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成擒,羅藝在大喜過望的同時又後怕不已,自己原以爲待在這觀魚亭裡就是安全的,誰知敵人竟有如此詭異的手段,居然能在水底潛伏,若非狄李二人能耐非凡,只怕自己早晚還得吃上一刀。
而若是敵人更加耐心一些,等到自己睡下之後再動手,那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妥妥的要被奪了命去。
想到此處不禁又驚又怒,衝上前去學着李智雲的樣子、照着漁網裡的刺客屁股就是一腳,先出一口惡氣再說。
說到解氣,倒也不僅僅是爲了報那一記飛刀之仇。其實肩後的傷勢算不得什麼大恙,只是這刺客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實在令人無法忍受,從刺客出現到現在,羅家上下數百口人哪個不是提心吊膽、憂心如焚?
這下好了,籠罩在羅家上空的陰影終於被驅散了。
這一腳踢得着實不輕,動用了七成內力,除了發泄報復之外還有刑訊逼供的作用,刺客疼得高聲慘叫,有如一口正在遭受屠宰的生豬,然而收回腳來他卻皺起了眉頭,看向李智雲道:“這人好像不是那個使飛刀的刺客……”
他這一腳運勁的法門頗有獨到之秘,在踢中他人之後內力可以循着經絡侵襲四肢百骸,劇痛遍佈全身,只不過在踢中對方的同時他也感受到了對方的內力很是普通,比十二旗牌官裡最差的史大奈還要差上一大截。
如此內力火候,豈能射的出那種神出鬼沒的飛刀?由此可以判斷出此人並非之前偷襲自己的那個刺客。一念及此,心頭的狂喜頓時熄滅了大半。
面對羅藝試探性的詢問,李智雲點頭道:“的確不是,他只是那個人的同黨或手下,要想知道那人藏身何處,只需繼續逼問這個蠢貨就行了。”
李智雲當然知道這人不是淵蓋蘇文,無需測試內力,只看身材大小、只聽嗓音粗細就知道了,更何況網住這人如此輕易,即可證明此人的武功很是平庸,只是精於隱秘僞裝之術罷了。
僞裝成一塊石頭並不是倭國忍者獨有的技術,北宋時期川西碧磷洞的洞主桑土公就很擅長此道,他僞裝而成的石頭能夠騙過上百人的眼睛,那其中不乏當時的絕頂高手,都沒能看出端倪,足可證明其藏匿手段的高明。
然而這個刺客卻能避開羅府的衆目睽睽,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魚池,又在水底僞裝成一塊奇石,這水平自然也是高的,絕不弱於桑土公,除了僞裝術之外,這人應該還有呼吸換氣之法。
羅藝認爲李智雲說得很有道理,就再踢了一腳止住刺客體內疼痛,喝道:“你是什麼人?還有幾個同夥藏在附近?爲何要行刺本王?”
那刺客也不是什麼硬漢,能夠練成各種僞裝之術的人物大多不是硬漢,疼痛減輕後就乖乖招供道:“我是高句麗王幢軍中的百衛,此次跟隨軍主來到幽州……”
聽到“王幢軍”三個字時,羅藝不禁面色一凝,他長期率部駐守邊疆,對周邊各國各民族的軍隊建制均有了解,知道王幢軍是高句麗軍隊中最爲精銳的皇家衛隊。
高句麗的王幢軍編制一萬人,貴精不貴多,滿萬則止,絕不多收一人。所部官兵一律由王室貴族子弟組成,且選拔機制極爲嚴格,除了必須具備的軍隊戰鬥素養之外,還要求身負一定的武功,所以戰力極強。
這支軍隊的職責除了守衛高句麗王宮之外,還肩負着偵查、刺探、政治暗殺等秘密使命,執行這類使命的都是些身具特殊技能的高手,他們在隊伍裡擔任將領,級別從低到高有十衛、百衛、千衛之分,最高指揮官叫做軍主。
比如眼前這個自稱是百衛的高句麗人就是統領一百名軍卒的將領。
即使是執行特殊任務,這支精銳之師也只一向在高句麗境內活動,沒想到此時竟然會出現在幽州,難道說高句麗王真的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打到幽州來麼?
