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禮的身體在墜落,眼看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一顆絕望的心比身體下沉的更快。
原以爲自己憑藉隔山打牛神拳能夠出其不意戰勝靈石主人,在報答楊林的同時好好的露一回臉,誰知人家的隔物傳功竟然精妙到如此程度,遠勝自己的隔山打牛。
在生命中最後這一刻仍然想不通的一件事,是爲何對方的內力竟然能夠停留在自己的身體之中。
通常武林人物發出的內力,侵入敵人體內震傷甚至震碎經脈都是常有的事,但那僅僅是一瞬間的過程——在一瞬間完成破壞,隨即內力消散在敵人的肌理臟腑之中,怎麼可能長期留在體內?
正是這滯留在體內的外來內力束縛了自己內力的調用,不僅阻塞了各條經脈導致自己的內力無法運轉,而且還控制了肌肉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牽動拉伸。
這下全完了,就連最後的自救都沒有可能了,若非如此,自己大可以揮出軟索飛抓去勾纏山壁上的藤蔓枝條以及凸出的山岩,即使撓鉤已被震斷也不怕,只要內力還在,只是使用軟索就能控制局面。
那樣即使不能立即終止下墜,也可以得到一定的緩衝,在最後摔落到底時不至於當場斃命。
這一瞬間他心中充滿了懊悔,原來靈石主人要求大家一起上真不是吹啊,人家的確有這種實力,可笑自己還以爲可以出奇制勝,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如果靈石主人沒有應付隔山打牛的本領,又如何敢面對天下羣雄叫陣?
自己是真的不該跟人家單挑啊,實力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
在新文禮滿心懊悔的這一瞬間,崖頂衆人已是驚呼一片。
雖然人們看不懂新文禮是如何墜落的,但是均能猜出這必是靈石主人的手段,這下新文禮是完了,沒救了!
再看山尖另一側的靈石主人,卻見靈石主人按在山壁上的那隻手掌忽然改按爲抓,一把就從山壁上抓下幾塊碎石,而後任由身體墜落下去,與新文禮一南一北同時下墜。
徒手在山岩上抓下碎石並不是什麼太過驚人的手段,此間高手至少有十幾人能夠做到,只不過靈石主人接下來的動作卻令衆人震撼不已。
人們清楚地看見靈石主人抖手打出了那幾塊碎石,碎石竟然劃出了一道渾圓的弧線,繞過了山體去追襲新文禮的身體!
這靈石主人夠狠的啊,只是摔對方一個粉身碎骨還不夠,還要在半途施以攻擊,這是唯恐新文禮死得不透啊!
然而接下來人們卻聽見了靈石主人的一句話:“這一次我先饒你一命,今後你好自爲之。”
這話是說給誰的?
就連新文禮都不認爲這話是說給自己的,但緊接着身體就被追襲而來的四塊碎石打中,不禁憤懣之極,你靈石主人要不要這麼歹毒啊?
只不過這憤懣的情緒只維持了不到一瞬,就被軀體內全新的感受給衝散了,在四塊碎石擊中身體四處穴道之後,又有四股新的內力侵入經脈之中。
這四股新的內力自然是碎石帶來的,進入身體之後與先前禁錮肢體的內力截然相反,竟然彼此抵消了!
新舊兩波內力相互抵消,身體就恢復了自由,新文禮哪裡還敢耽擱,立馬拋出軟索勾住了山壁上的一塊凸石,軟索瞬間變得筆直。
那凸石倒也牢固,完全撐住了新文禮下墜的巨力,軟索也夠堅韌,沒有因爲強烈的拉拽而繃斷,新文禮的危機得以解除。
驚魂稍定之後,連忙跳到鞍樑出,沿着千佛崖那邊的山壁返回到崖頂,看見早已悠然立於場中的靈石主人納頭便拜:“多謝靈石主人不殺之恩!”
人們不禁再次懵逼,剛纔靈石主人那幾塊碎石竟然沒能打死新文禮麼?不殺之恩?怎麼個“不殺”法?
