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後的時刻來說,這也稱得上是相當的絢爛了。魔王想道。
色慾之魔王……到頭來並不是一位相當好色的傢伙。反而是相比起那毫無節操可言的貪婪之魔王奧瑟來說,他也算是非常有原則的傢伙了。其實賦予他這個職能的意義,卻是對於某個事物有着異常偏執的追求,如同男性對於性的追求永不停息。雖然不是什麼恰當的比喻,但事實確實是如此的。不僅僅是出於生理方面的關係,同樣也是出於繁衍後代的需求,幾乎是銘刻在所有的男性基因之中的行爲記憶。
他足夠稱得上是光明磊落。和寒拓決勝負的形式也是正面的交戰衝突,完全沒有在背後下絆子的行爲。雖然他自己想的是爲了可以打敗勇者什麼都不需要特意在乎的心思,卻壓根沒有想到那種卑鄙的方面去。強者們果然大多數有着自己固執的節操。
這也正說明了色慾之魔王爲何會對於勇者有着如此偏執的執着態度了。會發動這場戰爭的目的,也正是因爲勇者寒拓身在此處的關係。不然的話,他又怎麼會勞煩自己從遙遠的邦國,帶領着數量龐大的拖油瓶們前來此處?若是他不凡有着一點點兒的享樂之心,早就不想管這勞什子的事情,作爲邦國的隱藏太上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的奮鬥成果了吧。
然而他並沒有,或者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存有享樂的心思。之前在邦國種下的種種的伏筆,也是爲了此刻自己能夠更好的行動。猶如被社會所束縛着的社畜,有時候即便沒有那種必要,就算是在難得的休息時光,還是安靜不下來必須工作才得以安心。
不管是不是體內魔神所賦予的“神諭”在作祟,他就是靜不下心來。根本無法擁有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光陰,如同忙碌的上班族一樣,一直都在爲“重要的事情”所疲勞所奔波。有時候……太過於在乎他人的目光,將所有的時間都來做世人所“認爲的對的事情”,反而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但是同樣的……對於他來說,如果不爲自己的生活所人爲地製作出一些目的的話,怎麼也不能夠心安理得地過下去的吧。
其實說是魔族什麼百年以來的恩恩怨怨,也不過是他催眠自己的一個藉口罷了。魔王本身深深地陷入了恩怨的泥沼而無法自拔,只不過他本身並沒有意識到就是了。並不是爲了活下去而順便實現目的,卻是爲了實現目的而活下去。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某個時刻開始,所謂的生命的意義完全都已經本末倒置了。
可以說他第二個人生的意義完全就是爲了打敗勇者,而完全沒有爲自己而活的心思。這點和其他的魔王可以說是截然不同,打敗勇者只能稱得上是第二個要務,果然第一要務還得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魔神對此也頗爲的寬容的。
說是沒有意識到,倒不如說是魔王本身卻是隱隱約約地有所察覺,不過反而沒有花費心思去想如此的事情。是自己的原因也好,是魔神所加持給自己的“神諭”也好,對於他本人來說,這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畢竟度過那般的人生,事到如今也不會爲這種東西而操勞費神。那並不是什麼違背自己意志的命令,相反,反而是爲了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給予了意義。魔王對喜愛你在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怨言,如果真的是誰可以讓自己變成這樣的話,自己反倒是要好好地感謝他一番才行。
擁有智慧的生物總得有一些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一直以來的人生價值觀所凝聚而來的東西,有時候也得是人們所放棄生命都不得不保護的東西。對於魔王的現在所概括最恰當不過了……他要爲自己的這個信念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了。
從上一世出生以來,就被稱爲是“沒有心的人”。對於所有的事情都完全沒有一位人類該有的意志,明明看着的是關乎於自己重要之人的事情,也同樣表現得如同一位沒事人一般。
若是從旁人的角度看來的話,這也不能不說是一種殘疾的表現形式。魔王的上一世缺失了自己的情感,所以對於其他的東西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之地的。茫然空洞的眼神陪伴了他的一生,並且也因此爲其招來了與之相襯的,讓其整個靈魂都爲之沉淪的悲劇生活。這便是他能夠墮落成魔王的主要因素了。
人終究得是羣居的動物,所謂的羣居,正要是一羣差不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纔有可能彼此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眼神空洞,毫無情感的怪物小男孩自然是被大多數的人所畏懼的存在。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眼神幾乎都會把人的靈魂給吸進去,所以他明明只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兒而已,卻是連精壯的成年男子都鮮少有人敢於和他直面對視的。
終其一生,俱都活在他人的畏懼目光之下。
那個時候……他終究還是人類的模樣,不管是從身體上,或者是從思想上來說。他畢竟是無法一直孤獨而生存的人類。所以不免在思想上也想要夥同家人們,或者是朋友們友好相處的。所以即便是天生缺乏人類該有的情感,也想盡了一切的辦法想要去彌補過來。
想法就是……總之先像人類一般去思考做事情吧?所以他開始了學習,通過一切儘可能地學習,學習一個“普通人”應該是怎麼做的。他缺失了情感,作爲補償纔會擁有高超等級的智商,在一切數理化的學習上無往而不利。至少能夠算得上是天才的,若是這番天賦能夠加持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怎麼說也會擁有一段極其輝煌的人生纔對。
然而不幸的是……這番天賦好巧不巧正降臨在他的身上。總有些東西就算是憑藉着高超的智商也無法學習到的,關於人類的情感,就算他閱讀了再多的資料文獻……也終究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那不是由數據的定論能夠解釋清楚的玩意兒。憑藉着越來越豐富的同類意識,纔會漸漸地產生類似的情感。他冷酷地猶如一臺機器,除了擺在明面上的東西,顯得對於任何的事情都抱着毫不在乎的心思。
不過終究還是有所收穫的。他學習到……人生在世總得有一些需要努力去奮鬥而爭取的東西,所謂“人若是沒有夢想的話和鹹魚有什麼區別”,這是他在閱讀了大量大量的文學作品之後產生的思考結論。因爲是一個天才,所以在能夠思考的較小年齡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了。
其實是沒有錯的……只是有着許許多多的東西,一旦由聽取的人過度去解讀並且真正實行的話,還得是變化了它原有的味道了。
從此他便將其作爲自己人生的座右銘,終其一生都在無怨無悔地實行他,僅僅只是爲了讓自己更像是一個“普通人”。當然成功不了……反倒是他爲了自己的目的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瘋狂行爲,以至於憑藉着高絕的智商而往往能夠達到目的,根本阻止不了。
他成長爲了一個朝着目的地只會橫衝直撞,並且一路上的人都會被其狠狠地頂飛的怪物。到頭來還是成長爲了怪物……這從其帶着先天缺陷的情感問題出生開始就有了註定。
他搞不懂爲什麼。明明自己爲了融入人羣之中,已經儘自己所能地付出了絕大的努力,也犧牲掉了自己爲數不多珍貴的東西,可是爲什麼情況反而越變得越糟糕呢?
