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空前瘟疫
.一百八十一、空前瘟疫
一百八十一、空前瘟疫
望着水平線上那寥寥可數的帆影,等待在鎌倉港口碼頭上的諸位文武官員無不眉頭緊鎖。
四艘裝載着二十門炮的輕型快速巡洋艦,十艘除了船尾自衛用火炮之外就再無武裝的大型商船……
在經過了這麼多的擺事實講道理的說服工作之後,擁有戰艦四十、商船過百的大阪港方面,最終還是“精打細算”地只拿出了十分之一的海運力量,用以支持這場決定島國命運的大決戰
至於剩下的船隻,估計是預備在看到菲裡這邊徹底戰敗之後,能夠讓自己運載金銀細軟逃之夭夭的……這真是何等的未謀勝先慮敗,是何等的缺乏大局觀啊
事實上,就連磨磨蹭蹭總算來湊數的這幾條船,也都是存在着一大堆問題。
“……這四艘輕型快速巡洋艦,都是近幾個月從薩摩藩、長州藩和海盜那裡繳獲的,沒有一艘是帝國遠東艦隊的嫡系,船員全是俘虜,忠誠度很不可靠,必須派遣士兵嚴密監視,防備其倒戈投敵……至於那十艘商船,也都是通過我三井家的關係,以及財富與貿易女神殿下的面子,才勉強湊起來的,事先就說明了絕不接危險工作。因此千萬不要指望它們能爲你赴湯蹈火,在槍林彈雨中搶運補給……”
船隊還沒進港靠岸的時候,三井龍姬大小姐就拿着一卷剛剛收到的私人信箋,急匆匆地趕來向菲裡通報消息,“……我父親在大阪那邊也已經是盡力了,可那些遠東艦隊的艦長、基地司令和陸戰隊長官,全都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排外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竟然沒有一個人肯顧全大局遵守軍令,就知道不許別人動了他們的蛋糕,叫嚷着要你滾蛋在聽說橫濱港暴的消息之後,甚至還有人打算開着戰艦過來聲援暴,動用武力討伐我們……”
“……公然以下克上,違抗軍紀不說,還要丟下面前的死敵不管不顧,組織艦隊千里迢迢地討伐我們?這幫鼠目寸光的混蛋是瘋了還是傻了?想找死也沒這種找法吧”
菲裡頓時聽得眼睛都要發直了,“……先不說這種做法根本就是造反,直接夠得上叛國罪;也不說在如今這種山窮水盡的情況下還要內訌,只會讓大家一塊兒完蛋;光是無理攻擊你我這兩位選民,就已經是褻瀆神明的瘋狂舉動了遠東艦隊的官兵應該有絕大部分都是魔法女神和財富女神吧他們難道已經連信仰都不當回事了,就敢冒着靈魂遭遇神罰的風險,跟着利慾薰心的上司胡亂發瘋?”
“……水兵們當然不可能會這樣腦殘,正是由於以上這些因素,那幾位艦長的密謀纔會在向部下探口風之時,就被一下子捅了出去,然後就是基層水兵暴動,把幾位艦長和他們的心腹統統押進了禁閉室……”
三井龍姬大小姐聳着肩膀回答道,但臉色依舊毫無欣喜之意,“……不過,雖然他們還不至於瘋狂到直接造反,拿自己的性命和靈魂一起去冒險的程度,可也同樣不會俯首稱臣,心甘情願地聽從我們調遣,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想叛變都沒處投奔的局勢之下……因此經過一番串聯和商談之後,大阪港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各部,甚至就連投奔不久的原帝國南方陣營燭堡艦隊,都已經明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統一態度。”
“……非暴力不合作?我看是一定要用暴力才合作吧這不等於是逼着我用暴力強迫他們合作嗎?”
菲裡幾乎要抱着腦袋哀嚎起來了,“……自己沒本事打仗,還看不得別人接手,非要在背後搞花招……這幫衰人……唉,真不知道當初的那位佩裡提督,是怎麼帶着這幫耗子扛槍窩裡橫的廢柴孬種,一路橫掃遠東列國無敵手的……”
“……很簡單,首先是因爲當初創業的時候,這些人窮困落魄得很,有那麼一股子闖勁,不像現在這樣窩囊廢;其次則是因爲佩裡提督那個時候的對手,還要更加廢柴得多啊”
三井龍姬大小姐一臉平靜地如是說,“……刀子在鞘中生鏽的武士,只存在於紙面上吃空餉的駐軍,沒有半條船的水師,除了招搖撞騙連一個法術都不會用的修士……對付這些傢伙,確實是只需要有勇氣就夠了,其餘什麼戰略戰術組織協調都是浮雲啊”
——難道這個世界就是一個互相比爛的悲催世界嗎?
