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苦難總是磨礪人的,王小劍偶爾對着水盆洗臉的時候,竟然覺得自己眼神有幾分滄桑,遂吹了吹自己殺馬特風格的頭髮,扮了個憂鬱王子的造型。
“傻子,開飯了!”一個小孩叫到。
王小劍瞬間從王子墮落成難民,跟隨着小屁孩們衝進了屋子裡。這間屋子是當日水牛村最富有的李員外家的,瘟疫發生的時候李員外帶着家眷匆匆逃了,好多東西沒帶走,這座大宅子便成了水牛村人的聚集地。王小劍等幾個野孩子被分到了一間丫鬟住的偏房,還有兩條被子。至於吃的,大人們表示自己也顧不過來,只能讓孩子們自己解決了。
屋子中央壘了一個簡單的竈,一口盛着過半水的雙耳鐵鍋正汩汩地冒着熱氣,幾個黃皮紅薯在水裡若隱若現,身姿妖嬈。這幾個紅薯是王小劍從地理刨出來的,做了公物,按規矩必須由他來下令開飯。
孩子們圍在鐵鍋四周,眼睛死死盯着那幾個紅薯,不時地吞吞口水。
“傻子來了。”
鐵鍋周圍的眼睛齊刷刷地轉到王小劍身上,王小劍一揚手,豪氣萬千地道:“開飯——”
“我的!”
“我的!”
“哐當!”
“啊!”
只是一瞬間,鐵鍋被掀翻了,紅薯散落在地,所有人一哄而上,搶了一個到手裡被燙得哇哇大叫,又不願意放手,將紅薯在手裡扔來扔去,活像在練習雜耍似的。
王小劍一陣無語,卻又沒說什麼。人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還讓他們講究吃飯禮儀,那估計是不行的,至少他們每個人只拿一個,這一點已經做得很好了。
王小劍把最後一個紅薯從鐵鍋裡撈出來,用布條包裹着。輕輕撕開上面的一層皮兒,黃色的肉便露了出來,騰騰的熱氣混雜着熱乎乎的清香美好得會讓人掉眼淚。
王小劍感動地捧着紅薯慢慢吃着,放佛吃着無上的美味,然而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感覺有一股視線在盯着他。轉過頭,看到順子蹲在身邊,仰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兒,哈喇子幾乎都要流出來了。
這孩子是當日掀開棺材板的孩子之一,也是王小劍爬出來第一個見到的人,這孩子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傻子傻子地叫,大概年齡小比較憨的原因,總是叫王小劍傻子哥哥,而且每次吃東西總是慢半拍,搶不過別人。
王小劍心頭一軟,忍着飢餓把半個紅薯遞給順子,“吃吧。”
“傻子哥哥不吃嗎?”順子眨巴着眼睛問。王小劍摸摸他的頭,“我不餓。”
“傻子哥哥吃吧。”順子口水滴答地把紅薯還回來,“我也不餓。”
王小劍笑了,心卻很疼,他摸摸順子的頭,“沒事,吃吧。”
順子看看王小劍,又看看紅薯,最終吞了吞口水,“傻子哥哥待會兒還要去找食物,還是傻子哥哥吃吧。”
說完怕王小劍反悔似的,騰地從地上彈起來跑開了。王小劍愣了愣,長長嘆了口氣。他拿着半個紅薯,看了好一會兒,才狠狠地咬了下去。
只有吃飽了,才能想辦法出去。
然而終究沒什麼辦法,食物越來越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食物。
“傻子!”這天王小劍在找食物的時候,一個小孩匆匆跑了過來,“順子不好了!”
王小劍心頭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鋤頭匆匆跟着小孩回到他們呆的偏房。偏房光線暗淡,只有一張牀,順子躺在上面只有小小的一團。
王小劍坐到他身邊,心疼地拉住他骨瘦嶙峋的手,“順子。”
順子半邊身子已經長滿了黑斑,甚至蔓延到臉上,遮蓋了半張臉。這瘟疫不會馬上讓人死去,只有身上的黑斑不停蔓延,當蔓延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纔會死。順子年齡畢竟太小了,黑斑蔓延過半身便病倒在牀。
“傻子哥哥。”順子虛弱地睜開眼睛,黑亮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神采。
旁邊幾個孩子已經抽泣起來,小小的啜泣聲迴盪在空落落的屋子裡。誰都知道病倒意味着什麼,他們見過太多一旦倒下便再也沒有起來過的人,自從這場瘟疫發生,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死掉,最初大家還會四處尋醫問藥,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家已經明白,一旦倒下便意味着死亡。
“順子別怕,哥哥會想辦法的救你的。”王小劍握着順子的手,恨自己的無能無力。
他想着修真者會來,可是這麼久了,也沒有任何救援,他已經沒有耐心了。
順子微弱地點點頭,問:“傻子哥哥,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來?”
