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的林珍惜還在奮力的磨着錮住她雙手的繩索, 尚且不知有人已經上來。
這古時候的東西質量就是好,那繩索在她腕子上也不過只繞了兩圈,看起來並不牢靠的樣子, 可是林珍惜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 也沒多大的效果。
眼下情形卻不容許她輕言放棄, 只得繼續努力, 直鬧得手腕都磨破了皮, 額面上也起了汗珠才終於見了起色。
隱約覺到繩索鬆動,林珍惜不禁大喜,原本已經消沉的精神立刻重整起來, 挪了挪身子,愈發加快了動作。
終於那繩子斷裂開來, 可同時門口也傳來一陣響動, 接着便有人進到廂房內。
原本鬆了一口氣的林珍惜不得不再度提高警惕, 慌忙把雙手和掉落的繩索藏好,身子縮到牀榻一角, 假裝成順從的模樣。
她聽到小廝的聲音攜着意味深長傳了來:“到了您咧,請郎君好生享用。”
隨着小廝話音落下,她明顯感覺到牀榻的陷落,想必是有人躺了上來。
然而那名恩客並沒有迴應小廝的話,甚至連一點兒聲響也沒有發出, 這讓林珍惜更加不安起來, 不禁又在腦中浮現出怪癖猥瑣大叔的模樣, 一時間愈發不知所措。
事實證明, 無論前面表現的多麼冷靜和勇敢, 但凡女子,在面對這樣的情形時, 都會臨時亂了陣腳。
當門口傳來關門聲時,林珍惜被嚇得一哆嗦。
小廝已經出去了,現在廂房裡就只剩下林珍惜和那個不明身份的恩客。
由於對方沒有動靜,林珍惜也不敢輕舉妄動,甚至連覆在眼睛上的黑布也不敢取下來。
她下意識的往靠牆處縮了縮,手上則藉着衣襬的遮擋在牀榻上緩慢的遊移摩挲,以便確認自己的確切方位,爲待會的逃跑做好準備。
她的手才摸出半寸,便覺到了一抹絲織品的觸感。
要知道在這個時期,能夠享用絲織品的人少之又少。
果然如老鴇所說,這名恩客來歷不凡。
可越是這樣的人,往往越是有不爲人知的變態怪癖隱藏在道貌岸然的皮相之下。
意識到自己正觸碰到那人的衣袍,林珍惜頓時如觸了電般縮回手,跟着整個身子都拼命往後挪。
方纔的微小動靜似乎驚動了躺在牀榻上的男人,但覺他動了動,而後一隻手便碰到林珍惜光果的雙足。
林珍惜想起慕容衝說過的話,在這個年代女子不可將赤足示於人前,若是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瞧了去,便失了體統。
連看都不能看,眼下這般情形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樣大膽的暗示,果然這人是個變態啊!
這樣想着,林珍惜更加驚慌失措,再顧不得許多,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準備與那個變態男拼死一搏。
豈料她搏鬥的姿勢都擺好了,卻發現目標正背朝上趴在牀榻上,一動也不動。
細看來似乎是個年輕的郎君,修長的身形裹在絲質衣袍裡,如綢的墨發在牀榻上鋪撒開來,將面容擋了個徹底,全然看不清樣貌。
從那身衣衫的形制來看,卻帶有明顯的鮮卑特徵。
自苻堅大肆屠殺鮮卑人後,長安城裡的鮮卑族人死的死逃的逃,幾乎已經絕跡,這裡又怎麼會有鮮卑人?
