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頓覺無語的我終於下定決心並付諸行動——起身去找鏡子。
沒多久,我就看見了一張讓我花容失色的臉。
是的,儘管銅鏡裡的這張臉妖豔到讓人不忍直視,但它的的確確是被濃妝掃蕩過的——我自己的臉。
難以置信的我愣是用衣袖把鏡子抹了一遍。
可是!真的是我的臉啊!鏡子它沒有騙我!
險些被嚇暈了的我頓覺天旋地轉,當即就霍然起身,繞着梳妝檯開始轉圈圈。
別誤會,我這不是興奮,是急得六神無主——這個坑爹的穿越大神!不是說是魂穿的嗎!?魂穿怎麼把我的身子也給帶過來了啊!!!
義憤難平的我跟只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兩名侍女怯生生的注目下,大約轉了十三個圈兒,然後才驀地頓住腳步。
對啊!魂穿跟身穿又有什麼區別?說到底,不都是被那個公報私仇的傢伙給坑了嗎?不,等等……我先冷靜一下……如果只是靈魂穿越,那麼我自個兒的身體應該還留在現代,只不過沒了魂魄,變成“植物人”的樣子?要是連人帶魂一塊兒穿了,那就是傳說中的“神隱”?
開始思忖這兩種變故哪一種帶給周圍人的影響更大一些,我很快得出了“無解”的結論。
是的,理論上同我親緣關係最近的那兩位——不論是我人間蒸發了還是躺倒不動了,他們都能各玩兒各的吧……
冷不防扯了扯嘴角後,我似乎是因思及雙親的面孔而尋回了些許理智。
這可惡的假髮大神……他倒是出來吱個聲啊!
下一瞬,我就毋庸置疑地將怨氣撒向了那害我至此的穿越大神。
可惜,事情的發展不會因我齜牙咧嘴的怨懟而生出變化。我一個人氣鼓鼓地在屋子裡坐了好半天,終於按捺不住滿心的無聊與無奈,決定採取行動。
首先,我讓那兩個不敢隨意動彈的侍女替我取來了清水和布,自力更生地卸去了我這一臉堪比煙燻的妝容,還以其本來的面貌。然後,我讓她們置備了一大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出浴後,我叫她們幫我重新梳了頭,自己則挑了套衣裳,請她二人幫着我換上——畢竟,這古人的髮式和服飾,都不是我一個現代人能夠輕易駕馭得了的。
做完了這一切,收拾乾淨的我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思量着理當儘快瞭解這個時空的背景以及周圍人的情況,我命那倆丫鬟在身後跟着,接着毫不猶豫地邁出了房門。
是的,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至少要保證自個兒不會在這虛渺宮裡迷路。
可是誰來告訴我,這虛渺宮怎麼就這麼的虛無縹緲——才走了半刻鐘的路,我就尋不到回頭路了?
原本打算去先前去過的那個藥廬問子書美男一些事,到頭來卻先把自己給繞得暈頭轉向了。自以爲方向感還不錯的我,霎時體會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那個……葉子書經常呆的藥廬在哪兒?”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得回身向那倆跟班詢問——希望我對美男的叫法和對那地方的認知都沒有錯,可以不必引起倆丫頭的懷疑。
然話音落下,兩名少女卻如同先前一般,縮着脖子偷偷看了彼此一眼,隨即就都埋低了腦袋——不敢出聲。
我鬱悶。
這兩個丫頭到底是不是正常人?怎麼我每次問她們話,她們都一副好像我要吃了她們的模樣?
“本教主問你們話呢。”壓下一口到了嗓子眼的火氣,我儘可能心平氣和地提醒。
奈何她們還是老樣子——哦不,這回是直接“撲通”一聲雙雙跪地。
我氣結。
“說話呀!你們又不是啞巴!”不得不承認,我這人的耐性其實不怎麼樣,是以,在反覆催促卻始終無果後,我自然是被惹毛了。
倆丫頭聞言立馬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我憋着口血朝天翻了個白眼,隨後驀地蹲下身來,瞪着眼珠子湊近了她們,氣勢洶洶道:“爲什麼每次問你們話,你們都不回話!?你們再這樣,本教主就要生氣了!”
“教主饒命!教主饒命!”
她們總算是出聲了!但是,爲什麼是這種反應!?要我饒命,那也得你們自個兒惜命才行啊!?
我真想直接吐她們的槽,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因爲我不想節外生枝。
於是,我努力作了幾個深呼吸,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壓低了嗓門,試着循循善誘道:“你們是丫鬟,而我是教主,對不對?”
她們不曉得我緣何突發此言,也不敢擡頭來看,只好一個勁兒地在那兒點頭。
“教主有令,你們身爲侍女,自當遵從,對不對?”
她們繼續點頭如搗蒜。
“否則,就是對教主不敬,對不對?”
她們持續點頭。
“那你們還不快點回話?!”
“教主饒命!教主饒命啊!”