這一次沒人給衆人解惑,李智雲看向新文禮點頭笑道:“新總兵嚴重了,我早說了,我和你無冤無仇,殺了你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只是你這場比斗的方式挺新穎的,佩服佩服。”
新文禮早已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說道:“他朝靈石主人但有差遣,儘管命人轉達於我,新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回過頭來又對楊林施禮,謝罪道:“文禮有愧於王爺栽培,沒能完成王爺的吩咐,還請王爺責罰。”
楊林搖頭嘆息道:“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
楊林在一旁看得清楚,而且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剛剛新文禮和靈石主人之間的攻防是怎樣進行的,在感嘆靈石主人武功實在太高的同時,又不禁爲女兒的安危發愁。
李智雲不再理睬新文禮,直接轉向楊林說道:“不能再這樣一個一個的上了,這太陽都已經偏西了,我只承諾再接你們一場,不論上幾人都可以,咱們一戰定輸贏好不好?”
楊林聞言茫然四顧,眼中已是沒了之前閃爍的精光,是啊,是該一起上了,可是找誰上呢?
陰世師受傷未愈,場中自己能夠支使的且能打的就只剩下宇文成都和楊素以及自己了,其餘的比如丹王蘇元明、魚俱羅、少林曇宗大師、樑師泰等人都不是自己可以命令的。
他把目光落在了楊素和宇文成都的身上,徵詢道:“要不,本王就和越王以及成都聯手一戰?化及你意下如何啊?”
要求宇文成都出戰,就必須要給宇文化及面子,使喚人家兒子至少也得跟人家當爹的說一聲不是?
宇文化及卻沒有立即回答,臉上滿是猶豫的神情,似乎對楊林提出的三人聯手很不看好,終於說道:“王爺,這事我看還是另想辦法吧。”
但凡身居高位者都懂得隱晦說話,宇文化及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你們三個上去也白搭,不可能打敗靈石主人。
楊林又如何聽不出來?只急得連連搓手,沒好氣道:“另想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好想?你替我想一個行不?”
再看越王楊素,卻見楊素也在微微搖頭,意思似乎與宇文化及一樣,不想聯手打這一場。
他知道其實楊素的武功與新文禮和尚師徒比起來還要遜色幾分,見狀頓時泄了氣,擺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轉過頭來看向羽裳說道:“我是拿人家沒辦法了,不是我不盡力,你也看見了,不論羣毆還是單挑,人家都能應付自如,你還是把本王的女兒送回來吧,本王保證放你和淵蓋蘇文雙雙離去。”
羽裳正要說話,李智雲搶先看向楊林說道:“其實你不必受她要挾的,我隨時都可以把楊玉兒送回到你的身邊。”
楊林聞言不禁喜出望外,說道:“果真如此,那你爲何還要應戰?”
李智雲道:“我之所以迎戰,是因爲想跟尚師徒瞭解一樁昔日糾紛,剛纔你也看見了,至於新文禮這一場,既然他一定要打,我就捎帶着成全他了。”
羽裳聽了就不住冷笑:“你就吹吧,我纔不信你能把楊玉兒救回來,你若是能把她救回來,你讓我怎樣都行!”
李智雲鄙夷地看了羽裳一眼,冷聲道:“你怎樣我都不感興趣,你看好了!”
說了聲“看好了”,他的人影陡然淡了下去,衆人均覺眼前一花,就好像有什麼東西飛進了眼中,恰好擋住了靈石主人所處位置的景象,待到那障眼的感覺恢復如初,卻發現靈石主人還在那裡,只是身邊多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女的正是豆蔻年華的楊玉兒。
那十二三歲的少年臉色蒼白,都是恐懼之色,身體似在瑟瑟發抖,口中卻說不出話來,被恢復了自由的楊玉兒重重一腳踢了個跟頭。
“你……你怎麼做到的?”羽裳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夢,淵蓋蘇文不是挾持着楊玉兒深藏山腹洞穴之中麼?怎麼瞬息之間就來到了地面?
而且看他眼下這副模樣,分明已被靈石主人控制住了,非但不能施展武功,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靈石主人是神仙不成?
