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大破陰門陣(上)
康德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鎮江郊外
廣闊的江面之上,停泊着上百艘巨大的西式風帆戰艦,一根根桅杆如林矗立,一排排炮門盡數打開,推出了黑洞洞的艦炮,隨時準備着向岸上傾瀉火力。
陰鬱的天空之下,則有無數色彩斑駁的經幡,在鎮江城外的朝廷官軍的聯營上空獵獵招展。
一堆堆包裹着紅黃色頭巾的魔教信徒,亂哄哄地聚集在城市郊外的曠野上,此起彼伏地吶喊着狂熱的口號,整個廣闊的視野之內,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一眼望不到邊。
伴隨着嫋嫋升起的香菸,上百支喇叭和嗩吶一起奏響,吹出了悠長而又熱烈的民間小調。
幾百位魔教大師兄、大師姐,趾高氣揚地坐在四面敞開的大轎子上,穿着大紅大綠的綢緞衣裳,頭上還插了五顏六色的鮮豔翎毛,手裡則拿着拂塵、寶劍、法杖等等各式法器,在信徒們的簇擁下招搖而行。
如今的動盪亂世,對於宗教界而言,既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頻繁的衝突與動亂,讓很多名山古剎都變得香火稀少,甚至慘遭亂賊劫掠和屠戮。但也讓更多的百姓陷入了朝不保夕的人心惶惶之中,急切地想要尋找一根救命稻草,作爲精神上的寄託。
於是,掛靠在魔教旗下的諸多奇人異士,便趁勢而起,儘管彼此毫無組織與協調,行事更是荒誕到了極點,但居然也在這轟轟烈烈的大時代裡,闖出了一番相當之了不起的事業。
正所謂國之將亡,必生妖孽。如今這朝廷官府已經只剩下妖孽了,又還能苟延殘喘到幾時呢?
當然,縱使是妖孽,能在這亂世之中混得人模狗樣,也自然有一套能拿出手的本事。
——清晨時分,以慶王完顏那桐爲首的一干官軍將帥,此刻都聚集在鎮江西郊的一座小道觀內,一個個身穿道袍,赤腳散發,手裡拿着珠串或符籙,嘴中唸唸有詞。外面還有幾千官兵,幾萬信徒一起唸經詠唱,鑼鼓、號角、鞭炮一齊鳴響,直把這清淨道觀搞得好似在開廟會一般。
在此處道觀的大門外,停着芙蓉大師姐的標誌性專屬座駕,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特種畜力大車——用三匹健壯白鹿拉的三鹿車。而兩名趕車的錦衣女童,則板着小臉站在青石板鋪砌的庭院內,有一下沒一下往地面上“噼噼啪啪”地甩着鞭子,努力向四周衆人刷存在感,其詭異的程度讓人一看就不寒而慄……當然,也不排除會讓某些特殊人羣,在心底裡涌現出某種特殊的興奮與快感。
——嗯嗯,蘿莉獵奇鞭打**什麼的,估計還是會有一些抖m族人喜歡的……
那位渾身肥油、滿臉橫肉,腰似水桶,貌如
母豬的芙蓉大師姐,如今換了一身簇新的粉紅長裙,刺繡滿了可愛的花朵圖案,頭戴珍珠寶冠,身上滿是叮噹作響的珠玉環佩,還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正搖着一隻黃銅鈴鐺,在一張香案前邊走來走去,口中似吟似唱,遠看上去倒是有那麼幾分仙風仙骨。
在她的面前,足足點了七十二根大蜡燭,還有九隻大小煙霧繚繞的青銅香鼎,讓整個道觀之內,都回蕩着勾魂攝魄的清脆鈴聲,瀰漫着略嫌刺鼻的劣質檀香,雖然看似一派莊嚴隆重,卻偏偏搞得全無章法,脫不了這些魔教神棍的江湖草根本色,實在是讓人覺得烏煙瘴氣。
但衆位官軍武將,還有前來拜見的魔教神棍,卻全都忍着嗆人刺鼻的煙霧,畢恭畢敬地跪在蒲團上,看着這位芙蓉大姐瘋瘋癲癲地跳大神,只聽得她絮絮叨叨地念道: “……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下凡塵……有請神仙助我力……仙人降世顯神威,急急如律令……”
這一場大神跳下來,足足花費了一個時辰都不止,眼看着就要日上中天,就連領頭的慶王也急了,只得擡起頭來,偷偷瞄了還在跳舞唸經發羊癲瘋的芙蓉大姐兩眼,小聲問道:“……請問芙蓉聖女……您的占卜已經完成了吧官軍究竟應該從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發動攻擊,方能確保大吉大利?”