閃念之時,那百衛繼續招供道:“連同軍主在內,我們一共有四個人來到貴府……”
“你們的軍主叫什麼名字?”羅藝忽然打斷了百衛的供述,既然知道對方是高句麗的王幢軍,那麼也就不必詢問對方爲何要刺殺自己了,直接進入下一個問題即可。
“我們的軍主叫……”那百衛說到此處戛然而止,嘴角里溢出了一縷鮮血,一雙眼珠瞳孔緩緩放大。
“不好!”羅藝、羅成以及李智雲同時警覺,立即判斷出這個百衛是被人滅了口,卻不知滅口之人身在何處,使的是什麼法子。
李智雲心念一動,立即提起網繩,將那刺客連同漁網一併提起,果見下面泊着一灘血跡,涼亭的木質地板竟然被人穿透了,上有一道裂縫,再低頭去看漁網下方,只見這刺客的背上插着一柄飛刀,深沒至柄。
淵蓋蘇文!
這是淵蓋蘇文的標誌性手段,毫無疑問,淵蓋蘇文就是高句麗王幢軍的軍主,年僅十一歲的軍主!統領一萬王室精銳之師。
“人在涼亭底下,大家小心防備!”羅藝立即沉聲喝道,這人既然能在涼亭底下出手滅口,自然也能如法炮製偷襲他人,只不過那百衛身陷漁網無法動彈,就只能被飛刀擊斃,別人卻是可以活動的,只要謹慎一些就能規避。
淵蓋蘇文就在涼亭底下,涼亭底下是池水。
這座觀魚亭是由十六根木製立柱支撐在水池中央的,木柱成爲了天然屏障。且不說未必能夠如同捕撈百衛那樣網住淵蓋蘇文,就算能夠網住,在這個環境下也無法實施。
或許之前那個百衛不認爲涼亭裡的人能夠發現他的潛伏,所以敢於藏在涼亭覆蓋之外的水域,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前車之鑑,就一定會躲在涼亭底下與亭子裡的人們對峙,擁有絕對的地利優勢。
“怎麼辦啊?”李蓉蓉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輕輕頓足問道,也不知道問的是誰,目光卻在瞟着李智雲。
李智雲感受到來自身側的注視,就扭頭白了她一眼,心說你不是能麼?不是陰世師來了你都能擺平麼?現在咋了?本事呢?
心裡是這樣想,他卻不會宣之於口,即使自己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也不便與這樣一個美女斤斤計較,好男不和女鬥,更何況這位小姐姐還沒從悲慘遭遇中走出來。
不理李蓉蓉,卻不能不跟羅藝提出建議:“王爺,咱們撤出去吧,這裡反倒不如岸上安全。”
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建議,是因爲他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對付潛伏水中的淵蓋蘇文。
若是站在亭子裡與之鬥法,或許只有宇宙奇俠白勝的隔物傳功之束水傳勁能夠將之擊斃,但那是以河洛神功爲基礎的獨門秘技,這時候就不必去想了,自己不知道哪輩子才能買得起河洛神功。
而且只要淵蓋蘇文練成了金木水火土這忍者的五大遁術,那麼他在水中就是無敵的,不論自己泳技如何,都不適合入水與之作戰,或許能練到後世宋朝的翻江鼠蔣平、浪裡白條張順那樣的水準才能勉強一試,但是現在顯然不行。
因爲剛剛已經逮住了一個刺客,所以現在李智雲的建議就是權威性的,羅藝當即採納。
李智雲都說不能在亭子裡待下去了,那就一定是不能待下去了,怎麼?你不服?你不服你也逮一個刺客看看?
回到岸上,羅成忽而提議道:“李公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再調集一些兵力把這水池包圍,將那高句麗的軍主困在池子裡,就算困不死他也不讓他出去,實在不行就挖個溝渠把池水排掉……”
“不行。”李智雲斷然否決。
不說別的,只說淵蓋蘇文及其手下如何進入這汪池水的都不知道,是從岸上跳進去的麼?只怕未必。如果人家是從地下土壤打洞進入水池的呢?