就連淵蓋蘇文都無法理解,深藏在曲折的山洞中的自己是如何被靈石主人捉住又押到地面上來的,這本領可比倭國的志能便強太多了!
倭國的志能便看似詭異莫測,其實全在提前準備,尤其是在千佛崖這種地貌場合,他之所以能夠在地底地面神出鬼沒,都是提前挖通了天然山洞中的幾處薄壁窄口,將天然洞穴擴成了一個地下的交通網。
然而即使靈石主人對這個地下交通網瞭若指掌,也沒可能如此迅速快捷地忽下忽上,將藏匿在距離地表數十丈深處的自己擒住押出,這絕不是倭國的志能便所能做到的事情!
既然不是志能便,這靈石主人的本領是什麼?仙法麼?這可是隻有華夏神話中土行孫那樣的異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如何知道李智雲是用萬象神功成功模擬了靈源大陸上蟲族的鑽地之法,其地行之術實不亞於傳說中的土行孫,即使還不能像土行孫那樣在地底日行八百,但是潛入地底幾十丈捉一對人回到地面卻是易如反掌之事。
楊林看見女兒無恙歸來頓時狂喜,看向靈石主人的眼神變得無比崇拜,說道:“靈石主人,大恩不言謝,從此老夫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今後若有什麼需要老夫幫忙的但講無妨,老夫無不盡力!”
出於崇拜,他連“本王”的自稱都改了,只爲表示自己的謙恭誠懇。
說完也不等靈石主人回話,便已怒視羽裳和淵蓋蘇文,咬牙切齒道:“本王這女兒可不是你們送回來的,是人家靈石主人救回來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人人均知老楊林只怕立馬就會發飆,不把羽裳和淵蓋蘇文這一對高句麗姐弟碎屍萬段都說不過去。
羽裳已是一臉慘然,剛剛戰勝陰世師的得意已被心頭的一片冰冷所代替——雖然那塊儲力玉佩還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玉佩裡面已經沒有了雄渾的內力,只憑自己眼下的武功,要單挑楊林都恐怕力有未逮,更何況與這個逆天的靈石主人放對?
李智雲一擺手阻止了楊林發飆,說道:“這對姐弟就交由我來處置吧。”
楊林不敢拒絕,只恨恨地問道:“不知靈石主人想要如何處置她們?”
李智雲道:“如今大隋和高句麗兩國即將開戰,我打算讓她們姐弟回到高句麗,給她們的王上和莫離支捎個話。”
說到此處又看向羽裳說道:“按理說我是不會允許你們兩個活着回去的,不過考慮到彼此的軍士少些傷亡,就饒你們一條命吧,你回去跟你父親說,讓他率領全族軍民即刻退回到鴨綠江,不然有你們倆的苦果子吃!”
羽裳搖頭道:“如此軍國大事,便是我父親也不能一個人做主,我又如何能夠辦成?”
李智雲道:“我沒要求你辦成,也沒要求你父親一定答應並做出實際行動,甚至你可以不跟你父親提起這事都行,只要你和淵蓋蘇文熬得住。”
“熬得住?什麼意思?”羽裳剛想問個明白,卻忽覺身體之中彷彿進了千萬只蟲子,在肌膚內外爬行噬咬,一陣劇痛奇癢瞬間遍佈全身內外,不禁花容失色,反手將腰間纏着的毒龍判官筆抽了出來,連連抽向自己的全身。
前文說過,羽裳這對判官筆是可軟可硬的,製作極其精巧,平時可以捏扁作爲裙帶束在腰間,此時自然也能拿來當做鞭子。
衆人見狀無不驚愕,這大美女無緣無故的抽自己幹什麼?卻聽靈石主人說道:“沒用的,你這樣抽擊或許解得了瘙癢,卻解不了疼痛,而且……你這樣抽下去衣服可就沒了。”
羽裳如何不知靈石主人所言句句屬實,只是此時身上痛癢無比,根本由不得自己拿捏控制,就是想停下手中的“鞭子”也做不到,駭然道:“你在我身子裡做了什麼手腳?”
李智雲淡淡道:“這就熬不住了?告訴你也無妨,我這手段就叫……生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