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絕境啊,綿愉面如土色,卻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氣,一把抱住僧格林沁的大腿,哭嚎道:“僧王爺,本王的身家性命交給你了,只要能回到河北,本王願與你結爲兄弟,拜你爲兄,你可得想想辦法,一定要帶着本王突圍啊!”
僧格林沁正是心煩意亂之時,恨不能一腳把綿愉踢下望樓,況且與綿愉結爲兄弟,那是嫌脖子癢了,綿愉是咸豐爺的親叔叔,結爲兄弟豈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成了咸豐的叔叔?
狠狠瞪了一眼過去,僧格林沁按下性子道:“惠王爺稍安匆燥,唯今之計,只有趁民盟軍河口兵力薄弱,搶佔回來!”
綿愉趕忙提醒:“僧王爺,綠營兵勇與團練不堪大用,隨時會降了民盟軍,這不得不防啊!”
這的確是個問題,河口的團練與綠營降得,軍中的爲何降不得?民盟軍的發家本錢,正是來自於綠營。
前方的民盟軍不緊不慢的逼來,那精準無比的炮彈正依次摧毀着自己一方的火炮,僧格林沁心急如焚,可是綠營降不降,不是由他說了算的。
僧格林沁又把目光投向了右側的勝保大營,自己營中的綠營與團練已經押着髮匪俘虜返回北京,其餘不是蒙古人就是旗人,蒙古人折損半數,約剩下四千多,京城各營完好無損,總兵力是一萬五,沒有投敵的可能,但勝保大營不同。除了不多的旗人將領,剩下的一萬多人全部是漢人,根本不能信任!
如果有充足時間。僧格林沁會毫不猶豫的把軍中漢人斬盡殺絕,可是他沒有,民盟軍最多隻有一刻鐘將會攻入營寨,這種時候,必須要下決斷。
身邊有顆定時炸彈隨時會被引爆,形勢已危險之極,猛一咬牙。僧格林沁喚道:“傳令,着勝大人棄寨。率部立刻攻打河口,蒙古騎兵爲勝大人押陣,本王授權哲裡木、卓索圖、昭烏達三王見機進擊,着京城各營隨本王依寨阻截。爲勝大人爭取時間!”
“遵命!”傳令兵匆匆而去。
綿愉卻急聲道:“僧王爺,咱們爲何自己留下?着綠營團練殿後豈不是穩妥?”
僧格林沁無奈的嘆了口氣:“着漢軍殿後,恐怕分分鐘就會降了民盟軍,下面若發生兵變,勝大人未必能鎮得住,介時你我腹背受敵,只能把命留在臨清,而讓漢兵攻打,我們殿後。表現出了充分的誠意,畢竟民盟軍的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誰都不願與之交鋒。但我們留下做最危險的活,這還不能感動漢軍?
河口的民盟軍只有三千多人,他卻有兩萬,兵力在六倍以上,理該不會急於投降,況且還有蒙古騎兵押陣。投降的後果,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走罷,惠王爺,望樓目標大,可別被民盟軍一炮轟了,咱們下去給將士們做個動員。”
綿愉想想也是,的確沒有比僧格林沁更加合適的安排了,當下匆匆離了望樓。
很快的,清軍營中陣陣兵馬調動,僧格林沁與綿愉召集全體旗人緊急訓話,其實不用多講,旗人明白自己的處境,稍一動員,就下了誓死阻擊的決心,因爲漢軍有投降的可能,他們卻降不降都是死,哪怕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漢軍八旗都沒用。
雖然同爲漢人,但太平軍在起兵的數年中,對漢軍八旗比蒙古八旗和滿洲八旗殺的更狠!
王楓也持有類似的觀點,畢竟漢軍八旗其實就是漢奸,而且是當了兩百年的世代老漢奸,這與被征服被奴役的漢人有本質區別,侵略者固然可恨,但本就是生死仇敵,無非是你死我活而已,這是種族之爭,沒什麼好說。
漢奸卻比鬼子還可恨,沒有漢奸,鬼子那麼點兵力哪裡夠用?所以王楓也不會顧念血脈之情,對漢軍八旗一個都不放過,當漢奸是要付出代價的,絕不是一句舉義反正就能了事,而是要徹底清算罪行,包括祖宗十八代犯下的罪,除了抄家滅族,還要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讓全國人民樹立不想當,不敢當,也不能當漢奸的理念!
站在土堆上,觀察着清軍營寨的王楓突然輕咦一聲:“僧格林沁十幾年的兵到底沒有白帶,居然自己留下殿後,看來要勸降綠營不是那麼容易啊。”
陸大有也觀察了一陣子,遲疑道:“總司令,清軍只以旗軍固守一座營寨,另一座營寨的漢軍已傾巢出動,我們不如圍而不攻,以守護左翼的兵力從空的那座營寨過去,與據守河口的弟兄們前後夾擊,或能迫使北上的漢軍投降,然後再回過頭圍殲僧格林沁部,若是僧格林沁派軍救援,恰好可以在寨外圍剿,這總比攻打營寨要輕鬆的多,您看行不行?”
