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的差點休克;“先生可是單幅?”
那人一愣,微閉的兩眼倏忽睜開來,射出兩道和他此刻狼狽相完全有異的精芒,像大牢裡那些抵死不認死罪的囚徒一樣搖頭;“非也,在下潁川徐庶也。”
果然是徐元直!這次爲何主動承認了?
我道:“原來真是徐元直先生,在下袁熙,得見先生三生有幸,請先生隨我會大將軍府一敘。”
徐庶道:“我知道你是大將軍,這次來就是專程爲你。”我一愣,看着徐庶一副孝子的打扮,心想,難道他孃親已經死了。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先生同我回府一敘。”
徐庶也不客氣,哎呦哎呦的從曬的滾燙的青石地板上爬起來,前後左右拍打一下身上的塵土,正了一下頭頂的孝帽子:“走吧。”
書房裡,徐庶一進門就冷笑;“大將軍好安逸,可知冀州之存亡乎?”又來了,三國時代的文人面試的時候都會說這句話的。
我也不跟他廢話,直入主題;“先生可是爲曹操的事情而來?”這個問題大有跳躍性,省略了很多廢話,徐庶有點不適應:“啊——正是。”我示意讓他坐,笑道;“元直先生乃當世大才,一定有至關重要的話要說給我聽。”徐庶大大咧咧道:“正是爲了救大將軍的性命而來。”
“請講。”我笑道。
徐庶道:“庶剛從許昌來,知道曹操囤積糧草調集重兵準備再渡黃河攻官渡,故特來相告,不知將軍有何打算?”
從許昌來,就是說老母親已經死了。想是來借兵報仇的。目下想報仇,也只有袁傢俱備這個實力。
“我準備投降。”我嘆氣道;“冀州連遭大難,士卒戰馬死傷無數,糧草錢穀更是沒有,沒法子和兵強馬壯實力強橫的曹軍對抗,本將軍已經準備向曹丞相請降了。想來曹丞相禮賢下士,寬宏大量必然不念舊惡,封我個一官半職,也好讓我安安穩穩的了卻殘生。”
徐庶心想,這人和劉表一樣,徒有虛名,是軟骨頭無用之人,不過,要報仇就必須靠他了,可惜劉皇叔的勢力太差,只能給曹賊當墊腳石。
“大將軍此言差矣,曹操雖然兵多將廣,軍容鼎盛,但乃國賊也,大將軍一家六代忠良,又是漢室駙馬,袁本初大將軍還是因曹賊而死,如今你怎可屈身降賊。曹賊也未必像將軍說的那麼強大,以我這幾日在冀州的觀察,以將軍今日之實力,完全可以與之爭天下之鋒。”
我心中暗笑,嘆氣道:“官渡一敗,倉亭二敗,損兵折將幾十萬人,百姓怨聲載道,不願打仗。士兵更加畏曹如虎,聽到黎陽兩個字就出虛汗打擺子,士氣如此低落如何用兵。加之曹操的確不愧戰神二字,官渡倉亭戰術運用得當,將士用命,妙計層出不窮。觀河北軍中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即便出兵迎戰,不過自取其辱,徒然把很多性命送入死神口中,我心不安也,還是投降的好。”
徐庶心想,你還挺擡舉曹操,我就沒覺得他是戰神。
徐庶抖一抖黑色袍袖,拱手;“官渡與倉亭之敗,徐庶早有耳聞,以在下愚見,曹操計策漏洞百出,非將才也,若是給在下三萬兵卒,足以破他三十萬鐵騎。”
那劉備手底下也有三萬人馬,你怎麼不用?!