菲裡不由自主地很想要這樣吐槽,但出於職責考慮,還是先問起了正事,“那麼眼前的這四艘……”
“……這四艘戰艦都是剛剛俘獲的戰利品,又是各藩買的便宜貨,火力和性能都不怎麼樣,而且遠東艦隊也沒有多餘的人手,把船員都替換下來,所以並不被認爲是艦隊編制的一部分。我父親在無法說動他們放棄非暴力不合作態度的情況下,轉而求其次,好不容易徵得他們默許,把這四艘誰都看不上眼的俘獲巡洋艦給挖了過來……並且是連人帶船一塊兒都要。然後又沒收了每條船上的彈藥,並且安排重兵看押監視,這才把船開了過來。”
三井龍姬大小姐擡手指了指已經在碼頭邊放下繩梯的幾艘輕型快速巡洋艦,一隊隊身穿木屐和短衫,頭盤髮髻的東瀛水手,正在大批火槍兵的押解之下,攀着繩梯從船舷慢慢爬下來……即便還隔着一定距離,菲裡也能看清楚這些人或木然或憤恨的表情,幾乎每個水手都是面黃肌瘦、形容枯槁、衣不遮體,還有不少人的身上傷痕累累——很顯然,有關當局的戰俘待遇似乎不怎麼樣。
“……你是打算繼續留用這批戰俘水算只要船不要人,換一批新船員上去接替?”
聽到三井龍姬的詢問,菲裡略一思忖,便很快作出了決斷。
“……還是換一批人吧橫濱港口以及裡面停泊的船隊雖然毀滅殆盡,但是海員們還是逃出了不少,從船長到木匠到潛水員都應有盡有,招募四船水手根本不成問題。再熟悉一下船隻也就幾天功夫……我可不想臨到兩軍對陣的時候,卻慘遭艦隊譁變,把炮彈傾瀉在自己頭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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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遠東艦隊舊部“非暴力不合作”的荒唐態度極爲不滿,但是由於巨熊軍團眼下還無力跨越高山和海洋,以及這一路上的無數敵人,開赴千里之外的大阪港去展開鎮壓行動,用暴力來促使他們合作,菲裡也只得暫時先忍下了這口氣,打算等到這一仗結束之後再跟那些混蛋拉清單。
——十四艘船雖然少了一點,但加起來也有近千噸的總排水量,用來給一萬五千名士兵運載補給物資,稍微節省一點的話還是可以勉強湊合的。至於海上的火力支援……菲裡並不認爲敵軍將領會蠢到明知自己這邊有海軍艦隊傍身的情況下,還要在海邊沙灘發動一場決戰……
事實上,相對於滯留在大阪港那些海軍艦隊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關東平原上近在咫尺的一系列天災**,恐怕更讓鎌倉當局的諸位頭頭腦腦們感到憂懼交加——例如,就在三井龍姬將主要軍政機關搬遷至鎌倉之後的不到五天內,一場極爲可怕的複合式大瘟疫,就在大江戶八百八町的廢墟間驟然爆發,隨即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播散。
面對着這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瘟疫,任何人全都是束手無策。
在佛陀隕落長眠,導致數量龐大,長期壟斷醫療行當的僧侶尼姑全部失去法力之後,這個極度依賴佛寺治療法術的國家,就差不多等於成了一個艾滋病人,被剝奪了絕大部分醫療能力。而江戶和橫濱的毀滅之災,又產生了成千上萬具來不及掩埋的屍體……這可是古往今來最常見的疫病源頭之一。
因此,當菲裡組織起一支經過完善防疫消毒的巡察隊伍,再一次重返江戶城下那些殘存的街町時,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並非哭訴和求助,而竟然是一片靜悄悄的死寂
沒錯,就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彷彿是從幽冥最深處透出的死亡氣息,此刻正充斥着街巷間的各一個角落。
整座殘破的城市,都因爲完全沒有了人氣,而顯得分外的悽迷和詭異。即使此刻正處在豔陽高照之下,也仍然讓每一個人禁不住地感到背脊發涼。
牆根邊、街角處、屋檐下……到處都橫七豎八地躺倒着無數死屍,男女老少,什麼年齡層次的都有。除了露天的街道上之外,許多房屋的門窗也都敞開着,可以看見裡面同樣也是一具具的屍體。
有的屍體面朝上地仰躺着,另一些屍體蜷縮起身體側翻着,還有的趴在地面上,但定格在他們面容上的表情,無一例外都是極度痛苦的扭曲,猙獰到幾乎能讓人窒息。
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中,撲棱棱地盤旋着大羣黑色的烏鴉,彷彿是向凡人宣示死亡的黑暗使者,反覆嘶鳴着令人心驚的殤歌。並且不時收起翅膀落下,停駐在某具屍體上,啄食起腐肉與內臟的饕餮盛宴;
堆積着塵土與落葉的街道上,時常有各種毛色的野狗竄進竄出,低聲地咆哮着,彼此爭搶撕扯着死者的屍體,在部分高度腐爛的屍體上,甚至已有白花花地蛆蟲冒出,貪婪地吮吸着黃綠色膿汁般的屍液;
尚帶着幾絲暖意的秋日空氣中,肆意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腐爛惡臭,隨着若有若無的微風飄散開去,恍惚中幾乎能讓人產生出懵懂迷離的錯覺……
——毫無疑問,不過短短數日之間,這片原本尚有數十萬人口倖存的繁華大都市,已經徹底淪爲了一座再無一絲生氣的死亡之城
“……這一次主要流行的似乎有霍亂、天花和鼠疫——也就是常說的黑死病”
在粗略檢查過幾具或遍佈黑斑、或乾癟萎縮、或潰爛流膿的屍體之後,一位在橫濱租界行醫傳教多年的老牧師苦笑着對菲裡.泰勒少將如此彙報說道,“……這三種瘟疫,平常在某個國度只要爆發了任何一種,就能算是不得了的可怕慘劇和悲劇,死上幾萬人幾十萬人也不稀奇,眼下這地方竟然一次性爆發了三種……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纔好了……”
“……嘖嘖,確實是夠慘的……有什麼防治瘟疫的對策嗎?”
