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痛苦的征服者
雖然憲兵們仍舊在街道上轉來轉去,尋找着偷懶的“瀆職犯”和散佈危險思想的“思想犯”,但個個都對軍需部公然的玩忽職守視而不見,有的還不時跑進去喝上兩杯——憲兵隊同樣在薛佛拉斯教會的完全掌控下,指望他們去監督軍需部的蛀蟲纔是有鬼了。
粗魯跑調的難聽歌聲突然停止了,隨之響起的是少女的哭泣和哀號,以及撕裂衣服的聲音。那是軍需官在享用“慰安隊”的女郎。這些可憐的精靈少女爲了在窮困中掙扎的家人,不得不強顏假笑,給粗野貪婪的軍需官們陪酒獻藝,甚至讓他們糟蹋自己嬌嫩的肉體,爲的只是多分到一點可憐的配給品。而就是這樣微不足道的要求,還常常被厚顏無恥的軍需官賴掉。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大本營的戰爭動員宣傳中,人類的第二號罪狀,就是捕捉和販賣精靈美女,僅次於強佔精靈祖居的森林。但是同眼前的境況對比一下,精靈女性被人類淫辱和被同族淫辱又有什麼區別嗎?
至少在現在還打着光棍,對軍需官嫉妒到眼睛發紅的外交部長眼中,兩者是完全看不出區別的。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起碼在人類的國度裡,俊美的精靈女奴還可以賣出個相當驚人的高價,在買主家裡一般也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到了同胞手裡,她們的貞操卻只值幾袋麪粉、幾筐水果甚至幾塊肥皂,真是還不如自願找奴隸販子報到算了。
丹尼爾努力不去理會對面樓上少女的哭泣,又喝着白開水看起了報紙,在瀏覽過一系列“減少配給”、“延長工作時間”、“取消休息日”和“擴大徵兵範圍”之類觸目驚心的標題之後,他終於在報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則告:我國遠征新耐色瑞爾的派遣軍作戰失利。王國元帥索非亞-利亞頓不幸身亡,將於本月28日在利亞頓家族老宅進行追悼儀式。
“薛佛拉斯教會最忠誠也最強悍地爪牙,就這麼被他們自己人給整死了啊!”丹尼爾嘆息了一聲,雖然現在只是一個空頭部門的部長,但是他好歹在政府內部也有些消息渠道。知道這位兇名遠播的“幽靈玫瑰”這些年遭受了大本營怎樣不公正的待遇,而這次出征又被塞了些什麼垃圾軍隊。
可憐的索非亞-利亞頓!她爲了自己信奉地精靈憎恨之神薛佛拉斯,連續幾個世紀四處征討,戎馬一生。到頭來卻被大本營那些沒什麼本事的後輩視作礙事的老古董,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進垃圾堆,即使有一些教會高層人士暗中護持,也無濟於事。
“‘幽靈玫瑰’固然殘忍兇暴,但是她畢竟出生入死。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利益。可是現在的薛佛拉斯教會……”丹尼爾不願意再想下去,放下了報紙,同時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他摸出懷錶看看,發現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便掏出早上準備好的麪餅,然後又將剛領來的燻肉切下一小條。用魔法火焰稍微熱了熱,就捲進麪餅裡,算是今天的午餐了。
麪餅又乾又硬,燻肉也明顯沒有放足夠地香料。咬上去有很重的腥味。丹尼爾皺着眉頭,強迫自己咀嚼着一點不合胃口的食物。而對面卻傳來了雞湯的濃郁香味,從窗口往下看,還有一車車的新鮮水果和蛋糕點心在往軍需部裡面運。憲兵們也結束了上午的巡邏,衝進軍需部去犒勞自己地肚子。隱隱約約。還有“慰安隊”少女柔媚的歌聲傳來。聽得丹尼爾直想落淚。
不應該這樣的,征服了橫跨大洋兩岸的遼闊土地,蹂躪了無數地國家。掠奪了世界各地的鉅額財富之後,精靈一族不應該過着這樣糟糕的生活的。丹尼爾在心中默默吶喊,淚眼痠楚之際,他忽然想起了前任外交部長無奈的怒吼。
“我們征服了世界,卻保不住自己地家人。”
這是他在女兒被強迫選入“慰安隊”時說的。隨後,這位可憐的父親就被憲兵請去喝茶,從此渺無音訊。丹尼爾也得以由副部長轉正,雖然他一點都不爲這樣地升職感到高興。
當然,薛佛拉斯教會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否則它根本就不可能掌握國家大政。在海外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薛佛拉斯教會的牧師和信徒都是瘋狂的愛國者和無畏的敢死隊,爲了國家的強盛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在戰場上永遠衝殺在最前面,卻對個人得失毫不計較。對外族來說,他們是可怕的屠夫和掠奪者,但對永聚島的精靈們來說,他們卻是心中最值得敬佩的領導者和恩人。“幽靈玫瑰”索非亞-利亞頓就是那個時代的象徵之一。