他自己還留在迷惘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而身邊的人卻已經開始了行動。事態如同洪流一樣流逝不停無可逆轉,原本期待着他改變的親人們則是心灰意冷漸漸遠離他,原本應該是好兄弟的人則不見蹤影,原本確實受到了他的恩惠之人卻畏懼於世人的評價離開他遠遠的距離。
明明身處於人聲鼎沸的鋼鐵都市,他卻在被所有人遠離着。明明到處都是人擠人的公共場合,他卻像是行走在荒野之中的一匹孤獨的野狼。每日的每日,如同放在桌子上一晚隔夜的飯,從清晨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分外冰涼。
事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等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切成爲了定局。人們都不願意面對有點兒病態的瘋狂怪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東西,就會對自己造成莫大的影響——而他的高智商正代表他有着這個能力。
一日又一日地……他思想便是漸漸地染上了黑色的污穢。他將目的轉向不怎麼幹淨的方面,只不過是在稍微活動造成了大大的騷亂之後,便覺得索然無味而放棄了行動。不管是如何……若是無人和自己一同分享,便是榮華富貴衣錦還鄉也不能夠得到半分的慰藉感。
他一生都處在絕對的孤獨之中,甚至在某一天悄然離世的時候根本無人發現,到了屍身發出腐臭的味道的時候才被人慌忙地報警處理了,以至於他後來接受於“色慾”的能力的時候,還苦笑着說道:“能夠變化出複製品的能力?正好啊,適合我這個孤獨地都死掉的人吶。”
如此,他成爲了“色慾之魔王”。那個名號僅僅是代表着他能力的原因,和其自己的品行其實沒有相互關聯的地方。
只是……爲了某個目的而孜孜不倦地進行追求,倒是從以前到現在還沒有變過的。
他追求目的的執着性就此保留了下來。因爲自己的根本目的就是能夠完全地擊敗魔王,所以努力提升實力,在邦國佈下了偌大的風雨,都是爲了能夠和勇者進行一戰的。
現在正是這個時候!偌大的能量在雙方的最強招式之間聚集起來,並沒有着急地要發射出去,就像是對決的西部牛仔們一樣……把自己的手放在腰間的槍柄上面,遲遲不願意拔槍。眼神如同鷹隼一般緊緊地盯着對方的動作……卻是在等待着一個確切的時機。
某一刻,寒拓陡然撤銷了自己所佈下的空氣屏障。雙方都是瞳孔一縮,然後盡全力地將自己最強招式凝聚成的黑色能量球向着對方甩了過去。
能量球,聽上去像是雜魚一般的普通招式,其中所蘊藏的魔力強度卻是普通意義上的一階魔術所根本無從比擬的。
無非是魔力的純度不同。就算是在彈射的彈道上,雙方的球狀攻擊招式做經過的空間都因爲其巨大的質量效應所變得扭曲起來了。如同用手指在沾滿了灰塵的木板上輕輕地一劃,就從此留下了絕對無法磨滅的痕跡。
所以不愧其最強衝擊波的名號,就連空無一物的空間都註定地要留下它們曾經存在的證明。
雙方的招式轟然地交接在一起,一股碩大的衝擊波隨着中心處向着周圍擴散,捲起了平地上幾乎所有的物事。花草等,數木等,岩石等,都被其巨大的推動力硬生生地壓碎或者是被捲上了天空。
然後……代表着魔王一擊的招式,在拉鋸的回合之中,緩慢地被消滅而縮減,對手的攻擊破開了他的攻勢,帶着無與倫比的氣勢印在了他的身上。
他輸掉了。
寶具【雙巨角】在極大的衝擊波之下碎裂。而由其變化出來的龐然身軀則漸漸地凝結成了焦炭,隨後泯滅殆盡。
在逐漸腐蝕融化的灼熱狀態之下,魔王不甘心地朝着空中的寒拓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追求……即便因此經歷過一次極爲糟糕的人生,他也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想法。
無非是當年得出結論的時候,向自己母親訴說之時,對方帶着笑意輕輕地撫摸了自己的頭,誇自己做的好。
那是自己唯一感覺到“愛”的瞬間。缺失感情的他一直在尋找着“愛”。
所以那個瞬間得出來的結論自己從來沒有放棄。
唉……算了……
湮滅的灰燼之中,魔王到底是無力地垂下了自己的手臂。
直到死掉的時候,他才終於放棄了尋找“愛”的艱辛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