望着這許多死不瞑目的屍體,菲裡也不由得連連咂嘴感嘆,同時在暗中無比慶幸着自己擁有百病不侵的神祗選民體質……嗯,在醫療技術還不發達的地方,這一福利看來確實是很有實際意義。
“……防治瘟疫的對策?很簡單啊只要趁着病情還不嚴重,給他們每人丟幾個治療神術用下去,或者灌進去一瓶鍊金工房出產的治療藥水,那麼不管是霍亂、天花還是鼠疫,都能立即痊癒——當然,不保證不會再次感染復發,而且若是重症患者的話,還得成倍加量……”
老牧師聳了聳肩膀,很常規地如此答道,而菲裡則是聽得心頭一陣糾結。
——眼下這關東平原上的患者最起碼也有數十萬,可侍奉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和財富女神渥金的牧師,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百,再加上一些尚有法力的巫女、祭司,總共頂多能湊齊六七百人,每天能夠施展的神術不超過四千個,光是治療鎌倉方面的病患,都已經是捉襟見肘,哪裡還有餘力管得了別處?
至於治療藥水……嗯,雖然橫濱租界的鍊金作坊,已經被墜落的浮空城給砸成了渣子,但菲裡本人就是一名4級的煉金術士,而祥瑞號上也有他的私人鍊金工房,多少還能調配出一些治療藥水。
可惜很多原材料都是這個國度不出產的,船上存貨極爲有限,而菲裡也沒辦法無中生有,更重要的是還得優先保障軍用——這是戰爭年代的必然選擇——因此就算手頭上還有一些治療藥水的儲備,他也絕對不會慷慨到隨意分發出去的……
“……這個……我是說,有沒有隻用草藥之類的簡易治療措施?”
菲裡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對老牧師說道,“……您也是清楚的,我們眼下什麼都缺,既沒有那麼多會用治療術的牧師,也拿不出那麼多富餘的治療藥水……”
“……這您可就難倒我了我只是牧師,不是藥師,對這種事情並不怎麼擅長……”
老牧師聞言趕緊連連搖頭,“……更何況,就我所知,即便是專職的藥師,也拿這幾種瘟疫沒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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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在忽略掉治療神術這個大ug的前提之下,霍亂、天花和鼠疫這三類瘟疫,在這個年代都屬於絕對的不治之症,一般只能靠個人的體質和運氣硬抗。
若是運氣好,捱過去了,那就還能活;要是運氣不佳,沒捱過去,那麼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嗯?爲什麼不能用草藥治療?
請先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樣的病症吧
首先是霍亂,病因通常是飲食不衛生,即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或喝了不清潔的水,從而引發出極爲劇烈的嘔吐、腹瀉,繼而讓病人急速脫水暈迷。以這個前工業時代的可悲工藝水平,除了少數很高級的煉金術士之外,基本上誰都沒辦法打造出像樣的針頭,自然也就沒辦法輸液補充水分——所以病人在疫情爆發之後,往往撐不過三天時間,就已經循環衰竭斷氣了。
然後是天花,這種病更加可怕,能通過飛沫傳播,讓很多人防不勝防。天花發病之後的第一關是高燒,很多患者都熬不過這個環節死掉了。即使撐過了高燒,接下來還會渾身發胞症、潰爛,乃至於有很大的機率引發敗血症——在抗生素還沒有被髮明的時代,一個小小的傷口感染也是能要人性命的
最後是鼠疫,也稱爲黑死病或出血熱,這種瘟疫是由耗子身上的跳蚤傳播。病人一般先是發燒到精神錯亂,然後渾身冒出大片的黑色斑塊,疼痛難忍,最後皮膚迅速潰爛脫落,滲出數量驚人的淤血和膿汁……通常撐不過兩天時間,就會一命嗚呼。
所謂大災之後有大疫,在經歷了不久前那場焚燬了江戶城下町大半街區的沖天烈火之後,數十萬人悽悽慘慘地擠在殘餘的廢墟瓦礫之間,喝的是井中甚至溝渠裡的生水,吃穿住宿更是全都沒有着落——有關當局提供的一點賑濟,根本是杯水車薪,因此這些人在餓慌了之後,簡直是什麼東西都能吞下肚,其中同樣也包括蟲子、貓狗和老鼠……一場空前大瘟疫的爆發,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