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裹着殘雪呼嘯着吹過鬆林,北國的春天總是比南方要遲來許多,即使已經進入三月,也讓人很難感覺到任何春意。草木沒有吐出新綠,動物也沒有從冬眠中醒來,一切都靜悄悄的。
料峭的寒風中,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山林間的寂靜。數百名衣着雜亂的騎兵驅動坐騎在狹窄的山道間疾馳,他們都戴着白色的羊皮帽子,身後揹着長短槍械,腰間還掛着手雷和馬刀。從騎兵們的神態看,他們已經踏着未融盡的積雪跋涉了很長時間,人和馬都有些疲憊勞,但他們依舊在咬着牙堅持,並且時不時地將焦急的目光投向重重山嶺之後的遠方。
“停下!”
在抵達一處被密林覆蓋的山谷之後,領頭的騎士突然猛地一拉繮繩,同時伸手示意部下停止前進。望着樹林後面升起的黑煙,他明白自己來晚了,一切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挽救的了。
除了寂靜的樹木和呼嘯的寒風,山谷裡顯得非常安靜,只有騎兵們的坐騎偶爾會打個響鼻,但是這些都不是吉兆。如果那裡還有槍聲和喊殺聲傳來,他一定會奮不顧身地衝上去,但是現在……
“我們又來晚了!”
這次精靈軍的動作很快,現在他們大概已經帶着戰利品或俘虜回石堡或者北極港去了。領頭的騎士懊喪地想。他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很疲倦。
這種疲倦不是來自於凍得發青的臉頰,也不是由於十幾裡山路的艱難跋涉,而是來源於內心的無力和難受——身爲這片土地上的最高首領,卻無法從侵略者地屠刀下拯救民衆。這裡不同於空曠無垠、無處隱蔽的草原,山林和峽谷爲不善騎馬的精靈提供了太多的掩護。對這些號稱叢林之子的屠夫來說。廣袤地針葉林就像自己的家一樣熟悉。等到村民發現敵襲的時候,通常已經沒有逃難的時間了。
而他手裡只有一兩千戰士,還分散在各處,機動困難,每次精靈的襲擊都讓他難以應付。等他好不容易組織起部隊救援的時候。往往已經太遲了。
他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舉起右手揮動了一下,一個騎兵策馬走到他的身後。他在馬鞍上轉過身,對他的衛士長說道:“克里格,你把這個孩子送回駐地去吧。”
他指指那個在馬上搖搖欲墜地小男孩,這小傢伙先是騎馬跑了十幾裡去求救,又毫不停歇的帶他們趕回來。這樣的運動量就是訓練有素的正規騎兵也很難承受,更不用說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最後一段路如果不是旁人的幫助。他早就摔下去了。
何況,他也不想讓那個孩子看見接下來地情景,那將是許多人一生的夢魘。…
“議長閣下,我們的人會保護他的,而我地職責是隨時跟隨您的行動……”克里格顯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扯着嗓子發出了抗議。
“不用再說了。執行命令!”被稱爲議長的中年男子舉起手,不讓他再說下去,“去吧,帶他回去!這不是小孩子應該來的地方。”
他拔出手槍。用力一踢戰馬向前馳去。騎兵們隨即呈散兵線在他的身後展開,彼此手中地槍械都作好了擊發準備。不需要任何命令,因爲這一年殘酷的戰爭已經使得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哪怕前面是敵人的炮口或長矛陣。
村莊就在樹林地後面,再翻過一座山頭就是流冰密佈的大海。在長期和平的新耐色瑞爾。這座村莊的防禦能力其實已經算相當不錯的了,在村莊周圍有一圈石塊構築的內牆,外面還有一道粗木樁連成的臨時外牆。兩道圍牆之外。還有一道底部插滿尖刺的壕溝,即便通常的軍營也不過如此。
但是在強大的魔法面前,這些措施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化石爲泥、流星雨、地震術,哦,還有冰風暴!這麼多魔法居然用在一個小村莊上面。該死的,精靈的法師都這麼不值錢嗎?”