“好!”王楓猛叫了聲好:“陸大有,我越來越確信,你有獨擋一面的能力了,你把一師的指揮權轉交給我,你自己過去領軍追擊,我授你臨機處置權!”
“是!”陸大有激動的敬了一禮,三步兩步跳下了土丘。
沒過多久,民盟軍停止了向清軍營寨進逼,而左側那支軍隊開始快速穿插入清軍綠營營寨,臨清城上的唐彩芳也是猛叫了聲好:“王司令果然兵法了得,僧格林沁縮窩裡不出來,那就攻他之必救,看他出不出來,好!”
這時的唐彩芳,似乎忘記了是誰在不久之前,才說過王楓不懂兵法的。
僧格林沁與綿愉卻是臉面雙雙變色,雖然追過去只有一千多人,但民盟軍強悍的戰鬥力讓他們不敢有任何輕視。
綿愉連忙道:“僧王爺,要不要派軍阻擊?”
僧格林沁陷入了極度的爲難當中,別看他手上有三萬多軍隊,可實際上相對於民盟軍並不佔優勢,去攻打河口的軍隊,連同押陣的蒙古騎兵在內合計有兩萬多,假使人人效死,都未必能一舉克之,很可能是長時間的攻堅戰,這就意味着能調動的兵力只有近万旗軍。
而民盟軍那邊則是五千多人,幾乎是二比一了,二對一,又是出寨作戰,放棄防守上的先天優勢,勝算微乎其微。
“誒!”僧格林沁重重嘆了口氣:“悔不該信勝保之言,以全軍駐防營寨,以致河口被奪,落至如此田地,當初就該直接以騎兵滅去民盟軍兩路北上之師,有河口在手,即使營寨被奪又能如何?都怨本王未察敵情便草率下令!”
僧格林沁似乎忘了真正發號施令的是誰,發了一會兒呆,又搖搖頭道:“不能派軍支援,以防止被民盟軍逐分削弱,來人,速去傳令,着勝保、哲裡木、卓索圖、昭烏達三王擇機進擊追敵!”
“喳!”傳令兵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僧格林沁的選擇談不上正確與否,或者說,殘酷的現實逼的他沒有辦法去做選擇,只能賭一把,賭外面的兩萬多軍能否擊潰民盟軍一千多人的追兵,如果擊潰了,奪取河口希望大增,甚至反敗爲勝也不是沒可能,但假如是奈何不得對方,那麼最終的結局,恐怕是旗軍無一人能活命。
目前的戰場可以分爲兩塊,一塊是僧格林沁領清軍主力與民盟軍的主力互相對恃,暫時處於平靜當中,民盟軍在擊毀了清軍的全部重炮之後,暫時停止炮擊,擺出了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
另一塊是即將發生在河口的戰爭,兵力對比是民盟軍駐守河口的兩個旅與從後追擊的一個旅,對清軍綠營團練加蒙古騎兵兩萬多人,這將決定整個戰局的走向。
形勢發展成涇渭分明的兩片戰場,是每個人都未能預料到,也包括臨清城頭的一衆太平軍戰士,在交待了部屬匆要懈怠之後,幾名高層便匆匆追着民盟軍北進的方向疾奔而去。
陸大有領着民盟軍一千六百人一路行進,受運河與城牆的限制,越往前地形就收縮,類似於一個不規則的直角三角形,最窄處距城牆僅有百來丈的寬度,三角形的頂點便是河口,距北城牆約三裡左右。
勝保則領着綠營以隔着民盟軍四到五里的距離快速奔跑,心裡無比焦急,就擔心發生兵變,要知道,軍中除了幾百個旗人,全是綠營和團練,耽在平時無所謂,但在這種時候,就相當於置身於羣狼當中,一旦兵變發生,那是跑都跑不掉,而阻止兵變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儘快攻佔河口,把退路重新掌握,爲此付出任何代價都不惜!
“勝大人,後面有民盟軍追過來了!”這時,一騎疾馳而來,大聲喚道。
“什麼?”勝保頓時打了個哆嗦,轉頭一看,果然如此,好在追兵不是太多,這讓他稍鬆了口氣,連忙轉頭道:“民盟軍欺人太甚,還望幾位王爺回師讓他吃個厲害。”
勝保身邊是三位蒙古王爺,全都現出了爲難之色,蒙古騎兵死了一半,僧格林沁尚是心疼,他畢竟是清庭的官員,久居北京,可這三人是世居蒙古大草原,死的都是他們的部下,是他們的族人,那是三顆心都在鮮血直滴,再回過頭和民盟軍作戰,那又得死多少人?
他們已經對民盟軍生出了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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