完了,我又太兇——功虧一簣了。
總覺得再這麼下去,她們不會沒命,我倒要先被她們給氣死了,因此,我當機立斷,使勁壓制住了自個兒的怒氣,轉而同她們打起了感情牌。
“唉……實話告訴你們吧,本教主近來被賊人所害,這記性和脾性都不太穩定,所以,你們要體諒本教主,本教主問你們什麼,你們老老實實作答就是……”苦口婆心地言說至此,我自是業已考慮過,她們的異常舉動可能是事出有因的,“當然,如果你們有什麼難處,大可以向本教主稟報,本教主自會替你們做主,你們不必害怕。”
動之以情又曉之以理的一席話告一段落,我發現她們的身子似是不再顫抖了。
被我說動了?
心頭一喜的我趕忙趁勝追擊道:“你們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卻偏偏不肯實話實說,那隻會讓本教主對你們失去耐心……這對你們纔是最最不利的,明白麼?”
安撫過後再來點兒壓力——我想,這倆丫頭總該開竅了吧?
果不其然,陷入掙扎的兩名少女惶恐不安地面面相覷了片刻,最終有其中一人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回……回教主的話……不……不回答教主的話,是……是金護法大人的命令……”
彷彿是憑藉極大勇氣才吐露的話語,卻令我登時一愣。
金護法?紀無期?他爲什麼要下達這樣的命令?
腦中浮現出美男那張還挺靠譜的正經臉,我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
下一刻就記起了無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狗血戲碼,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對哦……之前子書美男不是還說了嗎?說什麼教主總有一天要被你們逼瘋……說不定,這虛渺宮的正主,其實根本就不是這個凌邈呢!
“那你們知道,他爲何要下這樣的命令嗎?”心下生出無數種猜測的同時,我卻仍舊保有着理性,故而當場出言探問。
偏偏就是這自然而然的一問,卻叫倆丫頭好不容易開啓的雙脣又給闔上了。
“怎麼又不說話了呢?”我胸中鬱結,又不好擅自發作,因爲我怕嚇壞了她們。
兩名侍女再度將腦門磕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算了……你們帶我去見他……”話剛出口,我就意識到我纔是一教之主,不能隨便失了身份,“不,你們送本教主回去,然後去把他給我找來。”
眼見倆丫頭遲疑不決,我只得追加了一句“出了什麼事,本教主負責”,這才令她們如履薄冰地領命起身。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過後,回到臥房外室的我如願見到了依舊是一身白袍的紀無期。我當然不會傻到直接開口質問於他,而是裝作僅僅是個失憶後略覺不安的普通人,向他打聽起教中的情況來。
從紀無期的口中,我獲悉了不少有用的情報,譬如這神教的名諱跟這宮殿的名字大同小異,再如我這一教之主的麾下,擁有金木水火土五大護法以及教衆三千。
唔……忽然有一種坐擁江山美人的感覺——咳,是錯覺。
“那,你是金護法,唐立是火護法,還有三位護法呢?”
“賈斛麓爲木,葉子書爲水,還有一位,名爲‘紅青’……”他頓了頓,上下打量了我的臉,“教主當真不記得了麼?”
我連忙斂起眉毛搖了搖頭,苦着臉裝作無辜。
“哦,對了,你們的名字怎麼寫來着,寫給我看看吧。”見男子聞言卻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瞧,莫名覺着有幾分心虛的我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還裝模作樣地左顧右盼,在房裡找起紙筆來。
可惜,對於我這間屋子的佈置,紀無期顯然比我更爲熟悉,他很快就轉身從一抽屜裡尋到了文房四寶,默不作聲地磨起墨來。
不一會兒,一張寫有五大護法各自姓名的宣紙便赫然眼前。
但叫我自己都不免詫異的是,我頭一個注意到的,不是他們名字的寫法,而是紀無期那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飄逸瀟灑中不失蒼勁有力……還真是字如其人啊……
天生喜好追求美感的我,不由得又對此人生出了幾分好感。
直到我很快留意到那個一見面就差點把我悶死的男人原來名叫“賈斛麓”而非“賈葫蘆”,我才微抽着嘴角,從對紀無期的垂涎中抽離出身。
幸虧我這人的思維非常之活躍,這就又恢復到正常的臉色,故作無知地向紀無期問起了他那道命令的事。
不料話剛說完,我就收到了他意味深長的注目。
怎麼……這裡頭果然有貓膩麼?不過我早就想好了,不到萬不得已,決計不與他起正面衝突。
抱着裝傻裝到底的決意,我照樣不動聲色地與他對視。
“教主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他冷不防這樣問着,卻險些惹來了我皮笑肉不笑的迴應——誰讓他每次難以置信的時候都給我來這句話,一點兒新鮮感也沒有……
不喜歡被人吊胃口的我徑直頷首稱是,卻難料他忽而眸光一轉,望着屋外感慨了句“馬上就到十五了”。
我眉角一抽——能不能不要這麼前言不搭後語?就算你是美男,也不該放棄一場愉快的交流啊。
正默默腹誹之際,我的耳邊卻意外傳來了他幽幽的嗓音。
“教主雖失了記憶,可身子還在,待到後天月圓之夜,教主自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