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路照拂

說實話, 我只見過那些古裝劇裡有人用嘴替被蛇咬了的人吸出毒血,好像沒聽說過可以用內功逼出毒血這種說法啊?而且……而且平日裡說話很少期期艾艾的紀無期居然流露出明顯的遲疑之色……不對,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豁然開朗的我驀地瞪大了眼珠子, 目不轉睛地盯着跟前的男子瞧。

“喂!你別坑我啊!”

“……”

紀無期罕見的無言以對終於坐實了我心下的猜測。

“用內功逼毒其實是靠不住的吧?!”

“……”

“那不行啊!人命關天啊!”

“屬下失禮了。”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 我正心急火燎地想要再說些什麼, 紀無期就猝不及防地上前兩步, 伸手輕輕將我一路推到了身後的那顆大樹上。然後, 他就沒再看我的眼睛,而是專心致志地解起我的衣裳來。

不禁有那麼一瞬間想歪了的我很快就冷靜下來——我知道,他這是打算以最常用、最有效的法子來保我活命。

果然不出所料, 不一會兒,我的外衣與中衣就被相繼褪去了一小部分, 露出了裡頭鮮紅的褻衣和白嫩的肌膚。

我看到紀無期頓了頓, 最終還是重複了那句“失禮了”, 將他的腦袋壓向了我的肩頭。

溫熱的脣瓣輕柔地覆上了微涼的皮膚,前所未有的觸感令我身不由己地打了個激靈。

然而, 心中悸動的我卻不能不迫使自己目視前方,不去看那顆伏在我左肩上的頭顱。

只不過我還是能以餘光瞥見,這個自個兒都負了傷的男子,已在那裡一絲不苟地爲我吮吸着毒血——吸一口,吐一口, 再吸一口, 再吐一口……如此反覆多次, 毫不怠慢, 爲的, 只是儘可能地防止蛇毒威脅我的性命。

“你……你自己也小心啊……毒血一定要吐乾淨,別把你也給害了……”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啓脣關照了這麼一句。

“嗯……”不曉得是不是忙着替我吸毒血的緣故,紀無期沒有像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地回一句“屬下明白”,而是不太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忽然覺得有點怪怪的,又有點不自在。這大概是因爲,方纔我那句話其實是多餘的吧?

誠然,他紀無期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行走江湖多年,經驗不知道要比我豐富多少倍,根本不需要我多此一舉來提醒他吧?

如此一思,我也就順利爲心頭那少許的異樣感尋到了理由,然後便心安理得地等着對方辦完正事了。

沒多久,紀無期就徹底離了我的肩膀,直起身子替我一件一件穿好了衣裳,而後才眸光一轉,與我四目相接。

“教主感覺如何?”他一本正經地問我。

“就是左肩有些發麻……腦袋好像有點暈……”我如實相告着,亦禁不住心生忐忑,“我……我不會有事吧?”

“大部分毒血已經吸出來了,教主性命定已無憂,大可放心。”他掃了一眼地上的血水,重新注視着我的眼睛道。

“那就好……謝謝啊……”被救了一命的我自然是要真心誠意地道謝的,可“謝”字纔剛出口,我就因目睹其脣上的殷紅而心頭一緊,“等一下!你……你呢?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畢竟也是接觸了蛇毒的……”

“屬下無礙。”說着,他倏爾轉移了視線,擡手擦去了嘴上的鮮血。

“哦……”當事人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姑且放下興許多餘的擔心,問他現在能否解開我的穴道。

“雖說教主體內的蛇毒大部分已清,但到底是留了一些,是以,眼下解穴還爲時過早,待屬下一會兒替教主尋一些清熱解毒的草藥,讓教主外敷內服,再解穴也不遲。”

“哦……好,聽你的。”

話音落下,一陣沉默。

原本乖乖垂着腦袋點頭的我忽然間察覺到了某個不太對勁的地方,故而驀地擡眼去看我面前的男子。

電光石火間,我見他正微微愣怔着注目於我——顯然,他意識到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我怎麼突然這麼乖,這麼聽他的話啊……

莫名尷尬之際,對方先一步挪開了目光,隨後毫無預兆地轉過身子,背對着我蹲下身來。

“教主體內餘毒未清,屬下揹着教主走吧。”

“你……你可以嗎?”

紀無期回頭不解地瞅着我。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也受傷了,背得動我嗎?”

