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佛陀隕落(3)
奈良城郊關隘內的一處寬敞茅草屋中,因爲長官要親自帶其他人前往奈良城裡參觀盛典,而不得不臨時受命代理藩兵指揮職務的上級藩士相良良晴,一直到鑽進被窩入睡之前,還在爲自己與此次盛典無緣而悶悶不樂。
爲了排遣心中的鬱悶,他足足和暖被窩的“小姓”做了四次,只搞得這位清秀少年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最後一直弄到了開裂出血……相良大人這才憐惜地撫摸了一下美少年的額頭,心滿意足地翻身入睡。
在夢中,他坐在一所金碧輝煌的寺院大殿上,一邊享用着各種說不出名字的奇珍異果,一邊品味着香味馥郁的極品名茶,先是聆聽了諸位高僧大德們妙語連珠的講經說法,又觀賞了各種精彩紛呈、聖潔高雅的祭佛舞樂,最後甚至還得到了佛陀陛下的親自*頂賜福……
結果,當屋外的火光和喊殺聲,將這位相良大人從沉睡中驚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吶呢?這究竟是怎麼了?什麼聲音這樣吵?莫非是我藩軍隊譁變了?!”
正當相良良晴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身邊突然哐噹一聲響,木板門被人從外邊撞開,一個滿臉是血的足輕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嗯,準確地說,應該是跌了進來……
“……不好了,相良大人,敵人的騎兵突然來襲!我軍的人太少,又沒有防備,一下子就崩潰了,木柵和壕溝都已經被突破了,敵軍正朝這裡殺來……快走吧,相良大人!再遲就來不及了!”
這位足輕的聲音裡,已經帶着明顯的哭腔,而且滿臉滿身都是血污,好像是剛從血池裡撈出來一般。
“……什麼?!敵人居然夜襲?!怎麼會這樣快!!!”
相良良晴頓時驚慌地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抓起佩刀,開始穿戴盔甲。
然而,根本沒等到他穿好盔甲,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已經在茅草屋周圍響起。緊接着,伴隨着一陣嗖嗖的箭矢破空聲,一串更加響亮的慘叫聲,也異常清晰地傳進了相良大人的耳朵裡。
相良良晴趕緊趴着窗戶朝外一看,頓時發現一位傷痕累累的中年武士,正在一尺多外的窗前轟然倒下,身上密密麻麻地插着至少三十幾支箭,噴出的鮮血甚至都飛過了窗戶,濺到了自己的鼻尖上。
稍遠處,在火光的映照下,依稀還有十幾名騎兵揹着弓弩,握着彎刀,慢慢地朝着茅屋踱過來……
“……相良大人,請您快走吧!屬下一定誓死爲您斷後!”
那名闖進來報信的足輕,一邊胡亂扯了幾塊被單包裹傷口,一邊還在揮舞着竹槍,連聲催促。
“……唉,真是多謝你了,可惜太晚了!已經走不成啦!”
