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簡短詢問道,我張圓大眼,不明白其中含意,接着注意到男子的視線一直投注在梔子花樹之際,才恍然大悟。
“……我喜歡梔子花,很喜歡,可是這讓我想起在趙國的花府大院裡那些梔子花樹已經在永盛八年的時候幾乎連根拔起,所以一時之間……可能是有點觸景傷情吧。”
“幾乎連根拔起……?”
“是的,呃,不止梔子花……”
“這些年在大漠你過得怎麼樣?”突然韓煦問了起來。
我苦笑了一下:“你覺的如果過的好我會來到這裡麼?”
“難道這裡是你的避難所麼?”韓煦撇嘴道。
“說正經的你爲什麼這麼多年了纔想到來南國?”
韓煦的問話讓我向他提及了這麼多年在大漠的過往,當我說道黃帝廟外難民一事之後,我倆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我的表情估計真的很難過很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有眼淚在眼眶打轉。我一直深深的沉陷在對那時難民中毒之事的自責之中,我問韓煦:“我是不是很沒有用,本來是想救那些難民,想給他們一個安身的場所,到頭來卻成了那樣的結果。”
韓煦突然正色道:“你今後會體會更多的艱辛,越是善良就越容易落淚,不過,沒關係,無論如何,都不要丟掉你的善良的心,不要成爲無情的人,心痛的時候就哭一哭,然後繼續勇往直前,不要搞錯自己該守護的東西,不論自己是多麼滿身血腥,也不能讓你該守護的東西受到傷害,你一直都是一個善良堅強的人,一如我當初見到的你。”
梔子花樹下我和韓煦說着這些年的一些往事,突然一個激動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些耳熟,“今兒個是吹什麼風來着?向來以好男色聞名的一國之君居然跟女人在一起——哎呀,那位姑娘是……”
“花璇,現在你們王的貴妃”自己做出了回答。
“花璇”男子機械般的重複了我的名字。
我這才正眼看起他老,一身藍衣的文官官服,這個長相好面熟。
“藍浩宇,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剛纔不是告你王不在這麼?”袁衝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發覺藍浩宇已近站在我們身邊,他有些僵在原地。
“袁衝你不是說王不在這裡麼?”藍浩宇質問道。
“我只是不想讓你打擾王和貴妃而已。”袁衝面色不自然的說道。
“你們難道對我這個王都視而不見麼?”韓煦不怒自威的說道。
這時袁沖和藍浩宇纔開始行禮。
“很抱歉,我要離開了,屆時也有空的話再一起泡茶吧。”我對韓煦說道。
接着我看向藍浩宇打量了一會兒問道:“我們在哪裡見過麼?”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身,準備回到自己的庭院。不料韓煦竟尾隨在後。我回首道:“有、有什麼事嗎?”
“……我送你、回房。”
我心頭一驚,王和她王妃回房~~~,我不自覺的想到一些畫面,好像不太安全,想到此,我客氣的說道
“我一個人就好,放心好了。你的大臣還都在呢,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要耽誤了國事。”聽到我婉言謝絕,韓煦臉龐掠過一個與端正五官格格不入的表情,有如一隻被拋棄的小狗,不過他終究未多加堅持,只是點頭應準。
行至離草叢很近的小道上,我對着草叢說道:“出來吧,何太師。”
“唔嗯……”
一直把臉半藏在草叢裡的何太師想必已經偷覷了整個過程,他站起身吱唔的問道“……已經見面了嗎?”
“您剛纔不是已經都看到了麼?”