三國的謀士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愛說大話,徐庶如是,龐統更加吹的天上有地下無、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我裝作不耐道:“元直先生有所不知,此刻冀州沒有大將可用。”徐庶眼睛一亮,離席站起來快步走到我坐的矮几前,跪倒;“大將軍若出兵,徐庶願爲前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說着納頭便拜。
“你一個書生怎可爲大將,不行,不行。”我連連擺手。
徐庶道;“將軍不相信我的本事,難道沒聽過庶在樊城大破曹仁于禁的事。”我故意用激將法氣他:“元直先生,那不過是僥倖而已,想那曹仁乃曹營一流戰將,智勇雙全,厲害無比,一定是他過於輕視你,才讓你僥倖得勝,這樣的事,只能有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徐庶鼻子差點氣歪了,僥倖,我徐庶是碰運氣打贏的,太瞧不起人了。
徐庶喜怒不行於色,反而笑道:“如果大將軍願意出兵,徐庶願立軍令狀,若不能在十日內攻下倉亭,甘願一死。”
“那先生豈非死定了。李典是當世名將,比之曹仁還要厲害,你絕無勝算。”我的語氣異常不屑。
徐庶差點氣昏,老子要不是想給孃親報仇,纔不會在這裡受你這酒囊飯袋的氣,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袁熙徒有虛名,其實是個笨蛋,比他老子還蠢。
徐庶冷哼一聲,從衣服下襟撕下一塊白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寫了一通,遞給我。“大將軍這次相信了吧。”
是一份軍令狀,上面寫着,願求一萬兵,破倉亭李典,若十日不勝,甘受凌遲之刑。
徐庶真是孝子,看來鐵了心爲母親報仇了。這層窗戶紙還不能捅破,他不說我也不問,能打勝仗就好。
“這樣啊,容本將軍斟酌斟酌。”
徐庶翻白眼,你斟酌吧,在斟酌幾天曹賊就要過河了,到時後悔莫及。
我心想,徐庶的本事不容置疑,關鍵是他的心向着誰。別我傻呼呼的替他報了仇,然後他帶着冀州的絕密軍情投奔所謂的皇叔劉玄德去也,我可就傻眼了。軍令狀不軍令狀的倒是無所謂,最好能寫一份‘效忠聲明’,聲明中寫上和劉皇叔斷絕關係,永爲仇敵,不同戴天,這些話纔好。”
“先生請回吧,此事袁熙不能答應。”
徐庶有點失態,直眉瞪眼:“憑什麼不答應。”心說,你還想讓我怎麼樣,又是磕頭又是哀求的,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徐元直大小是個名人,咋就一點面子不給呢。
我一聽這口氣,顯然是上火了。無奈攤手道:“沒法子,誰讓先生是我仇家的親信呢。天下人都知道劉備非常之對不起本將軍,一開始曾經企圖搶奪我的妻子,還幫助我大哥建造銅雀臺禍害冀州百姓貪贓枉法罪惡滔天,最後還指使其義弟張飛關羽奪我冀州城池,幸而被我識破,殺了張飛,趕走關羽,這才保住了袁家基業。先生知道,我們袁家待他不薄,沒想到那廝竟這樣恩將仇報,用盡各種辦法欺辱於我,本將軍豈能與他善罷甘休。說穿了劉備就是一隻喂不飽的白眼狼,卑鄙下作毫無信義的小人,先生和他攪在一起,本將軍怎能信你。
我故意顛倒黑白,把劉備說的一錢不值,看看徐庶的反應如何。他要是跳起來,爲劉備辯解,不能用。如果大罵劉備,更加不能用,那樣不就成了賣主求榮的小人。
徐庶似乎早料到我會有這番說辭,一點也不激動,擡起頭正聲道:“劉備是好是壞,跟我徐元直沒關係,既然庶今日誠心誠意投靠大將軍麾下,就一定做大將軍的忠臣。形勢所逼無可奈何,請將軍明鑑。”
我厲聲道:“好一個形勢所逼,無可奈何,倘若日後本將軍戰敗,無路可走,你也用這句形勢所逼無可奈何爲藉口,無恥投敵嗎?”
徐庶不惱,振聲道:“庶,今生所戀的就是老母親,爲人子怎能不孝。如今老母已經亡故,庶再無牽掛。日後也在沒有無可奈何的時候,誠如大將軍所言,將軍如果他日戰敗,無路可走,徐庶必定先將軍而去,以正忠義之名。”
我靠,如此甚好。
我依然繃着臉,還不是給他笑臉的時候,誰讓他求着我呢。我木無表情連眉毛都不動,臉像鐵板:“好,就給先生一萬兵馬,同第十八師裨將胡車兒一起,趕赴黎陽,攻擊李典。十日破敵,先生可不要忘記。”
徐庶高興道:“路上耗費的時日就不算了吧。”
“當然。”
徐庶遲疑道:“要破曹賊必得荊州之助,請主公允許庶修書一封給劉——劉備,讓他從新野出兵攻潁川郟縣佔據摩坡一帶隘口。此處後據洛陽,前俯宛城,遠控襄樊。有曹賊的十二營兵力長期駐守。是洛陽許昌的門戶,只要劉備佯攻一下,曹操定然親自提兵南下相爭,庶便可乘機在黎陽收拾李典了。”
我苦笑道:“跟你說過了,本將軍與劉備有仇隙,他怎肯相助。”徐庶道:“這是給他自救的機會,並非幫助大將軍。曹仁前日在新野戰敗,曹操絕不會善罷甘休,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報仇,劉備怎能不知道。如果他配合大將軍出兵,不但可以化解危難,而且還能趁勢擴張,何樂而不爲呢。”
也是,徐庶一出兵,曹操就顧不上劉備跑回北方來,劉備豈非得了實惠。這,這徐庶莫非借我的兵馬,餵飽劉備。不行,我要做點準備。
我道:“攻陷倉亭以後又當如何?”