相良良晴感激地望了這位足輕一眼,但還是嘆了口氣,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他很清楚,在沒有任何坐騎可供乘坐的情況下,自己根本逃不出十幾名騎兵的追殺。
更何況,隨着上百名志摩藩兵的一夜覆滅,他這個身負重罪的敗軍之將,也根本無法回藩裡去了——無論是再怎麼慘烈的敗仗,只要自己以身殉職了,上頭通常就不會繼續追究,可能還撥發下一些撫卹。但若是兵敗而逃的話,只怕還要罪及家人……
帶着滿心的痛苦、不甘與怨憤,相良良晴緩慢地跪到了榻榻米上,拔出了自己的肋差。
接着,他頗爲留戀地轉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被窩中那位曾經用菊穴和小嘴帶給過自己無數歡樂,此刻卻已經嚇得花容失色的清秀“小姓”,微微苦笑了一下,想要囑咐些什麼,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纔好。
猶豫片刻之後,相良良晴的眼眸中終於閃過一抹厲色,只見他狠心地一咬牙,先是一刀斬殺了這位自己最心愛的美少年,然後舉起這柄染血的肋差,捅進了自己的腹部,再用力一攪……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一股嫣紅的血柱噴出老遠,直到濺上了牆壁……
……
在這個暮色深沉的黃昏,不僅是此處關隘的巡邏兵遭到了伏擊,在奈良城北方的各處道路關隘外圍,幾乎所有還在巡邏的足輕與武士,也全都遭到了相同的悲催命運——淬鍊過劇毒的弩箭,從樹叢中毫無聲息地射出,讓這些疏於防範的雜牌士兵,在頃刻間逐一死去……
再接下來,無論是被輕易騙開,還是被強攻突破,各處關隘都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燃起了沖天的火光,將垂暮的昏暗夜空,映得血紅一片……
很輕鬆地粉碎了外圍關隘的微弱抵抗後,總兵力接近三千的各路圖坎騎兵和龍巫教徒,紛紛從不同的道路突入奈良盆地,隨即在城郊的曠野上開始了最後的臨戰休整。
幽藍的夜幕之下,龍巫教特使艾克林恩騎着一匹健壯的黑馬,佇立在這支規模不算很大,破壞力卻異常驚人的軍隊前方,遙遙眺望着盆地中央那座傳說中的佛教聖城。
雖然與此處曠野還隔着並不近的一段距離,但根據隱隱約約的火光和呼喊聲,艾克林恩還是可以作出明確判斷——奈良市區內無疑已經陷入了非常嚴重的混亂之中。
“……這種情況……莫非是薩馬斯特先生已經動手了?嗯,那麼我這邊也得要加快速度!合撒兒千騎長,阿爾斯楞千騎長,立即把你們的人都集結起來,直接朝市區街道里衝進去——那座城市沒有城牆!”
他猛地轉身回頭,高聲地呼喝着下達了命令,黑色的長斗篷在夜風中飛舞。
而在這位龍巫教特使的背後,兩千多名彪悍嗜血的圖坎草原騎士,早已抽出了各自雪亮的彎刀,或是沉穩地張弓搭箭,甚至就連他們胯下的戰馬,都已經在不耐煩地撅着蹄子,噴吐出哧哧的響鼻。
又一輪更血腥的殺戮,即將降臨在這座佛教名城頭上……儘管,此刻的奈良城就已經快成地獄了……
“……嗯,北邊的山麓上已經起火了……艾克林恩這個小毛頭做得還算不錯……咳咳……”
奈良郊外,某處只剩下殘垣斷壁和野草雜樹的廢棄寺院中,另一個裹着黑袍的枯瘦身影,正站在寺內唯一還算完好的古舊石塔頂上,一邊眯眼遙望着遠方的動靜,一邊隨手捻着鬍子,面帶微笑地喃喃自語。
這座石塔足有十幾丈高,又是坐落於一處小丘之上,立在塔頂確實可以鳥瞰整個奈良盆地。
但這這種佛寺石塔,通常都是紀念碑性質,表面浮雕鏤飾得極爲精緻,裡面卻均爲實心結構,沒有任何可以讓人進入的房間,外圍也無階梯可供攀登,普通人根本無路可上。而且石塔的頂層也並不平坦,反倒是一個不怎麼規則的圓錐形,非但人在上面難以立足,只怕是貓咪也要掉下去!