這個疑慮也只在林珍惜的腦中閃過一瞬,眼下她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個,還是先想想怎麼逃跑纔好。
林珍惜於是伸出腳去用足尖踢了踢那人攤開在牀榻上的衣襬,以作試探,那人也毫無反應。
她忽然意識到空氣裡隱約飄蕩着一股子酒味,只是被屋子裡過於濃郁的薰香遮掩過去顯得不易察覺而已。
原來這人是喝多了,真真是天助我也,她暗自於心下竊喜。
“郎君……”林珍惜又試探着將那人喚了一遭,確認此人確實已經醉倒過去才大膽的着手準備逃跑。
她貓着腰在牀榻上站起來,剛要擡腳,卻發現此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擺在面前。
便是那男子橫在牀榻的外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人肉屏障,將她困在的內側。
如今她身後便是牆壁,牀榻頭尾又是封閉的,若想順利脫身,她只有自這男子身上跨過去這一條路可選。
林珍惜先是將頭上那些礙事的朱釵都扯落下來,待做好準備工作便提起裙襬小心翼翼的擡腳,生怕鬧出動靜來驚醒了他。
開始的時候一切還十分順利,可是當她邁腳準備自他腰身處跨過去時,原本已經睡沉了的男子忽的一揚手,正絆在了她的小腿上,於是她順理成章的摔回了牀榻上。
林珍惜邊揉着摔疼的屁股,邊暗自在心裡數落這人,原本掙扎着要從牀榻上重新爬起來,不想那男子竟似被她的動靜驚擾,脣上斷斷續續的低喃了一陣子,接着一個翻身,竟將她壓在了身下。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懼得林珍惜驚呼出聲。
她拼命的推拒掙扎,別過臉去不肯直視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
劇烈的反抗徹底驚醒了醉酒的男人,他雙臂撐着牀榻似欲支撐身子,卻也同時將林珍惜圈禁在胸膛與牀榻間。
男人的喘息就在耳畔,而且有越來越灼熱的趨勢,他的神智似乎也不甚清晰。
不知怎麼的,不過是輕微的觸碰,林珍惜的身子上竟流竄過一陣奇異的感觸,彷彿有蟲蟻爬過一樣,腦袋也跟着昏沉起來。
這時候她才意識過來,這屋子裡的香有問題。
思緒忽而變的凌亂,她竟然產生了錯覺,意識裡浮現的都是和慕容衝在一起的親暱景象,那些經歷過的,沒經歷過的,都無比真實的展現在混沌的眼眸前,讓人難以抗拒。
男人貼着她的耳際又輕喃了兩句,她也沒有聽清,接着兩瓣薄脣便吻上了她的耳垂,而後是更進一步的糾纏於追逐。
林珍惜被驚出一聲冷汗,偏又全身脫力,無從違抗。
她努力的試圖維持靈臺清明,眨了數次眼才勉強掀開沉重的睫羽。
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與她目光膠着的眼眸卻是如漫天星辰般熟悉的璀璨,甚至連近的不能再近的容顏都勾勒出她心底思念過無數次的輪廓。
她知道這一定是空氣裡瀰漫的香氣在作怪。
林珍惜甩了甩頭,想要掃除幻象,可壓在她身上與她靠得極近的那個男人卻毫無徵兆的吻上了她的脣。
那是除了慕容衝,再沒有別的人觸碰過的地方,此時的她羞憤異常,眼角也掛上淚花。
在同一時間裡,又要抵抗幻象的誘惑,又要承受來自於那人的折磨,林珍惜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扔進了無間地獄一般得不到解脫。
正欺壓着她的男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過她,愈發加重了那個吻,在激烈的侵襲之間迫她吃痛的鬆開牙關,而後便趁着那一瞬的薄弱攻城略地。
如同風捲殘涌一般,他席捲着她所有的柔軟。
攜着酒意的灼熱氣悉一點一點融入她的喘息,如同將顏料染上絹布。
然而即便腦子裡還存有最後一絲理智,當林珍惜睜開眼時,看到的卻還是熟悉的容顏。
如果繼續下去,她必將淪陷無疑。
懷着無論如何也不能妥協的堅持,林珍惜雖被男人圍困在懷中,卻還是胡亂揮舞着手臂,似做着無謂的掙扎。
但所幸被她摸到了牀邊矮機上擺着的寶瓶,於是二話不說,她握住寶瓶便朝男人的後腦砸了下去。
隨着男人的身子一沉,林珍惜也劫後餘生般長舒了一口氣。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男人自身上推開,用力揉着太陽穴,才清醒了幾分。
無意間瞥見手上沾染的血跡,她才意識到方纔下手似乎有些重,這讓她回憶起戰場上親手完結了一條性命的可怕經歷,於是縱使急切的想要自此地脫身,她還是決定先將那個男人查看一番,確定他還活着再走。
男人的後頸處被寶瓶的碎片劃出一條口子,血便是自那裡滲透出來的,但好在不多,想必未曾傷及性命。
林珍惜還是不放心,打算探一探他的鼻息。
然而當她將那個男人翻轉過來,並看清他的面容時,她則驚得一屁股坐到了牀榻上。
那張臉分明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初見時便驚爲天人的容顏,任由誰哪怕只看一眼,也會永遠銘記。
她不可置信的反覆揉着自己的雙眼,唯恐是那薰香產生的幻象依然沒有散去。
可是無論她多少次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看到的那張臉卻還是一樣,況且那薰香只在感官刺激之下發生作用,一旦脫離便可恢復魂思,甚至連手腳上的力氣也逐漸回覆。
她顫抖着朝他伸出手,緩緩撫開擋在他面上的墨發,淚水便在那一瞬間模糊了眼眶,而後決堤而出。
在長安的時候,林珍惜曾設想過無數種與他重逢的場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相遇。
她忽然情緒失控的撲過去,將昏睡中的慕容衝擁住,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就像是要向他傾訴分別的這許多日夜裡所有的委屈,緊緊抱着他不肯鬆手,啜泣着一遍一遍喚着他的名:“慕容衝……你終於來了……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