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爹孃與五哥外,其他人各自散去。林孟剛問候了幾句林芳身體,便被齊彪喚走,似乎有事商量。大郎與李翠梅將林芳送回小院,囑咐幾句往後要按時吃藥,過年時無論如何也要下山回家,便也離開去忙碌。
進入年關後,天氣越發寒冷,雖說有了駐軍,朝廷又有足夠的物資運來,災民基本已經安置住,可事情永遠也忙不完,作爲鎮長,大郎仍是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林氏翠記重新開工後,檔次比以往提高了不止一層,林家所有衣行,重新開業,從良平鎮來的原林氏翠記製衣坊工人,如今幾乎各個成了師傅,教授新招收工人,倒是郭四娘,由於年紀大了,於製衣繡花上眼睛已經看不太清,李翠梅已讓她退休,將其供養起來,提拔良平鎮來的兩個婆子做了總管事。
大郎整日裡忙鎮上的事,顧不上管家中生意,童氏和林仲嗣送懷孕的袁莉來大郎處後,二郎不得不接手良平鎮的產業,兩年間,外表看似木然的他,倒也學會了做生意,此時又有童氏在旁指點,二郎剛好可以幫忙,六郎也被林仲嗣趕鴨子般,跟着二郎忙活。
至於羊線衣坊,仍由齊彪的奶孃梁氏做管事,齊彪在羊線衣坊重新開業時,便下了一個大訂單,他所統領的軍隊,從上到下,所有將士每人一套羊線衣,當然,軍官和普通士兵待遇還是不同的,待軍官的羊線衣置齊後,才輪到普通士兵,且質量和樣式上也有差異。
一下子接了這麼個大訂單,只靠林翠麗供貨便不夠用,羊線衣坊的貨源一時緊張起來,災民中不乏能幹的人。主動請纓負責聯繫羊毛貨源,倒真有幾人做到了,一時間羊線衣坊忙了個翻天覆地。梁氏徵求李翠梅同意後,准許那些腿腳不便,又想掙點工錢的人,秤好羊線回家慢慢織,看質量計件給錢。
不止在聯繫羊毛貨源上,在其他方面,災民之間也因才幹與能力大小,隨着往後林鎮地盤的擴大。產業的多樣化,還有人口的增長,而漸漸開始有了貧富分化。
爹孃走後。林武終於還是問出口:“妹妹,做了法事的藥,與平日裡喝的藥到底有何不同?”
“無甚不同。”要實在說不同的話,就是那莫名的腥味,還有藥的味道。比以往復雜了很多。
“哦,原來沒什麼不同呀。”林武語氣中滿滿的失望,惹得林芳好笑,忍不住想上去掐他那圓臉,不過沒動窩,她的視線。被掀簾進屋的劉媽引了去。
丟下林武,林芳問劉媽:“劉媽,你到哪裡去了。怎地芳兒醒來便未看見你。”
劉媽笑容疲憊:“哦,老奴在給六小姐熬藥,藥材太多,老奴都弄不清有多少種,一會兒用猛火。一會兒用文火,有事先放進的藥。有中途加進去的藥,還有藥熬好後才加進的藥,整整熬了兩個時辰,藥熬好了,老奴還糊塗着呢,沈夫子直罵老奴太笨,講往後不再讓老奴來給六小姐熬藥。”
林芳恍然:“怪不得我覺藥味怪異,原來此次的藥,如此多樣,且熬製方法複雜。”
劉媽又道:“藥熬好後,本應老奴送往殿門口,齊少爺卻要自己端去,且不準老奴跟隨。老奴歇息了會兒,這纔回來伺候六小姐。”
林武趕緊搬了個繡凳在劉媽跟前,一把將劉媽摁坐在繡凳上,笑嘻嘻道:“劉媽辛苦了,武兒來給劉媽捏捏。”說着話,兩手肉手已經開始在劉媽肩膀上捏拿。
“哎喲,使不得呀五少爺,您是主子,怎能讓您給老奴捏肩膀。”劉媽掙扎着要起來,可她的勁哪能比得上林武,扭了幾下身子,屁股根本沒能離開繡凳。
林芳上前拍拍劉媽的手,勸道:“劉媽,您是最先進林家的老人,在我和五哥眼裡,您就跟我們二祖母一樣,我倆也視你爲長輩,您就不要客氣了,五哥孝敬您也是應該的,芳兒此時是無能爲力,待芳兒身子好了,也天天孝敬您,給您捏拿。”
“好,好,六小姐每天按時喝藥,老奴等着身子六小姐恢復,每日給老奴捏拿。”說着話劉媽開始抹眼淚,林芳覺着心酸,劉媽雖然什麼都不問,每天只是盡心伺候自己,可她幾乎每天十二個時辰都伴着自己,自己僞裝的再好,她又怎會察覺不出自己身子的異樣。
“劉媽怎地哭了?”林武昨日纔回家,今日才見到林芳,他雖感覺妹妹比以往疲弱了些,只以爲妹妹還跟以往一樣,身子不好,並沒想太多,見劉媽抹淚,自是感覺奇怪。
劉媽趕緊換上笑臉:“是老奴無用,人年紀大了,便喜歡傷春悲秋,五少爺無須理會。”
“哦,是嗎。”林武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沒再問。
他昨日回來後,去看望老姑和老姑父,還有袁家祖父與祖母,老姑與袁家祖母就如劉媽此時般,動不動便抹眼淚,可二祖母一樣也是老人家,怎地卻是笑哈哈,林武想不通。林武於手工製作上,還有學習上,很是靈通,可於人情世故上,比起腹黑的林文和僞小孩林芳來,還是遲鈍了些。
又陪着林芳說了會兒話,林武被大郎派來的人叫走,看着林武愁眉苦臉很是不情願的神情,林芳與劉媽都覺好笑,大郎這是來真的了,真要將林武編入衙役隊中,看來胖林武有的苦頭吃了。
半夜林芳還如往日般醒來時,依然在齊彪暖烘烘的懷中,齊彪故伎重演,哄着林芳吃點心,林芳卻是不張嘴,問齊彪:“貽哥,今日點心可是老和尚所做?”