徐庶早就想好了報仇的戰略,興奮道:“倉亭陷落,曹兵在黃河以北就失去駐點,對河北的威脅便徹底解除。主公便可揮軍過河,攻打官渡了。”
“官渡”不行,心理上有陰影;“怎麼打?先生可有計劃?”
徐庶道:“首先趁曹操打劉備的時機,將防線推進到官渡,主力大軍可以駐防黎陽,主公親帥先頭部隊和曹賊至官渡決戰。這樣可以縮短運糧道,同時也能穩定軍心,預留後路,避免上次一旦戰敗全軍覆沒的慘況。
同時命高幹郭援從河內攻虎牢關,直接威脅洛陽。趙雲郭嘉攻全力以赴攻汝南,奪取豫州。打通前往許昌的道路。劉備見曹操失利,必然生出瓜分之心,我料他定會攻宛城奪取南郡,而後入滎陽,掠地陳留。曹操此時必然分兵駐守。主公待他分兵之後,卻派人出青州,攻琅琊、陽都、東莞、直搗下邳。那時曹賊在無兵力可派,徐州將屬主公也。主公奪取徐州和淮南連成一片,從四面八方將豫州包圍起來,汝南四面受敵豈能久守。”
“其實這些年來,大將軍經營淮南,奪取河東,早就將曹操置於包圍之中,就好像下棋,只等打通最後幾個關口進行合圍了。”
徐庶道:“這幾個關口就是倉亭、官渡、虎牢關、宛城、徐州、汝南,只要汝南和虎牢一破,曹賊必敗無疑,絕無生理。不過,汝南堅城,不易攻取,加上曹仁智勇雙全,必須先破徐州,兩面夾擊纔有勝算。曹賊若戰敗必然入關中保長安,主公可沿路追襲,並派大將攻打函谷關,兩面夾擊,可一舉平定北方也。”
聽着有點像紙上談兵,不過挺有道理,這個戰略太龐大了,要保證成功,必須要糧草充足,兵員充足,還有就是振奮士氣不能出奸細。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荊州,劉表就要翹了,曹操如果真的戰敗,皇叔先生,還不趁機奪取荊州,這一點不得不防。
徐庶此人忠心很有必要考驗,關鍵他和劉備的關係太好了。而且我也不能便宜了劉備。想了想,現在要解決並利用好劉備還要從荊州的蔡夫人身上打主意。
蔡夫人最恨劉備了,恨得咬牙切齒,想扒皮抽筋。我寫了一封書信飛鴿傳書出去,轉交蔡夫人。讓蔡夫人勸勸景升大哥,千萬不可放劉琦去江夏,縱虎容易,在想抓回來可就難了。如果成功殺了劉琦,劉琮即位,那劉備就鐵定完蛋了。
好,是到了該決出生死的時候了,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袁家和曹操早晚要拼個魚死網破的。
我大喜道;“先生計劃周詳,此計可行,不過如此大規模的戰役,必須要準備妥當,糧草兵源方面還需要籌措一下。先生千萬不要心急。”
徐庶見我採納他的計策,喜不自勝:“最要緊的是先奪回倉亭,把曹賊勢力趕出河北。這個不能拖延。等到倉亭戰事有了結果,主公就可以統全軍伐曹了。”
我找賈詡和田豐商量了一些,兩人都很贊成徐庶的謀略。賈詡道:“只要曹操離開洛陽,立即就命徐庶帶兵去打李典,先拔了這顆釘子再說。”
田豐道:“倉庫裡的糧食倒是夠用,只是裝備一時難以湊齊。”我道:“可以逐次的運到黎陽去,反正我又不打算孤注一擲,和曹操拼老本,時間還是有的。”
賈詡道;“這樣四面作戰,最困難的就是溝通聯絡,互通消息,幸虧我們有飛鴿傳書這法寶,幾千裡外的戰報用不了一天功夫就到了。現在除了我們河北軍還沒有那裡的軍隊能組織這麼大的戰役。”
第二天封徐庶爲冀州別駕,讓他跟着田豐先了解一下冀州的情況,和各級將軍熟悉一下。只等着曹操中計,離開洛陽,就率部向黎陽挺進。
抗曹反攻的第一仗就要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