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參加這次盛宴,新耐色瑞爾殖民地十三個州的頭面人物幾乎是傾巢出動:議會各大黨派的代表,商行和大工廠的老闆,宗教界的領袖人物,以及剛剛把部下遣散,又急着趕回來的義勇軍“將領”……雖然頂級的大佬多半沒來,但是那些二三流的人物爲了弄到一張觀禮的請柬,幾乎是爭得頭破血流。
因此,此刻在這個大廳裡聚集了地表世界中幾乎所有的種族,除了佔到八成以上的人類、精靈和黑暗精靈之外,菲裡還一路看到了矮人,獸人,狗頭人等等。吸血鬼女教授邀請的密斯特拉神殿人員中,只有兩位已經衰到不舉的老頭子夠資格前來享受宴席和美女,其他人只能在外面滿心嫉妒地就着開水啃麪包。
這世界上的資源分配,似乎從來就是如此的不合理——有精力享受的時候沒有資格,等有資格享受了又沒有了精力,偏偏還是那麼的天經地義!
肥巫妖奧沃今天也穿上了黑色的絲綢禮服,到這裡來湊熱鬧。奇怪的是,以他那副猥瑣的尊容,居然也有許多精靈美女上去賣弄風騷,連艾倫妮塔公主都在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真是令人納悶,這死胖子啥時候這麼有女人緣了?
菲裡先是對奧沃放了一個偵察魔法,沒發現他使用媚惑法術之類的卑劣手段,再摸出個望遠鏡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他手裡拿了一大串做工精細的寶石戒指,正帶着猥瑣的笑容。用它們反覆挑逗圍繞在身邊地精靈美女們。挑逗上一會兒,奧沃便摘下其中一隻戒指,隨意地往空中一拋,引得美女們紛紛發出甜膩的嬌呼聲,爭相搶奪。一時間裙衩紛飛。春光外瀉,看得奧沃這個老不正經連眼睛都眯起來了。
原來是他是用最直接的老辦法,用值錢的首飾去收買……菲裡在心中鄙視了一下奧沃的爲人,同時驚歎了一番他何時積攢下地私房錢。隨即便把目光轉到了另外的方向,結果看到一副非常有震撼性的場面:一頭兩人多高的巨大狗熊正趴在餐桌上喝紅酒,因爲熊掌沒有辦法拿開瓶器,於是這隻可憐地狗熊不得不把酒瓶子往地上砸。等砸完了,再趴下去舔地板上流淌的紅色液體,毛茸茸的臉上沾滿了玻璃渣子,活象是在用舌頭替人家擦地板……大德魯伊維尼先生啊!您好歹也是當過少將的人,就是再怎麼想喝酒,也不能自貶身價到這地步吧!
菲裡苦笑着搖了搖頭,又移動了一下腦袋,頓時發現了維尼先生舔地板地原因:照顧維尼起居的小格瑞娜抱了一大堆糖果糕點。正饒有興致地蹲在大廳門外。而在她的面前,則栓着老黑龍福爾摩斯。這廝因爲相貌比奧沃更加不堪,雖然死皮賴臉地跟了過來,結果還是因爲有礙觀瞻被拒之門外。富有同情心的小格瑞娜於是便帶了很多吃的出來,一樣一樣地往福爾摩斯的嘴裡丟,引來老黑龍的連聲讚美,自然就沒有功夫幫維尼先生開酒瓶了。林雷
菲裡心中有些感慨,卻也沒有過去幫助維尼的意思。共同生活幾個月地熊小弟一朝盡去,還有被獵人捕殺的危險,維尼這個做老大的自然是非常之不情願。可是又無可奈何,因此近幾天來一直是借酒澆愁。這類心結只能靠時間慢慢撫平,旁人的安慰和勸說一般派不上多少用處。至於說過去幫他開酒瓶……沒看到自己剛纔連餐刀都拿不起來嗎?
他嘆了口氣,挪動依舊有些僵硬的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白底藍邊的圓形令牌。光滑細膩的表面上。雕刻着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聖徽。這是女神在附體下凡的那一晚送給他的禮物——流星令牌,把這個東西掛在脖子。便可以在12小時之內,于禁魔區域和狂亂魔法區域之中施展5級以下地法術,並且還有驅散大多數不死生物的功效。除非是強大到肥巫妖奧沃那種水平,否則絕對能產生效用。
“對於我這個特種吸血鬼專用口糧,密斯特拉女神也算是夠看重的了。但未來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我也實在是心中無數啊。”他有些迷惘地嘆息。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菲裡就一直處於動盪的戰亂環境之中,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戰火的洗禮。但是從總體來說,其激烈程度和殘酷程度都很有限,比起另一個世界近代地歷次大戰,或者在費倫大陸本土進行地戰爭,簡直就是小孩子玩的打仗遊戲。
遼闊地海洋和缺乏港灣的海岸線,有效地保護了這塊文明世界邊緣的富庶之地。而充沛的資源和不亞於文明中心的工業實力,又使得守衛者不必擔心軍械糧草的匱乏。在這個動盪混亂的世界裡,新耐色瑞爾殖民地雖然還是無法完全躲避戰火,卻已經算是富庶安逸之地了。
但是,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的發展潛力也就僅此而已了。
相對隔離的地理環境,在保證了這一地區的安全之餘,也使得走出這裡變得困難重重;而經濟上的繁榮和自給自足,更是磨滅了本地居民的擴張慾望;鬆散混亂的民主政體固然效率低下,但至少在當前還能夠把對民衆的剝削控制在一定限度;而同文同種的宗主國,更是竭力要對這片土地進行分化瓦解,避免任何可能導致獨立的強權在這裡產生。
大陸會議的驟然解散,固然有各州議會拆臺的因素,但萬里之外的帝國內閣,對此應該也是樂見其成的——如此重要的資源產地,絕對不能控制在任何體制外的勢力手中!
