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他想到辦法,他的蒙巾這次是被人扯走的。
蒙巾一旦去除,雙眼頓時不由自主地睜開,但見眼前燈火通明,眩暈了他的眼睛,朦朧中他只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蹲在他的面前。
“怎麼樣?享受夠了吧?今晚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滾回老家去!”
就算不去辨別他的聲音,光是聽這讓他‘滾回老家’的語氣,他也知道這身影的主人是誰了。
“本來還可以容忍你過了年再回去,但你偏偏還要參加什麼春試?這離春試還有半個月,你還要我天珔看着你和你那個假妹妹打情罵俏嗎?再者,你考了試,那還不是又要做官,做了官那還不是又要成親,又要生子……我哪來那麼多時間跟你磨蹭呀!”
飛紅雪忍不住又數落了亙雲庭的一番‘罪名’,說到激動之處,他還一把亙雲庭拽了起來,湊近過去,盯着他那沉靜蔑視的雙眼,杏眼倒豎地說:“在這官場上,我的能力已經不可能再有突破了,只有你妹妹,她倒是可以幫我上到更高的權位上,所以,絕對不容許你從中作梗!”
說罷,改爲抓他的右臂,正要把亙雲庭往屋外拽去。
陡地,頓覺身上一麻,亙雲庭的左手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解開了繩索,拂點了他胸前的穴道。
“你——”他睜大着難以置信的雙眼,緊盯着亙雲庭軟軟地癱倒在地上。
“嚇你一跳了吧。”亙雲庭趁機也去除了多餘繚繞的繩索和掏出嘴裡的布頭,噙着一絲詭笑地說,嚇得旁邊那個女子愣在牆角里,一動也不敢動。
他走上前,也學着之前飛紅雪那樣蹲下來,輕輕理順了他頭頂上的頭巾,笑着說:“我怎麼說也是‘夕穀神醫’的弟子,你之前怎麼沒有調查清楚了?他老人家除了醫術精湛外,還是個頂尖的武林高手,我由於時間緊迫,也就學得他老人家的‘點竹指’一點皮毛。”
這一點,飛紅雪倒還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平時舉止斯文的書生,竟然藏着這麼一招防身招。
這一次他倒真是栽到家了。
忽然,亙雲庭的臉色流露出奇異的神色,緩緩地舉起自己那隻左手,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才發現驚天秘密似地問飛紅雪,“你,你是……”
飛紅雪但見他那個手勢一起,心裡便一沉到底,預感到一些更加慘烈的事情將要發生;再聽他這樣問法,也不由得差點兒給暈了過去。
“你是……”亙雲庭疑問着,那隻左手再次好奇地摸向他的胸前。
這一次,飛紅雪真正暈厥了過去。
唐槿雲踏上了楚府的麻石門檻,那老門人就對她如常地躬身問好;回到客廳上,卻沒有之前的燈火通明、美酒佳餚、白昭南和楚問天兩人正互相痛飲的場面呈現在她的眼前。
“幹嘛不點燈了?”她隨口吩咐了一句,那婢女聽了,這才匆忙去升燈點火。
不一會兒,她身心俱疲地坐在太師椅上,全廳都燈火通明瞭,可是,偏廳裡的酒席上,還是沒有出現那美酒佳餚。“還沒有做飯嗎?”
婢女迴應:“回亙小姐話,已經做好了。”
“做好了就端出來開飯吧。”唐槿雲也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肚子裡早就餓得敲鑼打鼓了,轉而,她卻又叫住了那幾個正要往廚房裡去的婢女,問:“楚莊主和白大人呢?”
幾個婢女頓住了腳步,面面相覷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去哪了?有說過今晚不回來用膳嗎?”唐槿雲不由奇怪地追問。
“回亙小姐,”那幾個婢女忽然一起跪了下來,渾身震慄地哭訴起來,“就在剛纔,這廳上來了兩位奇怪的蒙面黑衣人,兩位大人就什麼也沒說,跟着他們去了。”
似乎那兩個突如其來的蒙面黑衣人嚇着了她們,而那兩位大人一聲不吭的離去,也讓她們感到彷徨而無助。
奇怪的蒙面黑衣人嗎?唐槿雲聽了,心中也不由爲之一震。目前,她接觸過的兩路蒙面人,一路是諸葛本勝的蒙面人,一路就是隸屬她的‘黑衣暗衛’,會是哪一路把他們帶走了呢?
哪一路都不可能讓他們一聲不吭毫無掙扎地跟着走。想要他們不反抗,諸葛本勝那一路,除非他們早就有了叛變她和朝廷的心;而‘黑衣暗衛’那裡,倒也有着它嚴謹而周密的規矩可以號令他們。
想到了‘黑衣暗衛’,又想到了皇上。要是皇上調走了他們,也需要一些時間吧,他怎麼可能在那不到一小時的時間,一邊跟她前往那府邸,一邊及時地通知了他們,並且安排進了暗衛,跟她見面了?
