖的有些莫名其妙,卻不敢再上前,只得小心跟着,找些話說,青兒愛答不理。
布好飯,青兒站在一旁候着,林賽玉抱着全哥依舊到外間屋子餵飯,剛吃完一盅粥,就聽李氏在那邊喊她,忙忙的過來。
蘇錦南微微蹙眉,手裡拿着一封信筏在看,李氏正拿着帕子輕輕抹嘴,許是飲了一盅酒,眼帶*,笑眯眯的指着桌子上下去半盤子的醃肉,說道:“這個是你做的?倒是很好,你們爺喜歡的很。”說着看了眼蘇錦南。
蘇錦南聽了淡淡看了眼林賽玉,說道:“只是用白崧來做更好。”
李氏見他說話了,立刻點了點頭,斜倚在炕桌上,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可不是,這裡竟沒有賣白崧的。”
林賽玉聽了心裡癢癢,猜想他們說的是另一品種的白菜,忍不住開口問道:“白崧的味道是什麼樣的?”
她這還是頭一次在主子們說話的時候插話,一時間屋內三人都看過來,這三束目光讓林賽玉猶如被針刺一般,忙低下頭,聽那蘇錦南慢慢說道:“微甜。”
果真對味!林賽玉覺得渾身過電一般,壓抑許久的願望絲絲嫋嫋的升了上了。
“你若想吃了,讓蓉哥帶些來。”蘇錦南那清淡的聲音接着響起,但這話卻是對李氏說的。
林賽玉還在發怔,被青兒在身上一擰,擡起頭看到她恨恨的瞪過來,她已經在收拾碗筷了,這纔回過神,李氏淨了手,接過全哥,林賽玉便忙上前幫着青兒收拾,退到到門口時隱隱聽李氏嘆了口氣,說了句“他們可真要來?”棉簾子落下,割斷了蘇錦南的回答。
“我的好姐姐,你這怎麼了?到底誰惹着你了?”回到屋,林賽玉見青兒依舊哪一副誰欠了我錢的表情,再忍不住拉着她問。
青兒掙脫不過,眼圈一紅,說道:“我是比不得你,還是早早的回南邊去,省的被夫人看着生厭。”
林賽玉一怔,轉着腦筋想了一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夫人給她臉色看了,這李氏一向安安靜靜,從不多言,青兒見她發愣,幽暗燭光下顯得格外嬌憨,一股火氣由心而生,狠狠推開她,啐道:“爺又沒在跟前,擺着媚樣給誰看。”
林賽玉猶如被針扎一般,她再粗線條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這話還是聽得懂,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林賽玉一口氣堵在嗓子口,指着青兒拉下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青兒坐在牀上,眼淚啪啪的掉下來,扭着頭不理她,林賽玉哆嗦了半天,壓制住劈頭蓋臉打罵一頓的衝動,覺得有些事還是用問來明白的好。
“好姐姐,原來是我得罪你了,你就是惱我,也要讓我明白,但有些話可不是隨便能說的。”林賽玉深吸了口氣坐在她身旁,搬過她的肩膀沉聲問。
青兒摸了把眼淚,說道:“我怎麼惱你?我哪裡敢,你長的好,又能幹,夫人喜歡你,擡舉你是應該的,我哪裡敢惱。”
林賽玉這才恍然,想起這些日子有些原本青兒做的事,夫人無意中讓她做了,青兒是惱這個!都是做下人,誰幹還不一樣?林賽玉一直當青兒尊貴小姐一般,買自己進來就是讓她清閒些,所以自己也才事事搶着做,原來這是錯的?
想到這裡,不由笑了,晃着青兒笑道:“原來是爲這個,我想姐姐是個尊貴人,又比我大些,我多做些是應該的,我年紀小沒見過世面,不懂規矩,惹惱了姐姐是我的不對,姐姐只要說出來,我就改了可好?只是別再生氣,打我罵我都好,別悶着。”
她這話說的不急不慢,平平緩緩,青兒不自覺的緩下了臉色,吸了吸鼻子道:“我倒不是惱你,是我不爭氣,夫人,是不喜歡我了吧。”說着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林賽玉心裡哀嘆一聲,這是招誰惹誰了,看來爲奴爲婢勤快可不是什麼好事!忙拉着青兒再三說明自己不知道規矩,本想讓青兒你清閒些,以後再不敢搶着幹活,說着說着青兒撲哧一聲笑了,帶着眼淚橫了她一眼道:“瞧你這張嘴,說的好像我吃撐了沒事找事一般!”
林賽玉心道你還真是吃飽撐的,見她笑了,知道不惱了,便嘿嘿笑了,拉着青兒的手道:“姐姐也是心太細,別說在這裡來了我一個,就是來了十個八個,還有誰能越過姐姐你?”
青兒聽了臉色慢慢好轉起來,林賽玉卻心裡依舊賭了一口氣,如果是單單是因爲自己搶了她在夫人跟前大丫環的地位,話頭裡扯上蘇錦南做什麼?有些話不問明白心裡不踏實,於是拉着她躺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諾諾半日才道:“那方纔又扯上爺做什麼?”
夜裡黑透了,屋裡的油燈熬盡最後一絲光亮,屋裡屋外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青兒的臉,但林賽玉依舊覺得一道怪異的目光圍繞在自己身上,冷不丁打個寒戰。
“我問你一句話,你若是把我當姐姐就給我說句實話。”青兒停了片刻,輕聲道,“若是夫人有意讓爺收了你,你可願意?”