——事實上,自從進軍鎮江以來,慶王殿下也並非不想創出一番戰功,日後也好在朝堂上立足。怎奈手下的兵馬實在太不給力,名義上號稱有三萬人的編制,但是扣掉老弱病殘、民夫苦役和虛報空額之後,居然只有五千多青壯勉強可用,而且軍械不齊、士氣不振、一個個破衣爛衫恍如乞丐。幾次頒發的上百萬兩犒賞,幾乎盡數被各級軍官侵吞,士兵的心中除了怨念還是怨念,因此攻城根本毫無勝算。
幸好,鎮江城內的閹黨反賊,雖然同樣號稱擁兵三萬,但其中閹黨轄下的鐵桿嫡系,也不過數百人,其他都是臨時蒐羅起來的打醬油衆,抱着混飯吃的心思,打不了什麼苦戰硬仗,稍有挫折便會一鬨而散。
於是,交戰雙方這才麻桿打狼兩頭怕,讓局面一直僵持到了現在……不過,隨着“五國討債軍”和魔教“十萬神兵”的幾乎同時抵達,無論是城外督師出征的慶王殿下,還是城裡困守的雅易安和郭波兩位大公公,都覺得已經到了打破僵局的時候了。
面對慶王的詢問,芙蓉聖女又神神叨叨地轉悠了半天,才把鈴鐺把香案上一放,跪坐在地上,滿臉橫肉一跳一跳,煞有其事地粗聲說道:“……上仙說了,本日午時三刻,宜起刀兵殺戮,乃是殺賊破敵的吉時……屆時發兵猛攻,必能大獲全勝……慶王殿下,這今日初戰之事,尚
且無須殿下操勞。本師姐麾下有十萬信衆,又有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在京中操練陰門陣多時,專克西洋火器。只待休息片刻之後,本師姐便帶着這些姑娘們趕往沙場,爲各位打個前鋒……到時一戰得勝,還望殿下不吝封賞纔是……”
這芙蓉聖女雖然穿得花裡胡俏,但體型實在不佳,站着跳大神的時候還好,一旦坐下來之後,那一坨坨白花花的肥肉,便從緊身衣服的縫隙中漏了出來,伴隨着說話聲顫顫巍巍,總之讓人看得想要嘔吐……
但是,以慶王爲首的諸位將官,卻是對此甘之如飴,忙不迭地高聲迴應道:
“……多謝芙蓉聖女……多謝芙蓉聖女……有了聖女親自調教的‘神軍’打頭陣,洋人不足憂矣”
於是,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幾乎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菲裡,才又一次領略到了魔教“神軍”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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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鎮江城北,緊貼着長江堤岸的北固山甘露寺內,剛剛登陸不久的菲裡.泰勒上將,於此處豎起了帥旗,與山下的鎮江縣城形成掎角之勢,扼守住江畔港口,並且從此處制高點上,遙遙俯瞰着整個鎮江戰場。
過去的兩個月內,閹黨**軍與朝廷討伐軍,大致上隔着大運河彼此對峙——**軍守在大運河東岸的鎮江城內,控制着城南的桃花塢、城北的北固山等幾處要地。而朝廷組織的三萬討伐軍,則在大運河以西的雲臺山佈陣立寨,又在江邊的金山寺建立碼頭,用船隻轉運軍需糧秣,彼此相隔大約十里路程。
在雙方的本陣之間,則是一片寬廣的平原,佈滿了稻田與菜畦。大運河就從平原的中央蜿蜒穿過,再加上北方的浩浩長江,鎮江城就相當於是處在三面環水的有利防禦態勢之下。也難怪兩位閹黨頭目僅僅憑藉一小撮死硬黨徒,外加大票不怎麼可靠的牆頭草,就能在這裡阻擋官軍兩個月之久。