議長看着眼前的攻擊魔法痕跡,輕聲詛咒着。他跳下馬匹,從已經如軟泥一樣被弄得奇形怪狀的圍牆中找了個缺口,邁過一具年輕村民的屍體走進了村子,騎兵們也紛紛下馬跟上,只留了幾個人在外面看守馬匹。
村舍間的狹窄道路上,…
八的倒着幾具屍體,大多數還緊緊握着獵槍或斧頭。半的房屋被燒燬了,坍塌的房樑上還殘留着跳動的餘焰在燃燒。除了木材燃燒的噼啪聲,這裡幾乎是一片死寂,連狗吠聲都聽不到。
議長臉色鐵青地走在最前面,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慘象,但他還是感到一種無法遏制的憤怒和悲哀正在胸口激盪。他想怒吼,想殺人,想爲慘死的村民報仇,但是卻什麼也做不到,敵人早就離開了,而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對付精靈軍佔據的那些堅固堡壘。
他只能沉默地行走在凝固的血跡和飄散的灰燼之間,同士兵們一起尋找着任何生還者的痕跡,儘管每個人都知道這希望極爲渺茫。
一具龐大的無頭身軀倒在一間還算完好的房屋門口,手裡還抓着一把大的可怕的砍刀,人頭則滾到了小路的另一邊。議長認出他是這個村子的民兵隊長,一個號稱能空手打死猛虎的勇士。幾天前他還和自己一起喝過酒,但現在卻以這樣一種悲哀的方式再次相見。
議長將頭探進房門,發現一個女孩子正瞪大着雙眼倒在餐桌下面,裙子被撕爛了,鮮血混雜着塵土在她的身體下面形成奇怪的圖樣,從年齡上看應該是民兵隊長的女兒……他心中一痛,嘆息着走進房間,彎腰合上了女孩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越往村莊的中心走,地上的屍體就越多。大多保持着戰鬥的姿勢,有的已經被魔法或者炸彈薰得焦黑,但是依舊沒有放開手中的武器。議長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但很快又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他告誡自己說。
村子中央的小廣場上,前來救援的騎兵看到了最悲慘的一幕:幾十名婦孺被捆在粗大的木樁上,全身上下除了表情扭曲的頭部,幾乎被剔成了骨頭架子。一部分無法分辨的殘骸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即使天氣依舊寒冷,仍然吸引了大羣烏鴉前來盤旋啄食。幾個年輕的士兵見到這樣的駭人景象,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號稱溫和善良的精靈,現在也喜歡上吃人肉了嗎?”議長恨恨地把馬刀插進地裡,他知道精靈軍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他們的存糧根本維持不過這個冬天,爲了生存,自然什麼都做得出來,而北方州的村落就是他們最好的目標。
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堅持讓他們撤退到後方去的,議長痛苦的揪着自己的頭髮,自責地想。在去年冬天率軍南下的時候,他曾經動員北方州的鄉下村民跟自己一起到南方去躲避戰亂。但是大多數人都捨不得拋棄家園,加上認爲精靈不會遠離據點攻擊偏僻的山村,結果只有很少一批人離開了這個危險之地。剩下的村莊雖然大多加強了防禦,但是在精靈的魔法突擊隊面前,依舊只是任憑宰割的羔羊。
“閣下。”一名低級軍官走了過來,用眼角瞟了瞟廣場上的屍體,然後迅速轉頭看着議長說:“這裡絕大部分的村民都死了,可能有逃掉的,但是我們還沒有發現。敵人帶走了所有的糧食和牲口,現在已經逃走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們往哪個方向逃的?”議長抽出了馬刀,用袖子擦了擦後收回鞘裡。
“往石堡的方向。”軍官朝西北方努了努嘴,“閣下,我們是否去追追看?”
“算了。”議長擺擺手,轉身往村莊外走去,“在森林裡,我們是趕不上精靈的,而且我們也沒有重武器來攻打石堡。你去叫幾個人把屍體埋好,然後就把村子燒掉吧!”
“燒掉?”
“是的,這裡離我軍的駐地太遠。又沒有什麼人住了。既然沒有辦法守住這裡,那還是不要留下來的好。”議長再次從那個缺口走出圍牆,在村口的一棵大樹前停了下來。他掏出匕首削下一大塊樹皮,然後在上面刻下了一行簡短的通告:敵軍已退,未發現倖存者,如有人返回請找駐軍協助。州議長路德維希於DR1991年37日。
刻完最後一個字母,他嘆了口氣,將匕首用力地插在樹幹上,回頭望向南邊,又轉頭望着東邊大海的方向,眼眶中竟然流出了淚水。
“澤娜主席,伊爾明斯特大賢者,你們什麼時候才能來啊?再這樣下去,北方州的人都要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