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回到1914年11月29日，羅茲戰役結束沒幾天，德國人在波蘭西部邊界上就發起了進攻。進攻正面寬達幾百公里，一開始的進攻是試探性的，德國人的戰術小組摸上來打幾槍，看看防線的火力點位置。到了11月30日，估計是覺得偵察得差不多了，開始用重炮一個一個清除已經探明的俄軍火力點。
契科夫斯基是一名俄軍士兵，他已經當了兩年兵了。馬祖裡湖戰役、加西亞戰役、華沙-伊萬哥羅德戰役、羅茲戰役，契科夫斯基都參加了。他對德國人的裝備很熟悉了，今天德國人打的炮都是重炮，而且契科夫斯基從炮彈的爆炸聲和彈坑，可以斷定是克虜伯150毫米榴彈炮。這種火炮的射程高達二十多公里！是德國陸軍一級和集團軍級裝備的重型火炮。實際上的情況是，俄軍正面的德國第一、第二集團軍已經轉移，對面的是德國新組建的第十集團軍，而所有的105毫米野戰炮、75毫米山炮等便於機動的火炮，已經隨德國第一、第二集團軍調往北線的東普魯士，俄軍正面只剩下這些不便於運輸的重炮（克虜伯150毫米榴彈炮雖然10噸重，但是以東線的交通狀況來看，很難從公路快速機動運輸）。
德軍打得很有耐心，一個火力點清除了之後，再射擊另一個火力點。契科夫斯基已經把這裡的戰況和自己的判斷報告給了上級，上級也很重視，如果德國人現在發起軍級規模的進攻，俄軍還能抵擋。但是如果德軍進攻的規模再大一些，那俄軍就承受不住了，於是波蘭西部的戰況被層層上報到駐波蘭俄軍司令部裡。駐波蘭俄軍決定先用遠程炮火壓住德軍，否則讓德國人這樣一個一個清除火力點，前線那幫士兵過不了幾天就會跑掉一大半。
但是德軍的克虜伯150毫米榴彈炮射程太遠了，俄軍只有一種陸上武器比它打得遠——鐵道炮。鐵道炮是指是指由鐵道機車運輸、在軌道上發射的火炮，亦稱“列車炮”。還有一種說法，就是用鐵路運輸的重型火炮。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各國的公路網並不完善，能夠通行的機械設備重量極其有限。沙皇俄國的公路條件更差，大部分都是土路，無法運載重型火炮，所以沙俄陸軍裝備的都是輕型火炮。相比公路，鐵路的運載重量就要大很多，能夠運載大口徑長射程的重型火炮。
於是駐波蘭俄軍開始用鐵路運送重型火炮和鐵道炮，支援波蘭西部前線，從12月2起，整個波蘭地區爲數不多的幾條鐵路上，就擠滿了列車炮和用火車運輸的重型火炮。同樣是這一天，傳來東普魯士德軍大規模越境的消息，駐波蘭俄軍司令部結合德軍慣用的迂迴穿插戰術，初步判定德國人有包抄俄軍後路的企圖，於是上報俄軍總司令，要求後撤以防被包圍。但是這份請求在12月3日被俄國沙皇親自否決了，而這時傳來了德奧聯軍奪取加里西亞的戰報，駐波蘭俄軍面臨被合圍的風險。
俄軍開始調兵堵截南北兩個方面的敵軍，但這時的鐵路上擠滿了列車炮和用火車運輸的重型火炮，重炮的配套工兵部隊、通訊聯絡部隊，都堵在鐵路上不能動彈。俄軍只能一邊疏通鐵路，一邊通過公路（大部分是土路）機動。對比之下，德軍的機動速度就快得多，德軍穿插時攜帶的最重的火炮也就是一噸多重（105毫米野戰炮），用幾匹馬就可以長距離機動，遇見山地、河流等複雜地形還能用飛艇吊運。
俄軍無奈之下，只能先派哥薩克騎兵進駐華沙，加強後方防備。這一切本來都是常規操作，誰也挑不出毛病，但問題是德軍移動的速度太快了！僅僅一天後，也就是12月5日，傳來了德軍佔領盧布林的消息！駐波蘭俄軍的退路被切斷了！兵貴神速！德軍用速度佔據了戰場主動權！
契科夫斯基這時還隨着俄軍大部隊向東撤退，聽說德軍已經攻佔了華沙以東的盧布林，全軍都慌了神。契科夫斯基所屬部隊離華沙還有一百多公里，他實在想不明白德軍是怎麼跑到華沙東邊去的。身後的德國第十集團軍追得並不緊，還是德軍的老一套——獵殺小組追擊，俄軍穩步撤退，除了損失一些人員以外，陣線保持的還算完整。但是今天聽到退路被德軍切斷後，大家就亂了，後衛部隊的士兵開始偷偷向東（俄國本土方向）逃跑。