而等到菲裡.泰勒上將的九千“五國討債軍”抵達之後,更是火速接手了大運河沿岸的防務,把幾乎所有的陸戰兵力,都部署在了城西的大運河一線,與朝廷官軍遙遙對峙。再加上**黨先前在此地的苦心經營,不過五六里長的運河防線上,如今已是旌旗林立,崗樓密佈,柵欄綿延。還有數十門火炮被安排在後方的土丘上,隨時可以對渡河之敵發起覆蓋式轟擊——對於裝備極其粗劣,滿打滿算也沒有幾門炮的朝廷官軍而言,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爲過。
但是,就在這一天的午後,一支相當怪異的魔教隊伍,卻朝着這條“鐵壁”發動了飛蛾撲火般的進攻。
“……扶金滅洋神功無敵恭祝我聖
門芙蓉教千秋萬代,一統江湖萬福萬福萬萬福”
“……扶金滅洋神功無敵恭祝我聖門芙蓉教千秋萬代,一統江湖萬福萬福萬萬福”
鎮江郊外的曠野上,七百七十七名身穿紅衣的娘子軍,肩上扛着杏黃八卦坎字旗,手裡拿着籃子、扇子、燈籠、香爐、牌位、拂塵等物,腳下踏着泥濘的水稻田,臉蛋被凜冽的初冬寒風給凍得紅彤彤的,但依舊在嘴裡高喊着整齊的口號,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城中守軍殺來
在她們的背後,還有一頂十人擡的巨大轎子,由若干名健婦輪流擡着,一路吆喝着走來。轎子上頭設了不知道哪路神仙的神龕,外頭罩着一層厚厚的黃布,四周密密麻麻地圍滿了各式香爐燭臺,還坐着個女童敲鈸誦經念唱,一路上煙霧繚繞,順風飄十里,頂風都能飄三裡。
此外,又有一羣五彩衣裳的鼓樂手,跟在這頂神轎的後頭,一路吹吹打打,當真是鑼鼓喧天。既像是新婚送嫁,又彷彿擡棺出喪,也好似燈會遊街,總之就是完全不像在打仗……
唯一沾着些沙場氣氛的,恐怕就只有簇擁在隊伍後方的五六百名大刀手。這些刀手多半經歷過上一次玄武湖之戰,又被魔教神棍們反覆洗腦,個個都堅信只要天下無敵的女體陰門陣一出,西洋蠻夷必然束手就擒,因此同樣很是驕狂。基本上人人都是一身短衣勁裝,臉上和身上還抹了油彩,除了手中的大刀之外,就再沒有拿更多的傢伙——這些人是預備着要涉水過河的,若是還要穿戴沉重的盔甲,豈不是鐵定要淹死?
與上一次在玄武湖畔,爲了博取知名度而打響的“神軍”初戰不同,此次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穩妥精神,尊貴的芙蓉聖女並未親自乘着三鹿車出征,而是站在後方安全的大營內督戰,讓那支由七百七十七名紅衣女人組成的“神軍”按照預定的演練步驟,大膽地展開自行發揮。
——畢竟,在戰場上從來都是刀槍無眼,誰也不曉得會出現什麼意外,身爲堂堂魔教聖女,又是朝廷新封的一品大國師,世間的榮華富貴還沒有享夠,可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死了。
還有那些在京城中享盡了達官貴人殷勤供奉的大師兄、大師姐們,此時也都緊隨着芙蓉聖女的腳步,站在後面遠遠地觀戰,決計不肯到前方顯示蠻勇——這人在貧賤潦倒之時,自然是無所畏懼,爲了謀個富貴出身,連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反正就這麼爛命一條,拿去賭一把又如何?