這要是真的,那也太神速了吧。
可是,他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留下來就走了嗎?追問了婢女,婢女的回答是肯定沒有的,因爲,他們來得飛快,去的也迅速。
哪怕是留下去了哪裡的片言隻語或是標記什麼的也好呀。唐槿雲想到了標記,也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遊目四周搜尋着這個空蕩冷清的楚府大廳,好一會兒,卻無一發現。倒是看到本來就人丁單薄的楚府,如今貌似只剩下她一個人,更加彷徨孤單的情形。
這亙哥哥失蹤了,飛紅雪不來了,最後竟然連兩位大人也消失了!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怎麼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了?都選在這兩天裡一起離開她?她這是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的懲罰她,讓她在這個時候就一無所有!
她頹敗地跌坐回椅上,擡眼望向那黑暗的屋穹,差一點兒就想哭出來。
是皇上導演的好戲嗎?還是太后?諸葛本勝?飛紅雪?一下子,她覺得所有的人都不懷好意了,全都成了對她虎視眈眈的敵人,對着她此時孤苦伶仃的處境獰笑不已。
她氣憤了!頓時頭也不回地朝府外跑去——這次,她一定要皇上說出他的真心話,不然的話,她就在今晚讓整個皇宮,乃至整座京城,全都成爲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煙花,一起升上天去!
不料,剛踏出門檻,便一頭撞在一個黑影身上,一下子把那個黑影撞得往後踉蹌了幾步,撫着胸前哎呀地喊着痛。
一聽到這聲音,唐槿雲胸前堵塞的巨石、腦海裡籠罩着的陰雲頓時一下子全都撥開了。
“亙哥哥?”她驚喜交集地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那個黑影,順着昏暗的燈光,看見那飄逸振盪的頭巾、輪廓分明的熟悉臉龐赫然入目,她的淚線頓時止不住地泉涌而出,抱着他就在門口裡哭得天昏地暗,稀里巴拉。
“沒事了,我回來了。”亙雲庭但見她這樣子,也顧不上那點疼痛,輕撫着她的肩膀,任由她在他的懷中渲泄個痛快——他知道,這樣子最是能夠安慰那些驚慌失措的人。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也只是失蹤了那幾兩天,她竟然會掛念成這個淚人兒的樣子?忽然,他的心中也無原由地一痛,似乎在他原來的關懷之中加上了一點奇妙的感覺,讓他把她擁得更緊,擁得更用心,也不理身後還有一道黑影此時此刻的感受。
飛紅雪比亙雲庭更是震驚。任是身處在千軍萬馬的包圍、危機四伏的暗殺中,都可以笑着面對的唐槿雲,哪曾讓人見識過她這般嬌弱的淚水?
看來,這假小姐已經認定了她的哥哥了?
很奇怪,他這樣分析後。本來嫉妒的心,此時卻反而偃息了下去。不是因爲泛起了同情心,而是升起了另外一種奇特的感情。
唐槿雲旁若無人地哭了好一會兒,把亙雲庭的錦袍也哭溼了一大片。在這錦袍上,她嗅到了那油雞腿的香味及女人胭脂的香味。
“你怎麼回來的?”此時她也很是疑惑,全城都找不到他的蹤影,他卻神奇地自己冒出來。她以爲會不會是她的‘黑衣暗衛’的功勞。
亙雲庭卻體貼地一笑,先把她請回廳裡,等她重新梳洗一番後出來,再慢慢地跟她道出了那段經歷:事情其實是有人把他劫走了,藏在人家的地窖裡,是飛紅雪千辛萬苦地追來,把他救了出來。
“是嗎?”唐槿雲瞥了一眼依然華服熠然,一絲不苟的飛紅雪,沒有半點灰頭土臉、艱難救人的樣子。但轉而一想,也許他爲人體面,把人救出來了,還要換上一件新衣裳再來。
亙雲庭替飛紅雪撒了這個謊,飛紅雪便也只好在唐槿雲疑慮的目光中微笑着默認。
“不好意思,我還差點兒以爲是你劫走亙哥哥了。”唐槿雲見他們兩人也一致的口徑,也只好承認自己之前的分析錯誤,誠心感謝他把亙哥哥救了出來。
飛紅雪一陣啞然失笑後,也大方地原諒了她,“沒事,很正常的分析。”
婢女們又重新端上了酒菜,三人便再次團聚在一起用晚膳。這對於唐槿雲來說,真是個驚喜的一晚,本以爲從此孤單一人的她,竟然又遇上了他們倆,那種感覺就跟那闊別多年生死相逢的感覺無異;而飛紅雪的感覺卻是沒有她這般的驚喜,總是奇奇怪怪瞥向亙雲庭,看他的時候,比看唐槿雲的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