翌日起,我和韓煦好像說道了似的總會在那棵梔子花樹下相遇,然後坐下來喝用梔子花泡的茶。
今天我一大清早便來到了這裡,我以爲今天我會比他來的早,誰知韓煦不知從哪裡便冷不防冒出來,接着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我覺得宛如一隻體積龐大的小狗在向我撒嬌一般,他的表情並無太大波動,不過當他一看見我開始泡梔子花茶時就會立刻表現出開心的模樣,所以愈看愈像。
我經常會聊許多不着邊際的話題,有許多其實是發生在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紀時候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能否聽懂,但是好像終於找到傾訴者一般不停的絮叨着,韓煦大半時間都在負責傾聽,無論什麼話題總是認真迴應,逐一發表感想。
通過這段時間的交談我覺的他並非像我調查所得來的資料那樣不學無術,反倒我覺的他見解獨到,對很多事情都瞭若指掌。
宮廷的深處——我在一個偌大的池畔坐下,韓煦也隨之坐在我身旁。
初夏略帶暖意的風吹拂而過。
我閉眼感受風的輕拂,陡然仰身躺下,眼前只見梔子花瓣繽紛落下。
我笑着望向韓煦,“今天天氣不錯,我要告訴你一個關於梔子花的故事。”我如此說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便很喜歡梔子花,我家庭院的池畔旁種滿了這種樹,我小時候你也見過的很胖對不對?”
我閉上眼。
“然而就是永盛八年趙國那場水患。”
韓煦徐徐俯望着我,我淡然地繼續說道。此時花瓣不斷紛飛而下。
“那年趙國的護江大堤決了口,朝廷派發修葺大堤的銀子被貪官瓜分,修大堤的材料被減了又減,麥子稻田菜地都統統被淹,糧食欠收。趙國的百姓連飯都吃不上,而當時趙國的王卻夜夜笙歌。”
“爲了接濟那些快要餓死的人,我爹一聲令下,庭院裡的梔子花樹全部砍倒。樹木賣錢,而花瓣卻全部吃了。從那以後我們家的庭院就沒有了樹木。”
我看着眼前的梔子花想到了從前,明明是笑着說的,可是眼神卻有着太多的悲哀。
“那一年……許多人在我眼前死去,貓狗、小鳥、花草都不見了,甚至連老鼠、蜘蛛,凡是會動的生物所有人都拼命抓,但食物仍然不夠,可是當時的趙王卻對此不聞不問。如今的趙國早已經成爲老黃曆了,我想這一切都是報應,是老天的報應,只有讓人民生活的好的國家纔可以昌盛繁榮不敗的。”
“我看到南國雖然富裕,但是城中有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想讀書卻讀不起,然而南國又沒有一種制度是有益於他們的,我想給他們營造一個好的環境,現在的情況是隻有他們考取功名纔有可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也因此我才願意進宮。”
“……呃?”
“做你的王妃可以得到五百兩黃金,所以我纔會接受何太師的要求,來到這裡。”
“我覺得我活着的這些年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世間百態,家破人亡,爲婢爲奴,所託非人。我再也——不想嚐到那種感覺了,不想再慨嘆自己的無能爲力了,所以這一次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就要試試看。至少我的爲那些孩子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永盛八年開始,我失去了許多事物。攤開自己不大的掌心,想要努力抓住卻抓不住的那些人事便從指尖掉落、曾今流逝的人和事,那些都是無可取代。
“我不敢奢求你非得照着我的期望去做不可。”
“我不會笨到去要求一個國王創造一個全國人民幸福美滿的國家,因爲這是不可能的,幸福並非想要就能給予的事物,幸福是一種感覺,必須自己主動爭取才有意義。——至少我是這麼認爲。”
韓煦宛如聽到了一個從沒有聽過的說法,他緩緩的眨眼。
“幸與不幸來自個人的主觀意識,因此一國之君不需要爲這種事情負責,但是我只祈求——每個人都能過自己想要的人生,我的願望就只有這樣。”
見到韓煦不解的目光,我輕笑起來。
“人生是屬於自己的,自己在一生當中會做下許多選擇。這個世間並不公平,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是無論任何狀況,一定有兩條以上的路可以選擇,自己必須選定方向勇往直前,自己必須爲自己的選擇而負起責任。”
“可是,有時也會遇到無法‘選擇’的時候,長年積累下來的心血突然在一夕之間被一陣突然而來的災難——破壞殆盡,遇到天災人禍的時候,有時候‘活下去’便是唯一的目標,絲毫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爲能夠‘保命’纔是最重要的,人生——沒有所謂幸或不幸。”
“如果是天災,只有逆來順受,因爲天災是無法與之抗衡的,但如果是人禍的話,就很難收拾了。——如同永盛十一年趙王昏暈致使我父親被誣陷通敵而死,我們全家因此幾乎死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