就算你真的挖了溝渠排掉了池水,他也能從池底挖洞離開,就算你在池子邊上挖一圈深壑用以阻斷他的盜洞,難道他不會比你挖的更深麼?比如你溝壑挖三丈深,他就從三丈三尺的深處挖洞離開,你還是抓不到他。
這些話不必詳細解釋給羅成,關於如何對付淵蓋蘇文,從太原到北平這一路他和狄知遜沒少商量,早就想出了無數條不成熟的計策,但是沒有一條有把握擒住淵蓋蘇文。
最有可操作性的辦法還是以逸待勞——等着淵蓋蘇文來偷襲,在他即將發動偷襲的一瞬間施以反擊,前提是必須在他發動襲擊以前準確地判斷出他的隱匿位置——這一點狄知遜有能力做到,只不過在此前的三次較量中沒能把握住最佳時機。
就好比後世的火炮,要想打擊某一目標,必須要提前設置炮兵陣地,將火炮運到陣地上,然後才能開炮。淵蓋蘇文的偷襲也是如此,每次發動偷襲以前,必須進入一個“陣地”潛伏下來。
這個時間很短暫,潛入“陣地”之後幾乎立即就會發動偷襲,對狄知遜來說,要在第一時間發現淵蓋蘇文的“陣地”並不很難,難的是如何立即通知李智雲。
畢竟對他們兩個來說,要想憑藉武功戰勝淵蓋蘇文,就只有李智雲具備這個實力。
這一路他們遭遇到的三次偷襲,每一次狄知遜都發現了淵蓋蘇文的“陣地”,卻每一次都慢了半拍,等他通知李智雲的時候,淵蓋蘇文已經完成襲擊逃遁了,而李智雲所能做到的就只剩下保護自己兩人不致受傷,完全沒有發動反擊的時間。
“還是回室內休息吧,王爺請放心,我們會始終陪着你的。”李智雲給出了最終的建議。
陪在羅藝的身邊對他和狄知遜來說也是好事,因爲一旦淵蓋蘇文出現,以羅藝父子的身手絕不至於反應過慢,屆時自己只需要稍稍延誤一下淵蓋蘇文的逃遁,說不定就能將其擊斃當場。
羅家父子的武功是說着玩的麼?施展殺招出來,說不定比自己的出手還要狠、準、穩。
於是狄李二人就跟隨羅成父子來到了後院,這座院落是王府中一塊私有的禁地,住的都是羅家的女眷和侍女,往日裡即使是身爲義子的杜文忠都被禁止入內,然而此刻狄知遜和李智雲卻能登堂入室,沒辦法,誰讓他們有本事呢?
當然,李蓉蓉也是可以跟着進來的,因爲她本身就是個女子,而且同樣擁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即使被李智雲當衆打了臉,也不能說她一無是處。
羅家的正室夫人是秦氏,也即羅成的生身親母,秦氏不懂武功,無法想象此時潛在府中的刺客有多厲害,卻對李蓉蓉的到來表示歡迎,這女孩子太美了,與我兒子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與一般人家的孩子不一樣,羅成由於沉迷武功,以致於至今尚未婚娶,當媽的早就急得不要不要的了,卻又拿兒子沒轍,每次說起這事總被兒子搪塞過去。此時看見兒子領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大閨女回來,還不樂開了花?當即拉住李蓉蓉的手噓寒問暖。
李蓉蓉對此求之不得。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她來北平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嫁給羅成,所以纔有上一次到府拜訪,被拒之後又等到了今天的機會。
她倒追羅成當然不是擔心自己嫁不出去,也不是貪戀羅成的俊美,而是爲了與羅成結成夫妻之後休慼與共,你岳父岳母都被皇帝給殺了,難道你不想幫你老婆報仇麼?
不論多麼自負,她都不會狂妄到認爲自己只憑一人一劍就能殺死楊堅的地步,不說別人,只說一個陰世師就不是自己能夠望其項背的。要想給父母報仇,就只有嫁一個強大的男人才行。
放眼天下,可供選擇的夫婿似乎只有羅成了。羅成武功極高,羅家掌控雄兵數十萬,若是能夠通過羅成說動羅藝起兵造反就完美了,羅藝當不當皇帝並不重要,只要能殺了楊堅就行。
她本來就抱着嫁給羅成的想法,與急於娶媳的羅成母親一拍即合,娘倆聊起家常來,那叫一個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