然而,此刻的這個黑袍人,確實就站在圓錐形塔尖上,而且還像仙鶴一樣,僅用一隻腳掌踩在塔頂上,蜷縮起另一條腿以便休息……迎着強勁的夜風分毫不動,簡直比站在平地上還要穩當。
他,就是屢敗屢戰、屢撲屢起,歷經無數艱難困苦而從不氣餒,讓幾乎所有神魔都感到頭疼,生命力之頑強堪比蟑螂的老牌恐怖分子首領,臭名昭著的墮落選民兼糟老頭,薩馬斯特閣下。
上千年以來,無論他走到託瑞爾世界的哪一個角落,恐怖的災難和死亡就會緊隨而至。
而在此刻,薩馬斯特就站在奈良這座佛教名城的土地上……
“……唔,這是……混亂的神力爆炸?呵呵,光言宗的傢伙似乎做得更加出色啊……”
遠方的奈良城上空,毫無徵兆地突然炸裂開一大片耀眼炫目的金光,在無數寺院金頂的反射之下,顯得尤爲輝煌燦爛……但沒有任何人會覺得這是什麼吉兆——因爲伴隨着這陣金光的消散熄滅,原本一直縈繞在各處寺院周圍的佛法靈光,也一起變得無影無蹤,讓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了可怕的黑暗之中。
然後,一簇簇嫣紅的火焰,開始在漆黑的城市內竄起,頃刻間就照亮了夜空……而伴隨着火光一起出現的,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爆炸聲、喊殺聲,以及各種歇斯底里的慘叫。
這種毀滅前夕的悽美圖景,彷彿最上等的烈性毒品一般,劇烈地衝擊着薩馬斯特這個老牌恐怖分子的神經,讓他不由得興奮地大口呼吸着,扇動起了鼻翼,甚至彷彿感受到了熟悉的硝煙、血腥和焦糊味……
“……咳咳……很好,現在兩邊都已經開始動手……那麼,現在就該輪到我了!”
伴隨着薩馬斯特的這句話,一團如星辰般閃爍的光芒立即將他包裹起來,讓他在一瞬間就失去了蹤影。
荒廢破敗的寺院內,再一次變得渺無人跡。唯有那涼爽的夜風,還在呼呼地吹過塔頂。若是讓不知情的人偶然看見了,多半肯定會以爲剛剛還單腿站在這地方的黑袍人,其實只是一個幻影……
奈良城,東大寺廣場
雖然佛陀陛下的降臨,還是在黃昏之時,但是等到將一切事情裁斷結束之後,時間已經拖延到了入夜。
經過一番冗長、深奧並且含糊的說教,以及一系列讓人聽得雲山霧裡的拗口對答,比睿山和奈良這兩大佛教聖地之間的尖銳矛盾,終於得到了佛祖的最終解決。
總體上講,佛祖釋迦牟尼陛下將這一矛盾解決得還算圓滿,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出大問題。
——在起兵推翻了京都的僞朝,廢黜了當前的仁孝天皇之後,由比睿山方面的二皇子比良親王繼承天皇之位;同時確立奈良方面的小皇子來良親王爲皇儲,預備成爲下一代的天皇。
這種兄終弟及的皇位裁決方案,勉強可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二皇子比良親王得到了皇位,至於竭力擁護他登基稱帝的安國寺長卿大僧都,則可以名正言順地掛上“帝師”頭銜,從而真正成爲天下僧侶之首。而新天皇之前出身的比睿山,也能夠藉此壓過奈良一頭。
奈良這邊的僧侶雖然暫時吃虧,但他們在軍力上原本就處於下風,向比睿山的同道們屈膝服軟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更何況,小皇子來良親王畢竟還是得到了太子之位,生育他的青蓮師太,也能成爲太后。此外,將要登基稱帝的比良親王已經三十多歲了,卻還沒有自己的後代,等到他在皇位上崩了,皇太弟來良親王上位,現在奈良這邊的一切退讓和損失,屆時都能全部扳回來。
當然,若是二皇子比良親王在登基稱帝之後,廣納嬪妃,日理萬“雞”,努力耕耘於寢宮牀榻,又生出了自己的兒子,並且健康長大。那麼,圍繞着皇位繼承人的問題,在比睿山和奈良的佛徒們之間,恐怕還會爆發出又一場可怕的腥風血雨……不過,那都是最起碼幾年以後的事情了。
至少在如今的這個時候,佛祖的裁決得到了所有僧侶的一致贊同,以及歡呼喝彩。就連年老體衰的豐仁院法皇,也在從人攙扶之下顫巍巍地踱了出來,親自向佛祖陛下叩頭謝恩。
看到這樣一副友好和睦的場面,坐在側殿廊上的佩裡提督也不由得長長吐了一口氣。
雖然在此次危機之中,辛苦趕來的他並沒有發揮出任何作用,但至少問題順利解決了,不是嗎?