“嗯,我昨夜便講,往後換老和尚準備點心。”
“可我聞着,今日點心與昨日點心,爲何味道相似?”
“材料相同,味道自是相似。”
“那今日藥材,是否也用了點心材料?”
“你品出來了?”
“嗯。”
“呵呵,早就知瞞不過你,偏沈夫子不信。不是藥材用了點心材料,而是點心中用了藥材,本以爲點心做的美味些,便可掩蓋藥材味道,卻還是逃不過。”
“逃不過被我識破?爲何要掩蓋味道。”
“此藥一日要服兩次,須隔六個時辰,白日裡還好,到了晚間腥味更甚,你味覺嗅覺比常人敏銳,怕你喝不下,老和尚便提議將藥材融入點心中,以點心的味道掩蓋藥味。”
“此次藥味爲何如此腥?”
“聽沈夫子講,此次藥方裡有七十多種藥材,我雖跟着他學過一點醫術,對於如此複雜的方子,一時也參不透。”
七十多種藥材?林芳愕然,腦子裡顯現出一口大鍋,內裡雜七雜八一鍋的草皮樹根,咕嘟咕嘟的滿鍋亂滾,不時還有蠍子、蜈蚣、蛇之類的冒出水面,看着觸目驚心,不禁打了個寒噤,身子也下意識縮做一團。
“冷麼?”齊彪又將林芳往懷裡緊了緊,實際上兩人已經緊貼着,再無空間可緊。
“哦,沒有,只是想象不出,七十多種藥熬成一碗湯,會是何種場面。”
林芳不自覺想往外掙扎,卻被齊彪箍住動彈不得:“莫動,小心着涼。你今日纔開始服藥,須服半月纔會起效,中間不得停頓,否則要重新開始算日子服用。”
“我不再亂動,貽哥可否鬆開一些,我有些透不過氣來。”林芳的兩隻小手使勁掰齊彪的胳膊,卻覺那不是胳膊,而是兩條鋼筋,只得出言。
鬆開箍着林芳的手臂,齊彪又將點心送往林芳嘴邊,這次林芳乖乖吃掉,也是隻吃了兩個,吃完後喝水,然後齊彪給林芳捏拿頭頸背,林芳漸漸沉睡。
低頭看着林芳的睡顏,齊彪心中五味雜陳,這個小時候長滿血瘤,小小的嬰孩,卻眼中對自己這個親王嫡子充滿鄙視的人兒,自己是越來越放不下了,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她的安危。想起自己聽到齊管家傳來沈夫子的話,說只有自己能救得了她,自己不顧一切,非要回來陪着這個小女孩,大哥眼中那複雜的眼神,齊彪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林芳喝出的藥中腥味,正是齊彪的血腥味,齊彪正是沈夫子口中的毒人。
其實,白日裡劉媽熬製的藥湯,就是爲了剋制齊彪血中的其他毒性,以使不致危害到林芳,因藥中成份複雜,且沈夫子配藥時特意爲之,林芳識辨不出那腥味就是血腥味。而齊彪獨自端着藥碗,不讓劉媽跟着,也是不想劉媽看見自己往藥碗裡滴血。點心內的藥,除仍有齊彪的血外,跟白日所服藥物又有不同,就是那壺中用於清口的茶水,也是藥湯,只不過這藥湯是沈夫子親自熬製,別人並不知曉原委。
第二日始,林芳服藥前的唸經,挪到了林芳的屋內,唸經之人只有老和尚一人,林家其他人也沒再來旁觀,用老和尚的話來說,一切都是爲了“靜”。林芳也越來越享受那種心靈沉靜的感覺。
就這樣,白日裡劉媽由沈夫子在旁邊囉嗦口述,將藥湯熬好,齊彪親自來端藥送給林芳,並不準劉媽跟隨。晚上齊彪喂林芳吃含有藥物的點心,吃完點心必喝一壺茶水,半個月後,林芳氣色轉好,臉上的青色退去,至元宵節前夕,林芳身上的毒素已清理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