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真武大殿。
這裡是平日裡武當舉行一些重要會議或者決策的地方,是武當山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此時,大殿內座無虛席,武當山一衆高層皆在此間。
但原來的武當掌門宋遠橋,如今卻只能屈居左邊第二個位置。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身材高大卻仙風鶴骨、氣度非凡的張三丰。
自從這次武當變故、木道人隕落,張三丰也意識到了武當存在的一些問題。
在他看來,宋遠橋身爲他的關門大弟子,執掌武當派,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也符合武林規矩。
可是他卻忽視了,武當派除了他這幾位親傳弟子之外,還有許多與他同輩的名宿長老。
這些道門前輩,憑宋遠橋只怕還壓不下來,畢竟誰也不想讓一個實力、名望都不如自己的小輩爬到自己頭上。
於是這次出關,張三丰決定重掌大權,趁着這段時間,指點一下幾位親傳弟子的武道,順便幫宋遠橋重新豎立威望,避免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一個門派,最重要的就是團結。
而這幾日的效果,也是十分顯著的。
木道人叛教隕落所造成的影響,已經基本消除,張三丰時常與那些同輩的長老論道談心,也逐漸打消了他們的顧慮和不滿。
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
不過此刻,殿內氣氛卻有些嚴肅。
“師父,這些日子江湖上到處都在流傳,我武當派投靠了朝廷,說您與朝廷的西廠廠公雨化田,在武當坐而論道,相談甚歡,這些謠言對我們很不利。”
宋遠橋望着主座上的張三丰,一臉嚴肅地說道。
其餘衆長老高層,臉色也有些凝重。
自從武當山一戰之後,江湖上突然就出現一些傳言,說張三丰之所以沒有殺雨化田,還將其請上武當論道,是因爲武當派早就已經暗中投靠了朝廷。而發生在武當山的這場變故,也是朝廷和武當早就暗中謀劃好的,目的就是爲了將那幾個勢力的餘孽引出來一網打盡。
簡言之,就是武當派助紂爲虐,淪爲了朝廷清繳那些與朝廷作對的江湖勢力的棋子。
而且這段時間,這些謠言愈演愈烈,甚至一度壓過了那位西廠廠公雨化田在江湖上的風頭。
而隨着這些謠言傳出,江湖上各大門派,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武當。
比如這些日子,武當重建山下各地的據點,想請當地的一些勢力幫忙,但所有勢力都在找藉口推脫,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出手相助。
此般局勢,對武當很不利。
而張三丰顯然對此並不在意,他淡淡說道:
“說便說吧,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還能管別人說什麼不成?”
“而且,貧道與朝廷這位小友論道本就是事實,這有何好爭辯的?”
聞言,宋遠橋眉頭一皺,道:“可是師父,一旦我們武當派被認爲投靠了朝廷,勢必會面臨與整個江湖爲敵的局面,影響我們武當在武林中的地位……”
“住口!”
話音未落,張三丰便是目光一厲,望着宋遠橋,嚴厲喝道:
“爲師的何時教過你,要去在意這些虛名了?”
“你要記住,我武當在江湖上的地位,不是靠誰給的!”
“不論他們尊與不尊,我們只需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即可!”
“至於外人如何認爲,那是他們的事,只要我武當問心無愧,行得正,站得直,何須在意外人的眼光!”
宋遠橋面色微變,連忙低頭道:
“是,師父。弟子知錯!”
張三丰面色嚴肅,嚴厲的目光從殿內衆人身上掃過,沉聲說道:
“希望諸位也記住,我武當是道門正統,所作所爲,只需遵守本心,不玷污我道門的名聲即可。”
“至於外人認爲我武當投靠了朝廷?”
“我武當身在大明,本就是大明的武林門派,何來投靠之說?”
“而貧道留西廠雨化田小友在武當論道一事,是因爲雨化田小友對岱巖有再造之恩,這是貧道與雨化田小友的約定。”
“一碼歸一碼,就算之前我武當與他發生了一些誤會和矛盾,恩是恩,過是過,不可混爲一談,貧道不希望諸位再議論此事!”
衆人心中一凜,同時拱手:“是!”
而這時,沖虛道長神色凝重,上前說道:
“掌門真人,我武當雖不在意外人言論如何,但此次謠言,竟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傳遍江湖,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特意針對我武當,此事不可不防!”