由於沒有遭受多少血與火的洗禮,最近的敵人也在數千裡外地大洋彼岸,新耐色瑞爾殖民地各州始終只是一羣溫和的食草動物,不把刀架到脖子上。就絕對不會撅蹄子。而北極港的收復,更是拔掉了它們腳掌上的最後一根刺,讓它們可以收起自己的犄角,安心地吃草和嬉戲。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它們將安穩地待在這片偏遠地土地上。坐看文明世界霸權的一次又一次精彩紛呈的大洗牌。直到積累了足夠爆發的實力之後,纔會向世人展示出猙獰地爪牙……
但是,至少是在現在,這片土地不需要英雄。更不歡迎強勢人物。
沒睜開眼睛的乳虎在長成猛獸之前,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驅使它走向鬥獸場。相反,爲了維護民主和自由的傳統,這片土地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掉任何威望過高的人。無論這民主和自由是多麼地虛僞和空洞。
如果他是一個胸懷天下的野心家,那他就應該走出這裡,去更廣闊的舞臺上追逐名利。如果他是一個追求安樂窩的小市民,那他就應該留在這裡,坐看外面的世界潮起潮落。憑藉在戰爭中積累的人脈和財富,他即使丟掉了官職,也有辦法在這裡過上不錯的生活。
然而,現在的菲裡既不能算是野心家。也不再是普通地小市民。他既沒有胸懷天下的偉大抱負,又不甘心庸庸碌碌地度過一生。他就像是一個驟然得到強大力量的小人物,興沖沖地跑出去顯擺,卻發現比自己更強的人比比皆是,但要他再回到原本的平庸生活中去,又實在是從心底裡感到不願意。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險。他既想走出這片已經失去進一步發展途徑的天地,又留戀着現在這種相對安穩的生活。
畢竟,在戰爭年代,任何英雄都要踏過無數屍骨。才能登上榮耀的頂峰。而成爲踏腳石地機率,是成爲勝利者的無數倍。
所以,在戰爭結束後,他沒有回到後方自行謀生,而是設法在北極港替自己謀求一個掌握軍權的機會。而接收精靈移交的船隊。也是在試着把一隻腳踏出這片天地。或許有朝一日能夠用它們到外面去闖蕩。可是,如果真的要離開新耐色瑞爾殖民地這片只有漣漪地小池塘。去面對外界地驚濤駭浪,他又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地。新耐色瑞爾殖民地同樣不是世外桃源。不怕敵人猛如虎,就怕戰友蠢如豬,而多方面的因素,又杜絕了這片土地產生一支強兵的可能。如果戰火再度來襲,他多半還是會被迫披掛上陣,領着一幫全無紀律的烏合之衆,提心吊膽地打着鬧劇般可笑的戰爭。其危險性一點也不比那些轟轟烈烈的大戰更低,而且完全無法預先作出任何防範——軍隊會以任何超越人類想象力的方式崩潰,比如集體自殺、集體食物中毒、集體裝病、僞裝迷路、僞造假情報等等。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更何況,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菲裡撫摩着細膩溫潤的流星令牌,又看了看口袋裡的那條小熊內褲,以及脖子上隱約作痛的牙印,不由得面露苦笑。在這個年代成爲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選民,哪怕只是候補的,就註定了與安穩無緣。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在沙丘之戰中被蠻橫上司和無敵衰運共同擊倒的精靈將軍丹尼爾,以及他那句令人鬱悶,卻無法否認的臨別贈言:
“我們都是這個大時代中的小人物,跟隨着大人物們朝令夕改的指揮棒,在生與死的邊緣跳着滑稽的舞蹈。從英雄到奴隸;從功勞到罪狀,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希望我們未來都能得到想要的命運,不求一路飛黃騰達,只求避開飛來橫禍。”
菲裡嘆了一口氣,自己已經被緊緊地綁在了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指揮棒,再也下不來了。其他選民在受到神冊封的時候,應該就已經是宇內無敵的超級牛人了吧。不知道他們在剛剛上任的時候,心裡會是怎樣的一番感受……嗯,說到神的選民,這裡似乎就有一個……
他把腦袋偏轉了一個角度,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羣,很快便在落地窗邊緣的小陽臺上發現了目標。
那是一位白髮灰須,但身材依舊十分強健的老人。他正孤獨地坐在小圓桌邊,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裡灌着絳紅色的葡萄酒。儘管空瓶子已經在桌上堆成小山,但老人還是沒有任何醉倒的意思,雙眼中閃爍着的目光反而愈加矍鑠。
在他的周圍,人羣很自覺地讓開了一大圈空間,使這一片地方顯得空空蕩蕩。偶然有精靈美女上去搭訕,老人也絲毫沒有好臉色,往往一兩句話就讓嬌滴滴的美人哭着跑開了。惹得一羣護花使者怒目而視,卻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呵斥找茬。在這個喧鬧歡樂的大廳裡,老人所在的那一角卻顯得如此冷清。
見到這副場面,菲裡猶豫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口袋裡的一個物件,最後還是站立起來,扶着牆壁和桌椅慢慢走了過去。然後在衆人驚愕和不解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了老人對面的座位上。老人對此毫無反應,依舊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裡狠命灌酒,看上去頗有些牛嚼牡丹的味道。
落座之後,菲裡隨手扇了扇刺鼻的酒氣,又拿了個杯子替自己斟滿,由於雙手不停地顫抖,不少絳紅的液體濺落在了桌面上。但是他完全顧不上擦拭,只是把酒杯推到桌子中央,然後微笑着開了口。
“伊爾明斯特前輩,一個人喝悶酒一定很無聊吧!來,我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