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被怒火燒盡了理智的我,作勢就要讓掌心發力,好掐死眼前那隻煩人的蒼蠅。所幸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氣流徑直襲上了我的手腕,令我“啊——”的一聲鬆開了右手,直愣愣地倒在了牀上。
可惜這樣的發展,卻只讓沒能得手的我愈發憤怒。跌倒在牀後,我馬上就尋回了平衡,起身再次將魔爪伸向了賈斛麓。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身影倏爾閃到了牀前,其中一個使勁將我往外拽了一把,緊接着,就有兩隻來自不同人的手掌,一左一右鉗制住了我的兩條胳膊。
被迫轉移注意力的我迅速朝兩邊看了看,只見紀無期與唐立正分別用各自的右掌抵着我的雙掌——毋庸置疑,他們又在做類似三月十五那晚對我做的事。
呵……魔性……魔性!
冷冽一笑的我心中登時升騰起又一股怒意,可剛要發動什麼力量來掙脫他二人的束縛,我就聽見紀無期沉着嗓子急急道:“教主!莫要再濫殺無辜!”
話音剛落,我只覺它好似一支利箭,倏地刺穿重重魔障,直達我的靈魂深處。
我不由自主地一怔,旋即就心頭一驚。
我……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想着把他們一個一個都碎成渣滓……
“唔!”尚未來得及想明白自己這是中了什麼邪,因賈斛麓的被動罷手而停歇的疼痛這就又因紀、唐二人的接手而捲土重來。
“教主!忍住!”
“教主!”
紀無期和賈斛麓一前一後的說話聲,卻沒能助我挺住。我只知道賈斛麓正一邊喊着一邊加入進來,然後我就兩眼一翻,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度睜眼之際,我已經安安穩穩地躺在了牀上。屋子裡寂靜無聲,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是,漸漸浮現在腦海中的記憶,很快就令我想起了昏睡前的種種。
我……難不成被魔性控制住了?
因這一推測而心生悸動,我在那兒惴惴不安地躺了好一會兒,才礙於口乾舌燥而不得不自己爬起身來。
所幸,我這身子除了有些發軟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不適。我拖着兩條打飄的腿,慢慢走到了桌邊,手撐着桌面落座之後,微皺着眉伸手去倒水。
就在這個時候,賈斛麓大呼小叫着跑了進來——對此,我倒不以爲奇,因爲根據我的經驗,每次我出了什麼狀況,他都是最在意、最擔心的那個人。
果不其然,他一來就拉着我噓寒問暖,又是親手替我倒茶,又是忙不迭喚丫頭爲我送藥、送點心。我看着他爲我忙進忙出的樣子,心裡頭免不了又是五味雜陳。
長這麼大,還真沒人這麼關心過我,這種被捧在手心裡疼惜的感覺,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適應不了。
不過,只要告訴自己,他這不是在對你好,只是在寶貝他的教主……我似乎……也就不需要糾結了。
告誡自己莫要沉浸到莫須有的情愫之中,我喝完了藥又吃了些小食,然後向他詢問起我昏迷的原因。
男子給出的回答,果然不出我所料——確實是魔性作祟沒錯。
那一瞬間,我雖有些心理準備,可還是免不了心下一沉。畢竟,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這原主體內的“魔性”,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對我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但是……
“不是說,只會在月圓之夜發作的嗎?”我愁眉緊鎖地注視着賈斛麓的眼睛,毫不避諱地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月圓之夜是魔性最強的時候,但實際上,在月圓前的幾天裡,甚至在月圓之後,你的性情也會生變。這時,一旦誰惹你不痛快了……”不料對方亦是跟着皺起了眉頭,還說出了這些叫我面色一凝的訊息,“所以,紀無期一早就下令,不準教中人士過多地同你說話。”
原來……原來這就是那兩個侍女不敢擅自答話的原因嗎?
無意之間瞭解到了這件事的真相,我頓時生出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不過這一次,明明都將近月末了,理應是最不易觸發魔性的時候……”心中頓悟之時,我聽到賈斛麓遲疑着出了聲,“教主,是不是有誰惹你不高興了?”
他還真是一語中的。
我聞言不由抽了抽嘴角,腦中浮現的是某混蛋大神的“陰容笑貌”。
這麼說……是因爲那坑爹大神惹惱了我,調動了我的負面情緒,才造成女魔頭體內的魔性在最不該發作的時期發作了?
