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要看司馬茹素真面容,陳董嗤道:“就知道你這傢伙不會那麼容易讓我佔你便宜,我也不想一直這個鬼樣子,可要恢復原貌,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得慢慢一點一點去掉化妝品,要不我受不了,不過這頭髮是恢復不過來了,得等着長出新的來,也不知道這裡給死人化妝的東西,會不會有副作用。”
終於成功將陳董拉下水,留在自己學堂做夫子,林芳由牆上小門回到自家院子,她每次來陳董住的隔壁小院,都不準有人跟着,就爲方便自己跟陳董好好說話。
齊彪走時,給林芳留了兩個暗衛,教了她指揮暗衛的手勢,只要她想跟陳董單獨呆着時,就會讓那些暗衛離遠些,所以她也不怕有人發現她倆的秘密。說來奇怪,雖然林芳從未特意訓練過,可她就是感覺得出暗衛的方位。
司馬老爺將女兒留在林莊後,便再未來過,來給司馬茹素送生活用資的人,講是司馬老爺這回出外進貨,去的地方較遠,路上一來一回,再加上看貨談價,很可能要近兩個月時間。
司馬老爺離開的這一個月時間內,司馬伕人已派人來接司馬茹素不下八趟,開始時是她自己稱病,後來便是司馬茹素的生母病重,或者是接她回家修養,要麼就是家人小聚。每次,陳董都以爹爹不準自己離開林莊爲由,沒有跟着來人回去。
最後兩次,司馬伕人派人送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穿的,還有幾個隨身伺候之人。陳董將東西留下,伺候的人又遣了回去,講是爹爹罰她自省,一切都須自理。那些人一走。陳董便拜託齊十將東西處置掉,她連碰都沒碰。
講要留陳董六年,那是因爲陳董現在的身體七歲,過六年已是十三,到了該議親的年齡,人倫之事,任人也不得阻滯,不過,六年時間,以陳董的混世能力。應早已有了對策。
回到家,下人剛好在擺飯,李翠梅問林芳:“你既是從隔壁院過來。怎不把司馬小姐叫來一塊吃飯,她一個小孩子家,還要自己做飯,過來吃,也就是加雙碗筷之事。”
林芳嘟嘴:“娘。我怎覺着,自司馬小姐來之後,您對我這個女兒倒是沒那麼上心了。”
李翠梅好笑:“呵呵,你若是吃醋,那我往後便不理她罷。”
“別別別,我就是看個玩笑。娘你可千萬莫要如此。”
林芳一直就鬧不懂,上一世的陳董,打架第一。諢名遠播,自己爸媽不知爲何,就是喜歡她,把她誇得跟朵花一樣,什麼懂事。能幹,勤快之類的。這一世,變成了司馬茹素的這傢伙,纔來林家一個月,竟也得到自己爹孃的真心喜歡,什麼事都忘不了她,就連爹爹從鎮上買來小玩意,都會有那傢伙一份。
不過,林芳自己也覺着應該多心疼陳董一些,這傢伙兩世活得都不易,便讓釺兒將陳董請來一塊吃飯。
還未動筷,便有下人來報,門口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要求見家中主人。
如此偏避之處,竟會有和尚來到,大郎夫婦不敢怠慢,領着林芳與陳董出外迎接。出了院門,只見門口站着的和尚,老的胖乎乎,禪衣破敗,小的圓溜溜,滿身補丁,老的笑眯眯望着大郎一行人,小的滿臉好奇東張西望。
那老和尚雙手合十:“阿彌託福,大郎,翠梅,分別三年來,一向可好?”
大郎夫婦剛要講話,老和尚又接着道:“老和尚現在法號自行。”
微一愣怔,李翠梅先道:“自行大師,快快請進,剛好今日滿桌素食,一塊用些。”
大郎也道:“對對對,快請進,看樣子必是趕了遠路,進食後好生休息休息。”
老和尚也不客氣,拉着小和尚便往裡走,大郎一家緊隨其後。
飯畢,老和尚纔講起:“老和尚回到良平鎮,才知你一家搬走,閒極無聊,天天找你們叔父切磋,你們嬸母講起你們去信,說是要你們嬸母推薦一位醫者,我便自薦而來,怎樣,大郎,翠梅,老和尚已六十多歲,不想再四處亂跑,便在你這裡養老,可願收留?”