林賽玉覺得一絲涼意從腳底升起來,再也坐不下,蹭的站起來,驚道:“夫人跟你說的?”
林賽玉的嗓門本就大,這一聲喊出來嚇得青兒忙掩住她的嘴,嘴裡道:“我的姑奶奶,你喊什麼!”
林賽玉心涼的渾身發抖,手幾乎嵌進青兒的肉裡,低聲道:“你別嚇我,快些告訴我,這可是夫人給你說的?”
青兒只穿了單衣,林賽玉手勁又大,不由疼得哎吆用力推開她,“你這是高興呢還害怕?”說着伸手按林賽玉坐下,一觸才知她竟然渾身發抖,曖的一聲詫異道:“怎麼竟是嚇到了?”
林賽玉哪裡坐得下去,抓着她一疊聲的問,青兒看她這樣子說道:“我只是隨便一問,怎麼你就嚇成這樣?好像倒是要妖怪吃了你一般,你安心,夫人從沒說過這個。”說着撲哧笑了。
此時夜色漸深,風雪益盛,吹的滿院子怪響,寒風透過窗櫺進來,林賽玉不由打個寒戰,屋子裡的火盆已經沒什麼熱氣了,青兒或是心事化解格外輕鬆,七手八腳褪了衣服鑽進被褥。
林賽玉哪裡肯讓她安生,抱着被子擠上去,問道:“果真是你說着玩的?”
青兒被她晃得頭暈,忙忙的告饒:“是我說的,我看爺滿喜歡你的,夫人也中意你,隨口說着玩的,將來真成了,姨娘可得記得我。”
說到這裡,林賽玉才鬆了口氣,一顆心依舊怦怦直跳,在青兒身上捶了下道:“嚇死我了,這個可不是拿來說笑的,爺哪裡喜歡我了?統共沒說過三句話,夫人對我好,是她做主子的慈善,她又不是獨獨對我好,這個院子裡見了誰不是笑臉?你比我大些又跟夫人時間長,這個規矩怎麼不懂?讓人聽到了,我可沒有立足之地了。”
青兒忙收住笑,思付自己方纔說的話,如果傳出去可是犯了大錯的,忙坐起來道:“是我輕狂了。”
林賽玉鬆了這口氣,才發覺身上冷的刺骨,忙要回自己牀上,被青兒一把拉住,“天冷,擠在一起暖和,我可真是受不了這冷,”她笑着說道,“說句我們做下人的不該說的話,我還真盼着趕快回家裡去。”
林賽玉笑着往裡挪了挪,跟她並頭躺着,一面問道:“大官人做完生意自然要回去,你急什麼,到時候只怕我不能跟你一起了,這一走一輩子就見不到了。”
青兒一怔:“我倒忘了,你雖賣了,但夫人允許你不跟我們走。”說到這裡,語氣裡竟然有了幾分欣喜。
林賽玉這些日子也聽說了,巧娘擺出錢多的誘惑,曹三郎把她賣了死契,但沒料到夫人李氏卻不知什麼心思,那日允諾了曹三郎,說將來他們回南邊時,林賽玉走還是留,隨林賽玉自己的意思,這消息不僅讓巧娘大爲驚喜,立刻掐算將來將林賽玉再賣一回能掙多少錢,而林賽玉也因此覺得天一下子晴朗了,有一種撥開雲霧見天日的感覺,原來她還能成爲自由人。
青兒遲疑半日,又慢慢說道:“如果留你做養女呢?”
養女?林賽玉啞然失笑,蘇家又不是沒子嗣,自己也不是什麼金貴寶貝,怎麼會被認爲養女?“你說什麼呢?怎麼會做養女?要說真要收養女,也是青兒姐姐你,你跟了多少日子,我纔來幾天。”
青兒嗨了聲,似是有些無奈的說道:“不是那個意思,是。。。。。”但又停了下來,許久不言語,林賽玉以爲她睡着了,聽得外邊風聲小了些,便翻身欲睡,卻聽青兒嘆了口氣,幽幽道:“我是家生子,不止我,我爹我娘,以及以後我的孩子,世世代代都是蘇家的奴婢,不是良民,哪有資格做少爺的養女?”
這纔是她所瞭解的奴婢吧,林賽玉不由點了點頭,忍不住有些憐憫的拍了拍青兒,卻聽青兒撲哧一聲笑了,一把打下她的手,“做什麼?”
林賽玉在她的話音裡聽不到半點哀傷,不由有些訕訕,耳中聽青兒翻個身,一面接着說道:“我娘在花園子裡,我爹在二門上聽使喚,這次我出來,他們難過的什麼似的,還哭,哭什麼,不知道多少人眼紅,畫兒沒跟來,她爹孃才哭紅了眼,還總催我求夫人早點放出去,放出去有什麼好?這一趟也是我的機會,盡心伺候夫人,指望哪一天我就做了。。。。。”
說到這裡話頭一頓,林賽玉正聽得雲裡霧裡,見她不說了忙問道:“做什麼?”
青兒卻是不再言語,笑了聲便將頭悶在被子裡睡去了,林賽玉撇撇嘴,感覺青兒這奴才做的心滿意足的,轉念一想,也是,自己總站在現代社會的角度來看,覺得封建社會壓迫人,但是對於一貫生活在如此環境下的人來說,她認爲的地獄也許就是天堂,說白了,就是一份工作,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此時已經二更了,林賽玉眼皮也有發澀,想來時候不早了,便翻了身也要睡去,突然青兒又猛地掀開被子,瞪大眼睛看着她道:“如果夫人真要賣你做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