工業化時代的戰爭，對後勤的需求，遠大於之前的戰爭。戰前俄國驕傲的向法國人顯擺，自己的後方儲存了大量的炮彈，足夠俄軍所有的火炮打6個月，並且前線的絕大多數炮都有1000發左右的火線儲存。不過俄國人被現實無情的扇了一耳光，因爲開戰一個月後俄國人發現，幾乎不到3天，一門炮就要消耗1000枚。一旦後勤被切斷，這一百多萬俄軍距離覆滅，就要按小時來倒數計時了。
到了12月7日，前面傳來的消息是：俄軍攻不下盧布林！契科夫斯基一覺醒來，有一個同班的戰友跑了，他的槍還在，早上點名的時候卻找不到人。大家都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來。到了12月8日中午，契科夫斯基在行軍的途中，發現有人丟棄大炮！一門152毫米口徑的榴彈炮，歪歪斜斜的靠在泥濘的小水溝裡，這門大炮能打十幾公里遠，是不可多得重武器。現在就這樣被遺棄在水溝裡，靜靜地躺着，沒有人去管它。
契科夫斯基原以爲是因爲大炮太重，牽引車出現故障後，俄軍無法把它從泥濘中拖出來，爲了不阻擋行軍，被迫把它推到路邊的。可是一個小時後，契科夫斯基就明白自己錯了，前方傳來了可怕的消息：東南方向的德軍，從加里西亞包抄過來，已經出現在盧布林以南區域！上級長官要求全體俄軍，丟棄不必要的輜重，全速東進！
契科夫斯基猛地清醒過來：駐波蘭的一百多萬俄軍，已經被德軍合圍，南北兩路德軍的彙集地就是盧布林！而他現在離盧布林還有大約兩百公里！絕望、恐慌一下子在俄軍中瀰漫開來，不用長官催促，大家都全速（甚至是超速）逃跑。一小時內，部隊的建制就在行軍過程中亂了。沒有人等待掉隊的戰友，也沒有人維持紀律，各部隊爲了爭奪一條路、一座小橋，就直接開火。所有礙事的東西都被遺棄，重炮這種不便運送的重武器，被沿路丟棄，甚至都沒人多看一眼。
契科夫斯基經過一個村莊的時候，跟潰兵們一起洗劫了幾戶農舍，搶了一些吃的，有個農夫試圖阻攔，被潰兵當場開槍打死了。契科夫斯基覺得自己就是個野獸，在自己國家的領土上幹出這種事情，但是現在整個波蘭地區的俄軍都毫無軍紀可言了，自己只是這場浩劫中的一份子。
盧布林按照現代人的眼光看，只是一座小鎮，規模很小，只是有好幾條道路都從這裡經過。俄軍已經進攻五天了，但是德軍的防線巍然不動。12月6日，俄軍先頭部隊只有一個團，打得也不是特別激烈。但是從12月7日開始，俄軍是下了血本，多次大規模密集衝鋒，只是在德軍的水冷重機槍的掃射下才沒能成功。12月8日，俄軍拉了火炮上來，用炮火先把德軍陣地轟擊了三遍，然後再次發起衝鋒，成功佔領了德軍的一線陣地。但是德軍立即發起反衝鋒，又奪回了陣地。這一天雙方都傷亡慘重，陣地幾經易手，德軍和俄軍都寸步不讓。
到了12月9日，俄軍包抄盧布林側後方的部隊，被南方德軍擊潰，所有的焦點又回到盧布林。俄軍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集團軍司令、波蘭俄軍總司令全部親臨戰場，把自己的王牌——近衛軍也給壓了上來。俄軍在這一天把所有的炮彈都打光，然後由近衛軍打頭，發起師級規模的衝鋒！但是這一天德軍的力量也增強了，從一開始就毫不相讓，跟俄軍展開了炮兵交鋒。俄國近衛軍的戰鬥力還是相當不錯，頂着水冷重機槍衝鋒，悍不畏死。他們擡着重機槍衝鋒，打死一人，馬上就有人補上去，毫不畏懼的跟德軍重機槍對射，好多次衝上德軍陣地。但是俄軍近戰使用的是刺刀，對上德軍的C96連發手槍太吃虧了。很多有戰爭經驗的老兵好不容易躲過機槍子彈，端着刺刀衝上來，卻被C96連發手槍一梭子撂倒。
這一天，德軍打退了俄國近衛軍二十幾次衝鋒，沙皇的近衛軍喪失殆盡。波蘭俄軍的脊樑骨被打斷了！到了晚上，俄軍不論高級官員還是底層士兵，都發起了從大路東逃的想法，開始徒步穿越森林、沼澤。波蘭戰役進入圍捕收網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