大郎夫婦欣喜,連連應承。
自行與大郎夫婦攀談,林芳和陳董靜靜坐於一旁聽着。林芳總覺着哪裡怪異,怎地與老和尚只是初次相見,便有與此人是老相識般感覺,可自己不記得何時見過老和尚。
陳董則是神情恭敬,仔細看,還有一點惶恐。別看陳董上一世頻頻與人打架,發狠時可以不顧性命,但她卻是非常迷信,相信神鬼之說,每去一處佛教之地,必虔誠膜拜,即便最窮困時,也少不了往功德箱內捐錢。如今自己莫名其妙魂穿到這個世界,對於神鬼之說,越是篤信。
這個已改法號爲自行的老和尚,正是慧圓。三年前,慧圓將那三個精魂所凝珍珠化成齏米分,林芳一口穢血噴出,使得本已魄散的精魂再無回天之力,而她上一世的痛苦記憶,也隨之忘記,助她忘記那一段記憶的人,慧圓,也一併被她忘記。
慧圓此次來,一則如他自己所講,是爲林莊做醫者,同時爲自己找個養老處,再則,他實在太懷念以往林芳時不時會給他菜譜,雖然他明知林芳已不認得自己,到時會有許多困擾,可實是扛不住誘惑,到底還是來了。
林家現在的下人,大多是來到林莊以後採買的,原來從良平鎮帶來的那些下人,基本已遣去白水鎮幾個鋪子裡做事,而家中認識慧圓的,除大郎夫婦,就只有劉媽和線兒釺兒,還有劉媽的兩個孫媳。老和尚來時,小勤家的與小耕家的已回自家小院,劉媽則與線兒釺兒在屋內伺候,並未第一時間看到慧圓,所以慧圓這個法號,未被人提起。
大郎問自行:“大師,這位小師傅怎樣稱呼?”
小和尚只有五六歲模樣,從一見面,就未聽小和尚講過話,而是一直在東張西望,最甚時,還會在屋裡院內到處走動,東摸摸西看看,老和尚也不管他,此時小和尚站在自行身後,身子還是扭來扭去。
慧圓拉過小和尚,大手摸着小和尚的腦瓜,道:“這孩子並非出家人,是老和尚路上所撿,因實在懶得打理,纔將他頭髮剔去。”
見衆人愕然,老和尚笑道:“老和尚本就一直孤家寡人,哪裡照顧過小孩子。老和尚是在孤野古廟發現這個孩子,當時他雖已幾近力竭,卻還是在不停走動,問他爲何一人在荒郊野外,他答是家人帶他來此,只是家人已不見。待我循着他的口述線索,找到他家人時,他家人竟是不肯接納,還怪我多事。”
陳董問道:“他家人爲何要將他丟棄,再怎樣,他也是性命,他家人怎的如此狠心。”話語中有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老和尚答道:“這孩子生性好動,即便是睡着,也是翻滾不停,從小到大,不知多少次犯險境,本就家中窮苦,爲給他看病,已是花光家中所有財資,他還有兄弟姊妹,年紀均不大,他爹孃也是實在無法,怕因他一人,連累全家受餓,纔將他丟棄。”
陳董又問:“爲何要將他丟棄,將他送人,或賣於別家做奴僕,也可留得性命。”
老和尚嘆道:“凡是當爹孃的,哪有不顧孩子性命,你所講方法,均試過,卻是無人願要他。”
陳董默然。老和尚又講:“他如此好動,乃是病症。老和尚初見他時,這孩子瘦如干柴,他本就家中貧苦不能飽腹,再因他無時無刻不在動,若是一直任其發展,最終也會枯竭而死。如今這幅模樣,是老和尚每日裡點他睡穴,強使他一日睡上近八個時辰,可這也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且對身子不利,長期如此,人便會癡呆,老和尚也甚是發愁。”
“大師,可否將他交由我照顧?”
陳董此話一出,林芳愕然,在她耳邊小聲嘀咕:“照顧多動症孩子,需要極大的耐心,而且這孩子還是個極品,以你的性子,早晚這孩子還不被你打死?”
“不會,”陳董也小聲道:“這孩子跟我小時侯很像,不過他比我幸運,最起碼,他爹孃還替他看病,實在沒辦法纔不要他,我小時候能活着,還真是老天開眼。我沒跟你說過,其實,我上學的錢,都是自己賺的,很辛苦,有一回,就爲搶一株藥材,差點沒被人打死。我要照顧這孩子,讓他比我幸福。”
這叫同病相憐吧,林芳想道,隨即又想起一事,嘀咕道:“你別忘了,你自己現在還未完全脫離開危險,時刻有性命之憂。”
“嘿嘿,我既在你家地盤,又剛剛被你僱用,你也講,我的事都有你爹出面,那麼,這件事,也順便交給你爹吧。”
林芳咬牙,這傢伙,從來就不是吃虧的主。
“姐姐。”
一聲稚嫩而又略帶沙啞的喚聲過後,屋內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