果然,一遇上這傢伙就沒好事……
我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然後特意皺起了眉頭,注目於一臉擔心的賈斛麓,嘟囔道:“我好像做了個夢,在夢裡,我很生氣,但爲什麼會那麼生氣,我想不起來了……”
男子認真地聽着,一聽我說記不得夢中情景了,他馬上就露出了哄慰人的笑容,說:“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啊?咱們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得到順我心意的迴應,我自然是不願旁生枝節,這就笑着對他點了點頭。
自這一天起,我開始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
實際上,我本也不是個脾氣有多暴躁的人,只是這一次碰上的傢伙實在太令人髮指了,再加上我突然間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心中難免有些惶恐不安,這才被魔性鑽了空子。
所以,只要我少去想那個坑貨,就不會再釀出災禍了吧?
話雖如此,心緒才平靜了沒兩天,我就又陷入了難以排解的愁思。
是的,理智告訴我,我莫名其妙背上的那身“債”——找出四個穿越者——是很難在這虛渺宮裡還掉的。畢竟,三千教衆中能有一個穿越者,我就該謝天謝地謝祖宗了,決計不可能四個都在裡頭。換言之,我必須走出這虛渺教,到外頭的大千世界去尋覓。
每每思及此,我就忍不住一聲冷笑。
“尋覓”?別開玩笑了,那根本就是大海撈針好嗎?
誠然,天大地大,而那坑貨一點兒提示都沒給我,讓我上哪兒去找?!
想着想着又覺得胸臆難平,我趕緊做起深呼吸來,好讓自個兒即刻冷靜下來。
是啊,縱然希望渺茫,我也總得試一試,不是嗎?
只是,我眼下這情況,紀無期他們肯放我出門嗎?
花了三天的工夫調養身子又用了七天的時間跟幾乎所有的教徒說上了話,一無所獲的我越發糾結起這個問題來。
然後,我一拍大腿:切!有什麼好糾結的?!還怕他們吃了我不成!?
擺出一副“我是教主我怕誰”的姿態,我昂首挺胸地邁向了紀無期的書房,奈何短短百餘丈的路途,卻成功消耗了我爲數不多的氣勢,使得視線捕捉到其身影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從一隻精神倍兒棒的鬥雞變成了一根霜打的茄子。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爲賈斛麓對我太好因而有了比較的緣故,其他三個人——尤其是這個看似管得最多卻又待我最爲疏離的紀無期,總讓我覺着不那麼的好親近。
算了……我要跟他套什麼近乎?我是來跟他說正事兒的。
定神安慰了自己,我面色如常地跨進了門檻。
似乎正在算賬的紀無期很快察覺到了我的動靜,這就擡頭來望。一看是我,他便不慌不忙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起身相迎。
“參見教主。”
“誒不用了不用了……”
見他作勢就要像初遇之日那般向我單膝下跪,我下意識地開口阻攔。
紀無期聞言頓住了就要膝蓋觸地的動作,徐徐擡眼,與我四目相對。
就算是心煩的時候去看他的這張臉,也還是覺得賞心悅目得很啊……
“呃……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其他人,就不用拘禮了嘛……”心裡不由犯起花癡的我,面上卻若無其事地尋了個藉口,好讓彼此都下得了臺階。
幸而紀無期也不是拘泥小節之人,這就從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
“教主找屬下有何事?”不過,他這緊隨其後單刀直入的一問,倒是讓我不免有點兒緊張了。
“那個……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以前……就是我沒失憶之前,我一年到頭都是呆在教中的嗎?”得虧我還是立馬穩住了自個兒那左右飄移的目光,將其投入了男子的眸中。
“……”男子聞言只盯着我瞧了片刻,就不緊不慢地開啓了雙脣,“教主想出門?”
我了個去……這人怎麼這麼敏銳的……
大抵是免不了面色一凝的我,隨即就衝他咧了嘴笑開了。
“金護法真是觀察入微、機智過人……”既然對方都看穿了,我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確實……這兒地方雖好,可我還是感覺悶得慌……就想來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讓我出去散散心什麼的……”
“教主忘了你體內的魔性了嗎?”
我就知道他要跟我提這茬……
忍不住在心下翻了個白眼的我,面上卻是笑得愈發童叟無欺。
“沒忘啊?所以,這不是來跟你商量了嗎……”心中莫名忐忑了些許,我禁不住將手背到身後,同時低頭去看我那隻胡亂踢弄的右腳。
直至我忽然記起,古代的女子好像不會做這樣不夠端莊的舉動,我才心頭一緊着頓住了自己的腳。
隨後,我自然是擡頭去看紀無期的臉,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
不是吧……我不經意間流露的小動作,就引起了他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