隨着海外戰爭的節節勝利,來自世界各地的戰利品和貢物源源不斷地涌向永聚島的每一座精靈城市,由國家舉辦的盛大宴會和慶典沒有一天中斷,所有的居民都享受到了對外戰爭帶來的巨大收益。他們不僅滿足於恢復種族昔日霸權的光榮之中,還過上了天天如同節日般美妙的生活。而這美好的一切,都被歸功於薛佛拉斯教會的英勇犧牲和無私奉獻。
利用全民的瘋狂崇拜和追隨,薛佛拉斯教會漸漸把持了大本營,架空了王室,最終徹底奪取了國家的大權。接下來,一
始了微妙的變化。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政府向國民免費發放的糧食、金錢和奢侈品日益減少,直至最後消失。盛大的宴會和慶典依舊在進行,但是對參加者的身份要求卻越來越苛刻。涌向永聚島的戰利品和貢物成了薛佛拉斯教會機構及其信徒的專利,皈依薛佛拉斯教會也變得極不受歡迎,因爲這意味着分東西的人員增多以及每位成員的份額減少。薛佛拉斯的信徒變成了一小撮脫離大衆、世襲罔替地特權階級,凌駕於王室、政府和軍隊之上,而不再是樂於犧牲的大好人。
等到薛佛拉斯教會爲了排斥貿易與財富女神渥金的影響,不顧國家的根本利益。悍然將所有貿易活動禁絕之後,精靈王國的公民們終於驚恐地發現,他們現在連溫飽都得不到滿足了。但是薛佛拉斯教會地權利卻得到了空前的強化,達到了任何君王和政府都不敢想象的程度。
繁榮的海洋貿易消失了,熱鬧的商業市場消失了。所有的店鋪和攤販都消失了,連最基本的貨幣都從永聚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供應處官員地死人臉和日益減少的物資配給。難以記數的財富從殖民地和佔領區涌向國庫,再從國庫裡流向成千上萬的國民,但是中間的絕大部分都被截流。所有在海洋上穿梭的精靈船隻,也差不多都在政府地控制中。
通過所謂的“經濟計劃”,觸角伸到了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永聚島成了一個封閉地盒子。裡面只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在活動。
薛佛拉斯教會吞沒了精靈王國。
按理來說,永聚島是精靈王國,也是薛佛拉斯教會控制最嚴密的地方,也是這個殖民政權的根基,理應加以優待纔對。但是自古以來,就有一條規律。越是被統治者控制得牢的人,統治者就越忍不住要拼命欺負。看着一羣能隨便欺負地人,而忍住不欺負,這對領導人的道德要求實在有點過高。
而眼下的精靈王國領導人本來就不是什麼道德高尚地傢伙。寬鬆地約束自己。嚴厲地要求別人,無法實現願望就去憎恨。這纔是薛佛拉斯教會掩蓋着華麗辭藻下的真實宗旨。當這一宗旨落實到外國人頭上時,精靈王國的民衆歡呼雀躍,享受着各種因此而來的好處。等到嚴厲的要求終於落到自己頭上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的薛佛拉斯教會依舊成天鼓吹復仇。鼓吹侵略。他們通過大本營架空王室,把持了國家大權,將一批批士兵送上戰場。但是自己卻躲在安全的後方,一邊制訂着異想天開的計劃讓將士送命,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戰爭帶來的全部紅利。
前線將士在遠方浴血奮戰,獲得的戰利品卻到不了家人手裡。他們的妻子兒女象牛馬一樣在工廠和農莊裡沒日沒夜地幹活,依舊生活貧寒,甚至不得不獻上肉體供掌權的官僚和神棍淫樂,爲的僅僅是從權貴手中領取一點可憐的生活物資。
那些權貴享受的財富都是她們的丈夫和父親用生命從戰場上換來的,卻要用如此屈辱的方式才能落到真正應當獲得的人手中。
現在永聚島的精靈依舊充滿了憎恨,但是憎恨的對象已經由遙遠的外族變成了憎恨之神本身。不過偉大的薛佛拉斯殿下和他在地上的僕人們毫無反省之意。薛佛拉斯的神職就是憎恨,正如風暴之神塔洛斯的力量來源於人們的恐懼一樣,薛佛拉斯的力量也來源於民衆的憎恨,與信徒數量關係不大。
只要整個種族充滿憎恨,就能成爲憎恨之神薛佛拉斯的力量來源,至於憎恨的對象到底是誰,尊貴的神明根本不在乎!
但是有人在乎!
PS:以下不算字數。
前些日子讀了一些介紹日本二戰時期國內情況的文章,發現軍國主義之下的日本,社會分配不公正甚至超過了同時代的國民黨政權,侵略戰爭帶來的巨大財富,幾乎沒有一星半點流進一般國民的口袋。士兵掠奪的戰利品,也很難到達家人的手中。財閥和軍部元老拿走了一切,只給國民留下了越來越少的配給和空虛的武士道精神,怪不得日本共產黨在那時候活動得比現在活躍多了。
當日軍士兵在前線“玉碎”的時候,特高課和憲兵卻在國內作威作福,用手頭控制的日用品來逼迫軍屬任其爲所欲爲,後期的慰安婦也基本是強徵的,甚至有“烈士”的遺孤在憲兵“勸說”下“自願”參加的。山下奉文在菲律賓和麥克阿瑟苦戰的時候,軍部還在貪污應該給他的燃油和糧食。
當中國的百姓因爲戰爭而賣兒賣女的時候,日本的窮人也一樣在賣兒賣女,價格甚至比中國人賣得還便宜。1943年時,東京的高級藝妓要幾袋米就可以包養,而拉到中國日佔區,這樣的藝妓一個月的賣身錢就可以換上幾車米。
就在城市居民餓死的時候,日本西部的港口上還堆積着大量從東北、朝鮮和臺灣搶來的糧食,但是由於管理混亂和人爲侵吞,一直到腐爛也沒有分發下去。這樣的侵略戰爭,打下去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