“呵……教主也太小瞧屬下了。”

豈料他聞言竟啞然失笑着回過頭去,令我莫名老臉一紅。

人家好心爲你着想嘛……算了,不上白不上。

撇了撇嘴的我剛要採取行動,就想起自個兒是被對方點了穴的。

“喂,你還沒解開我的穴道,我動不了啊。”

話音剛落,紀無期就再度回眸來探。

“屬下只點了教主的上半身穴道,教主的腿腳,此刻是可以動彈的。”

“你不早說?”

睜圓了眼珠子的我禁不住脫口而出,在目睹其類似無辜的表情後,也只好不計較地擡起一隻腳來,讓自個兒挪到了他的身後,整個人直愣愣地倒了上去。

感受到後背上的分量,紀無期向後伸出兩條胳膊,一下將我託舉了起來。然後,他還騰出一隻手來,替我調整了姿勢,好讓我們彼此都舒坦一些。

就這樣,他揹着我一步一步地邁向了前方。我閒來無事,便靠在他的背上思忖起這短短半個時辰裡發生的事情。

一則是“喜魄”意外迴歸之事。按照穿越大神的說法,女魔頭凌邈的“七魄”大抵都附着在一些寶物上頭,就算不是什麼稀世珍寶,那好歹也會是件死物,可現如今,我偏巧是因爲被蛇咬了一口才得以尋回這一魄,這說明,大神之前提供的信息也不完全準確?活物的身上,也有可能寄宿着“七魄”?看來還是得想法子儘快聯繫上那個不靠譜的坑爹大神,沒準他又跟上次那樣,弄錯了什麼“神意”。

至於第二件事……其實我早就覺得納悶了,我們爲什麼會突然被人伏擊?看那兩撥人的架勢,壓根就不是恰巧遇上我們,可是,唐立家的私宅除他本人以外無人知曉,那些江湖人士,又如何獲悉我們的目的地乃至行蹤?

思量至此,我索性開口將這疑惑拋了出去,好聽聽紀無期的看法。

然而讓我未嘗料想的是,紀無期沒有即刻展開一段頭頭是道的分析,而是一聲不吭地繼續朝前走。

直到我都不得不懷疑他方纔是不是根本就沒在我說話,那語氣如常的聲音才忽而傳至耳畔:“屬下也不甚清楚,爲今之計,怕是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連他也猜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

潛意識裡忽然倚仗起這個男子的我不由心生詫異。

偏巧他也沒再多說半句,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沿途採摘草藥一事上了。

“你也懂醫?”我見狀,自是好奇地問出了口。

“和子書認識久了,耳濡目染……也就學了點皮毛。”他一邊不緊不慢地作答,一邊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去,大約是要去採一株被他看中的草藥。

“你……你放我下來吧?這樣多吃力。”見他既要顧及我不讓我從他身上摔下去,又要伸長了胳膊去採藥,我這心裡頭自然是相當過意不去的。

“不用,屬下可以。”

這傢伙……就知道逞強……

不禁於內心萌生出如是嗔怪,我卻莫名心疼起來。

唔,一定是我承蒙他的照顧,覺得不好意思來着。

這樣想着,我又不止一次地提議他先將我往哪裡放一放,好讓他輕輕鬆鬆地跑去採摘草藥,可每一番好意卻都被他正兒八經地婉拒了。

“屬下必須時刻守在教主身邊,以防不測。”

他甚至冷不防這般說着,直叫我心尖一顫。

許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重視過的緣故吧,我竟倏爾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嘴上更是再也道不出勸說的話了。我只是乖乖地靠在他的肩頭,嗅着他發間淡淡的清香,如何不知不覺地,犯了睏意。

後來,約莫是出於對紀無期的信任——彷彿有他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就安心地趴在他的背脊上睡着了。

待到一覺醒來之際,我迷迷糊糊地發現自己已然不在男子的背上而是坐在了地上,遽然驚醒的我才忙不迭瞪大了眼,四下尋覓起他的身影來。

幸好心慌意亂之時,耳邊很快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嗓音:“教主,你醒了?”

我迫不及待地循聲仰起腦袋,這就目睹了紀無期關切的容顏。

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

但是不對啊!爲什麼他看起來……如此的疲倦?

才放心的一顆心這便猛地提了起來,我雙目圓睜着仰視其一開一合的眼皮,卻出乎意料地目睹了其微微一笑的神情。

心跳猝然漏了一拍,我目視他毫無預兆地將一把綠油油的草藥遞到了我的眼皮底下。

“把這些嚼了嚥下……”

他說話怎麼這麼有氣無力?

“屬下……失禮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我愈發不安的時候,紀無期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麼一句,接着就閉上眼睛,徒然倒在了我的胸前。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