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黃開廣的威脅,其實陳老三很不以爲然,大清朝有兩處地方很特殊,一是湘西鳳凰城,所出竿軍天下聞名,嘉道年間,在鎮壓白蓮教的起義中立下了赫赫戰功。
另一個便是順德陳村,世代以造船爲業,長年行走於呂宋、暹羅等東南亞地區,水軍實力稱冠福建廣東沿海,這兩處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軍隊自成體系,雖然聽從清庭號令,卻不是完全依附,關係頗有些微妙。
出於種種考慮,無論對竿軍還是陳家村,清庭都不敢逼迫太堪,一般是採懷柔手段出錢僱人,或者許諾當官驅使爲自己效命。
按常理來說,棄主將循逃的確是死罪,但陳老三不相信兩廣總督葉名琛與廣東巡撫柏貴敢去自家村寨拿人,更何況黃開廣也不是什麼達官顯貴,雖然與葉柏二人走動比較近,卻只個吃的開的混跡於十三行的海商罷了,這種人在廣州一抓一大把,死了不足惜,甚至陳老三還暗呼倒黴呢,如果不是黃開廣在自己的船上,髮匪也不會圍過來,這正是遭了池魚之殃啊。
當然了,話不能這麼說,而且對面着太平軍的包圍,陳老三也是心發毛,於是扶住黃開廣,正色道:“請黃大人放心,卑職誓死保護大人突圍!”說着,轉頭喝道:“髮匪已經圍上來了,大夥兒要想活命,唯有拼死一搏,炮位準備,看誰敢攔我!”
陳老三擺出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式,黃開廣也意識到了失態,趕忙把手放下。
“哧!哧!”引線陸續點燃,陣陣青煙冒出,圍上的漁船則是越來越多。
站在船上,可以隱約看到目標船隻冒出的煙,陳阿林提醒道:“清軍可能要開炮了。”
丁大全向左右看了看,已方的船都在百丈開外,當即無所謂的揮了揮手:“他那炮打不遠,讓他打!”
所謂子母炮,是一種後裝滑膛炮,其炮彈也被稱爲子炮,這是一個空心圓筒,裡面預裝霰彈和火藥,具有現代意義上定裝彈的雛形,戰鬥時,先將一個子炮裝入室中,發射後退出空子炮,再換裝下一個,由於可以輪流換裝子炮,不需要分別裝火藥和炮彈,所以射速較高,而且空子炮可以重新裝填使用。
每門子炮重八斤,裝火藥二兩二錢,鐵子五兩。
“嘭嘭嘭~~”丁大全話音剛落,黃開廣的帥船已經全面開火,就看到硝煙瀰漫中,團團火舌由炮口吞吐,聲勢煞是驚人,尤其是面對着炮口的太平軍戰士,全都把心提了起來。
但這份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在前方五六十丈的水面上,彷彿憑空灑下了魚食,蕩起了一層層的漣漪,這充分表明,子母炮的射程打不到漁船!
“哈哈哈哈~~”丁大全開懷大笑道:“弟兄們,清軍的炮也就這個樣,大夥兒不要怕,別圍太近,站遠拿槍打,別讓他跑了,看他能撐到幾時!”
“砰砰砰~~”戰士們放下心來,一陣緊似一陣的槍聲響起,雖然站在三百米外,江面又有些顛簸,開槍的命中率低的驚人,卻架不住槍多啊,隨着一條接一條的漁船加入戰局,四面八方都在開槍,在密集的彈雨中,總有命中的時候。
“啊啊~~”船上相繼傳來幾聲慘叫,旗手被打死了,舵工也死了兩個,黃開廣與陳老三則是早早蹲在了船幫下,連頭都不敢探。
黃開廣滿頭是汗,大叫道:“快過去人,你,你,別蹲着,趕緊去操舵,只要衝出去,髮匪將奈何不得我們!”
所謂大海航行靠舵手,一條船沒有人操舵,不但方向把不住,還會有隨時翻沉的危險,但槳手可以躲在船倉內,子母炮手有遮擋,不怕被子彈打中,舵手卻必須站上船面才能操舵,眼下的情形是,冒頭就會被打死,舵工們均是畏畏縮縮,無人敢去掌舵。
“他孃的,連本官的命令都不聽了?”黃開廣見沒人理自己,不禁面容扭曲,厲聲喝罵!
陳老三暗暗嘆了口氣,伸手壓住黃開廣的胳膊,無奈道:“咱們恐怕逃不掉了,黃大人,不如降了罷?只有投降纔有活命的機會啊!”
黃開廣跟着便道:“胡說!落到髮匪手裡必死無疑,橫豎是死,倒不如拼了!”
陳老三快速搖了搖頭:“黃大人,話不是這麼說,髮匪真想要咱們的命,只需不斷施放木箱即可,船上又沒人操舵,如何去躲?可是髮匪不再施放木箱,這分明是存了生擒活捉的心思啊。”
彷彿爲了配合陳老三,江面上一個粗獷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被包圍了,唯一的活路便是立刻下錨,全體人員登上船面投降,我們的耐心有限,可別逼我們施放水雷把你們炸沉江底喂王八!”
陳老三接着勸道:“大人,莫要遲疑啊,至於被擒後會如何,卑職以爲無須擔心,我們在廣州地界都是有名有姓,他若是下狠手,難道不怕得罪廣州商人?再退一步說,他殺了我們有何好處?他無非是想勒索而己,咱們大不了破些錢糧把自己贖走便是。”
事已至此,不降只能被炸死,陳老三又分析的頭頭是道,黃開廣猛一咬牙,大叫道:“舉旗投降,錨手拋錨,所有人上到船面!”
一支白旗揮舞起來,緊跟着,“撲通!”一聲,一枚大鐵錨被拋入江裡,槳手與子母炮手也空着雙手從船倉中魚貫而出。
丁大全打量了一陣子,確定清軍是真的投降,卻仍是提醒道:“着兄弟們小心點,依次登船,保持警惕,匆要中了詐降之計!”
“遵命!”旗手轉過身,扯着脖子叫喚,各船小心翼翼靠上,戰士們手指緊扣扳機,掩護同伴登船,當丁大全與陳阿林也上了船時,整條船已經徹底落入了太平軍的控制當中。
大扒船全長超過十丈,寬一丈半,高度約爲一丈,與快蟹船相同之處在於子母炮都擱在船面上,有船幫作爲掩護,不同的則是它的槳安裝在甲板以下,槳手需要在船倉中操作。
丁大全略微掃了眼,滿意的點了點頭:“監軍與師帥肯定會很喜歡這條船的,咱們立刻回航報喜!”
“遵命!”戰士們用槍指着槳手進倉划船,沒過多久,船隻緩緩調過頭,向着上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