就連懸浮在半空中金光四射的佛陀陛下,似乎也是存着這般的想法。
在聽取過雙方的陳述,並作出了最終裁決之後,佛祖釋迦牟尼陛下先是疾言厲色地訓斥了一番牽頭鬧事的諸位寺院住持,告誡他們一定要精誠團結,共襄大業;接着又語氣溫和地許下一系列諾言,聲稱在擊敗試圖打壓佛門的僞朝之後,將會賜給所有戰功卓著者極爲豐厚的獎賞。
等到威逼利誘完了之後,佛陀陛下又唸叨了幾句“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正想要打道回府。不料這時卻有一位青年僧人跨步越出隊列,舉着一個匣子,對佛祖躬身行禮。
“……阿彌陀佛,貧僧來自西國之鄉野小寺,愚魯閉塞,長久不與同道互通消息。此生能夠有幸目睹我佛聖顏,聆聽我佛教誨,實在是感恩流涕,激動不已。故而特作頌詞一首,並做成佛門法器,存於此匣之中,以便敬獻給我佛陛下一觀,還請我佛不吝指教……”
……
而佇立在四周的和尚、尼姑與信徒們,則是一個個聽得莫名其妙,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這傢伙是……光言宗座主?那幫喜歡玩屍體的變態頭目?他這究竟是想要幹什麼?”
“……你說還能是幹什麼?當然是給我們敬愛的佛祖陛下拍馬屁啊!”
“……想拍馬屁也不是這樣搞的吧!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太肉麻,也太噁心了……誒?佛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嘛,居然讓他把頌詞給呈上去了……”
“……沒辦法(聳肩),這就叫做賤人自有賤招……”
……
在衆人充斥着不解、鄙夷、羨慕或漠視的眼光之中,光言宗座主微笑着托起匣子,緩緩走到佛祖金身的下方,又一次萬分恭謹地下跪行禮。然後,他起身打開這隻匣子,從裡面取出一本表面包裹着明黃色綢緞,閃爍着聖潔靈光的卷冊,用雙手呈遞上去。
接受獻禮的佛祖陛下,則是在半空中降下一縷光柱,將卷冊牽引了上來,然後抖落外面包裹的明黃色綢緞,露出了裡面的黝黑書本,並且緩緩翻開……
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生!
——只見那位光言宗座主突然揮手推開旁人,朝空曠處縱身一躍,又從懷裡摸出一顆拳頭大小的水晶球,用力丟在地上,砸了個粉碎,然後便一下子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而空中的佛陀金身,卻是登時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開始止不住地顫動起來!
“……哦!可惡!你這孽畜是受何方邪魔指使……這東西是……《希瑞經》?啊~~”
在廣場上衆人極度驚恐的眼神中,佛陀陛下先是痛苦地按住腦袋,艱難地吐出了最後幾個詞句,然後便是長長的一聲哀鳴,整個兒爆裂開來!
霎時間,強烈的衝擊波掃蕩過整個廣場,將聚集在這裡的幾萬信徒僧衆,以及四周的一切亭臺樓閣、殿宇碑塔,幾乎全都碾成了碎末……
然後,當倖存者們從瓦礫堆中哀號着爬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在全城佛寺殿堂上縈繞的佛法靈光,都已經一起熄滅;身邊攜帶的各類強**器,全都淪爲了普普通通的凡物;就連自己辛苦修煉的各種佛門神功,也莫名其妙地大部分喪失了……
——號稱至尊無上的佛祖釋迦牟尼陛下,竟然在區區一本《希瑞經》的暗算之下,遭受到空前的重創,就此隕落沉眠!
ps:新工作培訓已經開始,與舊的工作地點隔了老遠,偏偏時間很緊,搬家好累啊。
很悲哀地發現,在下已經連元素週期表都快要背不下來了,接下來還得好好啃書。
不過真是沒想到,寫了這麼兩年的煉金術士之後,老王自己居然真的要披上白大褂當煉金術士了。
存稿發完,大約下半月再見,請讀者們給老王一點耐心,本書決不太監。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