王小劍心裡非常難過,他緊緊抓住他的手,說:“會的,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嗯。”順子又微弱地點點頭,爾後閉上眼睛。
“順子?”王小劍心中慌亂,他使勁捏着順子的手。
順子沒動。
“順子!”王小劍叫了一聲,驚恐地去搖晃他的身體。
“傻子哥哥……”順子呢喃道,勉強睜開眼睛,爾後又閉上,“困……”
“順子別睡,哥哥馬上帶你去找大夫。”王小劍幾乎要哭出來,救了他的順子,憨傻的順子,相依爲命的順子……
他扒開被子將順子背起來,其他人拉住他,“傻子,你要做什麼?”
“我要出去找大夫。”
“你瘋了,外面有官兵。”一個住在一起的年輕人道,“你出去馬上就會死。”
“我要去試試。”王小劍道,“用地道。”
年輕人睜大眼睛,“你要用地道?那地道通到軍營!”
村口有一口枯井,井不深,而且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地道,那地道能繞過上面的軍事封鎖區,然而不巧的是盡頭卻是軍營。
“反正都是死,去試一試吧。”王小劍咬咬牙,將順子背好,“等到晚上說不定能混過去。”
其他人看他心意已決,便沒有再勸他。王小劍揹着順子走到那口井,順子輕得不可思議。他先把順子放進去,爾後看了看天色,便下到井裡。現在天邊已經泛黑,快要入夜了。
他揹着順子在井裡走了一陣,來到了出口。他們等了好一陣,他不斷安慰着順子,讓他挺住,內心焦灼不堪。時間漫長得不可思議,他估摸着到了午夜,便將順子綁在自己背上,又等了好一陣,才順着梯子往上爬。
偷偷打開蓋子,左右看看沒有人,便把目光轉向前方。前方一丈處有幾個帳篷,裡面毫無動靜。王小劍心砰砰亂跳,他學着電視上的軍人匍匐着前進了一段距離,爾後趁着哨兵打呵欠的時段瞬間爬起來往帳篷中間跑。他躲在帳篷後面,緊緊地盯着前方的哨兵,帳篷裡面的士兵應該已經睡死了,毫無動靜。這一批士兵比較鬆散,畢竟只是駐紮看守一羣生病的村民,並非上陣殺敵,這些官兵們自然也鬆懈了。
王小劍等着他們巡到遠處了,便繼續往前方的帳篷躲,這樣一段一段地移動,竟然被他移到了軍營的盡頭!
可是他的好運氣也到頭了,當他剛要衝出軍營的時候,帳篷裡的士兵起來撒尿,迷糊間看到了他急速離去的背影,頓時大喝一聲:“誰在哪裡?!”
王小劍一聽,跑得更快了。
“有人跑出去了!”士兵大喊。
軍營人聲鼎沸,火把亮起來,四周燈火通明,王小劍還沒衝到一百米便被前方守衛的人斷了去路。
“是瘟疫!”燈光中有人看到了順子的臉,立即驚恐出聲。原本圍過來的人聽到了,瞬間退得老遠。
“不是!”王小劍慌忙大喊,“我弟弟生病了,我帶他去找大夫,求大家放我們出去!”
“快點殺了他們。”官兵頭頭過來了,邊穿衣服邊怒氣衝衝道。
王小劍看逃跑不成,咬牙撲通跪倒在地,“求求你們!順子是無辜的!”
他都死了兩次,再死一次沒什麼關係,可是順子才七歲!
“殺了他們!”官兵頭頭怒吼。
王小劍從地上爬起來朝人羣裡不要命地衝,官兵頭頭嚇得連忙後退,“別讓他過來!”
他想退,其他人也想退,誰也不想惹上瘟疫,竟然就讓王小劍如入無人之境般衝了進去。
“放箭!”官兵頭頭終於反應過來,怒聲到,“快點放箭!”
王小劍絕望地朝天大喊:“修真者!你們不來救我們嗎?魔氣蔓延,你們放任不管嗎?!”
旁邊已經有人上箭了。
追打中,綁着順子的袋子鬆了,王小劍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索性不逃了,他抱着順子恨恨地朝天大吼:“瀚海雲宗!救人啊!”
萬箭齊發,咻咻的聲音破空而來。
這樣的天羅地網,覺無逃跑的可能。王小劍一把將順子抱在懷裡緊緊捂着。
一道雪亮的光從天而降,刺得人有瞬間的失明。
箭在空中被截斷,簌簌落到地上。
王小劍只覺背心溼透,心如雷鳴,他擡起頭往天上看去。
漆黑的天幕裡,緩緩地降下一人。那人白衣白髮,在這濃黑如墨的夜色裡像明珠一樣發着光。衣袂翻飛,銀髮飄散,擡眼間,眉眼鋒利。
王小劍呆住。
“剛剛,是你在叫瀚海雲宗?”那人走到他身邊,聲音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