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也吃了,酒也喝了,賞賜也拿了,歌舞也看了,衆人謝恩拜別。
楊青跟了興奮的郭旰正要離去,楊貴妃開口了:
“楊卿留步。”
楊青一怔,想起了楊貴妃賽前說要打聽家鄉容州近況的話來。
看着郭旰離去的身影裡上上下下的透着快活——肯定是出去找樂子了,說不定還會去笑笑樓喝花酒,自己是沒這福氣了,唉!
無奈轉身,順勢彎腰一躬:“是!謹聽貴妃娘娘教誨。”楊青心裡暗暗發愁,自己對容州可以說是完全不熟悉,只是平日裡在和湘兒的閒聊中知道點大概,待會問起來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不了還用失憶來搪塞,無奈之下唯有如此了。
離了麟德殿,玄宗命車輦撤去,只留下兩個內侍、兩個宮女遠遠跟在後面侍候,自己攜了貴妃的手緩緩步行,朝太液池方向走去,權當飯後消食。楊青落後三步,小心翼翼的跟隨答話。
大明宮後宮以太液池爲中心佈局,面積浩大,是大唐的皇家園林景區。太液池分爲東西兩池,以水道相連。西池是主池,面積約爲東池的四倍有餘,池中築有三座小島——蓬萊、方丈、瀛洲,一池三山,襲自漢武長安的“瑤池三仙山”,取東海仙境福地的吉祥之意,是皇室纔可擁有的裝修特權,像楊青現在所居的宅子裡,原主人宋渾也造了花池假山,便只敢放上一座假山。太液池邊三面建有長長的廊廡,立柱而基,臨水而建,蜿蜒秀麗,比後世頤和園的長廊有過之而無不及。和頤和園長廊不同的是,太液池廊廡只有臨池內側是開放的,外側都是一間間的堂屋白壁,繪有各種各樣的山水、人物、神話等壁畫,更顯華麗。
正是未時中的時間,八月的陽光依然頗爲熱烈,照耀在微風輕拂的太液池表面,一片波光粼粼。水紋的倒影盪漾在廊廡牆壁的壁畫上,搖晃着,讓人覺得畫中的神話故事彷彿也鮮活了起來。
“楊卿,你看這太液池風光景緻如何?”太液池周邊的廊廡正是玄宗於開元年間命人修建,屬於李隆基的得意之作,見此風光頗爲自豪,急需有人認同,於是開口詢問。
荷花正豔,午後的微風輕輕由湖面掠過,帶着一絲清涼荷香撫在楊青身上,剛剛酒足飯飽的楊青恍惚間竟然有一種午睡慵懶的錯覺,聽了玄宗的問話喃喃答道:“泱漭滄池混太清,芙蓉十里錦雲平。人間仙境!”
“好詩!”玄宗眼睛一亮。
壞了!楊青心頭一驚。剛到唐朝時就警告過自己,雖然記得幾首詩詞,但有些作者是誰都記不太清,更別說創造年代了。現在是天寶年間,物質精神雙豐收的開元盛世過去沒幾年,李白、王維、賀知章等大詩人大文豪還在世,要是鬧了笑話不如一頭撞死好些。剛纔這句誰的?好像是明朝文徵明寫的,不會記錯吧?
“楊卿文武全才啊!這‘泱漭滄池混太清,芙蓉十里錦雲平’一句大氣十足。不過此句似是起頭,爲何不將下闋一併吟了出來?”玄宗見楊青半天沒動靜,奇怪問道。
“呃……微臣偶有所感,一時興起之作。下面沒了……沒了……”楊青囁囁嚅嚅的低了頭不敢看人。丟人啊!自己來到唐朝的第一篇大作,居然太監了!
玄宗好笑的看了楊青,搖搖頭沒說什麼。
走了將近一里路的光景,前面出現一個小水亭,略略伸出水面。玄宗帶頭向亭中走去,口中道:“這處景緻不錯,歇歇。”
內侍趕上前來,將隨身帶着的軟墊鋪在了亭凳上。
玄宗坐下一擡頭,看見楊青還直挺挺的杵在那,笑着一擺手:“坐!就當遊園子,沒那多講究。”
楊青這才小心翼翼的捱上半邊屁股。貴妃開口吩咐宮女:“香茗,再拿些點心上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給楊卿也預備下。”
“楊卿是容州哪裡人氏啊?”楊貴妃端坐了含笑問道。
“是謂龍人氏。”來了!楊青打醒精神,一旦問得細了就準備提失憶。
“巧了!我祖上有一偏支,前隋大業八年從普寧遷到了謂龍。楊卿,令尊可曾對你提及貴祖上遷徙情形?”楊貴妃聽得眼睛一亮,語速也快了許多。連玄宗都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奇怪了,沒聽說過哪朝皇室亂攀親戚啊,只聽說過一個個謹慎得很,生怕什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遠方親戚甚至假冒僞劣產品都找上門來打秋風,當然,敢於朝皇家打秋風的,除了開國那代不懂事以外,剩下的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眼下這光景,倒過來了吧?這應該是我尋思的事情纔對呀。
楊青百思不得其解,嘴裡還是得回話:“這個……不曾聽說。微臣……前些日子受傷失憶,好多以前的事情已經記不起來了,望聖上和娘娘贖罪。”
這時忽然想起了楊釗,這對兄妹在搞什麼名堂?連貴妃娘娘都出動了,生怕自己家和他們楊家沒親戚關係一樣,而且連聖上都不避忌,就當了天子的面問這個。難道李隆基也想和咱做親戚?
楊貴妃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之情,眼睛定在一處沒做聲。
玄宗溫顏道:“你失憶之事朕亦有所耳聞,不必憂心,現在不是挺好麼?回去問問你父親。貴妃久居深宮,思念家鄉親人之情日盛,假如你們果真是親戚,那也是一樁美事。”
“是!聖上及貴妃娘娘眷顧之心,微臣感激不盡!”楊青雖然看到楊貴妃神情不似作假,心中還是存了很大的疑團。
這時,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跑過來,離亭子還有十來步,拜倒奏道:“聖上,東平郡王覲見,已在宣政殿等待傳召。”
玄宗一聽喜道:“哦?他來了!”轉頭向楊貴妃笑道:“愛妃,你的乾兒子來了,朕要去見見,你去不去?”
楊青心頭一凜,安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