可一旦成功發家,闊了起來之後,這拼命的勁頭自然也就少了下去,越發地患得患失,不敢輕易冒險。
然而,運河東岸陣地上的西洋兵馬,其反應也跟上次大不相同——他們全都縮在柵欄後
面,望着魔教的紅衣娘子軍們慢慢逼近,但卻始終保持着靜默,不發一槍一彈。
——在軍官的預先再三警告之下,這些人早已知道了陰門陣的變態之處,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因此,儘管對岸的魔教衆人一再挑釁,他們卻也只是紛紛用着嘲諷的眼神,冷冷地看着這些娘子軍在河對岸又唱又跳,瘋瘋癲癲,最後脫了褲子列出一排,朝營寨這邊遙遙露出一排屁股……偶爾還粗俗地吹幾下口哨,或者嬉笑着高聲鼓掌喝彩。既像是在看免費的***表演,又彷彿是在街頭圍觀耍猴的一般。
不管怎麼說,像魔教黨徒們這樣,在戰前不做任何應急準備,只是一味地指望對手沒有任何長進,一次又一次地犯下同樣的錯誤……如此刻舟求劍的呆板作爲,實在是讓人感到未免有些荒謬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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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洋人們居然如此不配合表演,事先毫無其它準備的魔教“六甲神兵”們,一時間全都懵了。
這七百七十七名在南京城內按照生辰八字挑選出來的“六甲神兵”娘子軍,雖然被魔教吹噓得神乎其神,但就其本質而言,依然不過是一羣頭腦簡單、沒啥見識,只知道家長裡短的貧家婦女。
而芙蓉聖女在最近這幾個月的調教,也僅僅是消磨掉了她們多餘的羞恥心,讓這些娘子軍有膽量在大庭廣衆之下,進行野外集體公開露出羞恥調教……呃,不對,是當衆脫了褲子擺出陰門陣而已。至於那些真正的兵法韜略、弓馬刀槍之術,根本是一概不知,時間上也完全來不及教導。
因此,這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娘子軍,是不能把她們當做真正的士兵看待的,倒是跟另一個世界在運動會和典禮上表演大方陣的中學生頗有共通之處——都只知道跟個木頭人似的,嚴格聽從上面吩咐行事,一舉一動都不能有任何差錯,以免影響所排成的陣勢的法力,自己卻是一絲一毫都做不得主張。
比如在今天出陣之前,她們唯一知道要做的事情,就是朝着敵營慢慢前進,一直走到兩三百步開外,便一起脫了褲子擺出陰門陣。之後,洋人的槍炮就會朝她們開火,然後,陰門陣的無敵大能,將會導致敵陣的一切火器集體炸膛,讓整個營寨都統統炸上天……再接下來,就該輪到大刀手們過河去掃蕩殘敵了。
可眼下這事情的進展,卻完全出乎於她們在事先的預料。
若要繼續前進吧,跟對面的敵營還隔着一條運河,事先又根本沒有準備可供渡河的舟船木筏。讓這麼一羣行動不便、身嬌體弱的小腳女人,在冬天裡淌水過河……恐怕走不到河
中心,就該淹死凍死了。
若是待在原地繼續擺陰門陣的話,人家又擺明了不予理會,只是待在柵欄後面看猴戲。自己這幫卻還在運河畔的水稻田裡扭腰跳***,又該算是什麼?野外放置play?
不僅是這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娘子軍,面對着毫無動靜的東岸敵營,感到進退兩難。原本跟着她們過來,打算在洋人火器集體炸膛之後,摸過去撿便宜的那些大刀手,也是同樣的不知所措。
——就這麼傻乎乎地老是待在西岸喝冷風,挨着對面的白眼和嘲笑,固然實在不是個事。可若是讓自己這邊的區區五六百人,涉水渡河強攻駐紮着近萬人的嚴整敵營,而且連半點遠程火力掩護都沒有……就算對方不能使用最擅長的火器,純粹以刀劍槍棒進行白刃肉搏,也同樣是雞蛋碰石頭啊
更要命的是,縱然是氣候溫潤的江南水鄉,在這十一月末的初冬時節,也已經相當的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