聞言,張三丰的眉頭也微微皺起,沉吟道:
“我武當在江湖上雖也有一些敵人,但也不排除是有人見不得我武當派,故意在背後散播謠言,想激起各大派對我武當的排斥和牴觸,貧道雖不在意這些虛名,但我武當被各派共尊爲武林泰山北斗,總是會有些人眼紅的。”
衆人微微頷首。
張三丰看向衆人,問道:
“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謀我武當,那此事不解決,終究是個麻煩,諸位可能想到,會是誰在後面謀劃此事?”
聞言,宋遠橋豁然站出,冷冷說道:
“弟子認爲,此事就是青龍會幹的!”
衆人一怔,隨即互相看了看,皆是點頭,顯然也認爲青龍會有很大的嫌疑。
畢竟這次武當一戰,青龍會想借武當之手對付朝廷,卻沒有成功,以青龍會的行事風格,說不定現在已經連武當也恨上了。
那麼他們勢必不會就此罷休。
“青龍會……”
張三丰眉頭微蹙,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但青龍會可不好對付。
青龍會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數百年,但卻行蹤隱秘,想要找出他們的據點都不容易,何談對付他們?
而且,青龍會勢力龐大,尤其是百年前那位長生劍客鎮壓江湖的時代,青龍會幾乎可以稱得上上武林第一大派。
這些年在朝廷的圍剿下,勢力雖然有所衰退,但也絕對不容小覷。
“對付青龍會這件事,就交給朝廷來辦吧。”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自殿外響起。
衆人一驚,皆回頭望去,只見一道身形頎長、俊美似仙的青年緩緩走進殿來,赫然正是雨化田。
衆人目光一閃。
對比半個月前,此刻的雨化田氣息內斂,步伐沉穩,整個人似乎多了一分穩重、深邃的氣勢,讓人難以看清。
張三丰望着走進殿來的雨化田,目光在其身上打量了片刻,眼中也閃過一縷異色。
“晚輩雨化田,見過真人,見過諸位前輩。”
迎着衆人目光,雨化田神色平靜,緩緩走到大殿中央,朝着殿內諸人拱手行了一禮。
而且以晚輩自稱。
衆人見了,互相看了看,眼底都有着一絲驚訝。
之前在武當山門前,雨化田那霸道跋扈,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囂張態度,他們至今仍記憶猶新。
這是一個傲到了骨子裡的人。
如今突然這麼有禮貌,他們還有些不太習慣。
反觀張三分眼中,卻露出了一絲欣賞,這樣一個武道天賦傑出,性格內斂的後輩,越來越對他的胃口了。
他朝着雨化田微微頷首,道:“小友客氣了。小友此刻出關,是已經有所收穫了?”
雨化田點了點頭,也並未隱瞞,道:
“不錯,晚輩已經成功領悟了真人傳授的太極之道,並已經藉此成功轉化出了第一道先天真氣。”
張三丰含笑道:“不錯,短短半個月,能有所領悟已經算是天賦極佳了……”
還未說完,張三丰突然感覺不對勁,目光陡然一凝,道:“什麼?小友已經掌控了太極,而且成功轉化出了第一道先天真氣?!”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雨化田卻淡淡一笑,點頭道:“不錯,真人的太極之道,暗合陰陽,要義深奧,此番也是多虧了真人的太極神功,晚輩才能成功轉化出第一道先天真氣,正式踏入突破大宗師的第一步!”
“這……”
張三丰不知道怎樣回答,可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距離,無比震撼。
他自然不會認爲雨化田會說謊騙他。
但短短半個月時間,就將太極之道領悟,這般武學天賦、此等悟性,也太過驚世駭俗了!
要知道,這太極神功,可是他鑽研了一輩子的心血,而如今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被一個年紀、實力都不如他的晚輩掌控了。
張三丰突然心生滄桑,有一種自己這上百年都活到了狗身上的感覺……
許久。
他心中感慨一聲,再次看向雨化田,眼神有些複雜,道:
“小友天賦之高、悟性之強,確乃世所罕見,就算沒有貧道相助,以小友的武學資質,早晚也能走出這一步。所以貧道傳授太極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小友不必放在心上。”
雨化田搖頭,鄭重道:
“真人傳道之恩,晚輩銘記於心,來日必報!”
說着,雨化田再度轉身,朝着宋遠橋等人微微一禮:
“之前晚輩職責所在,對武當和諸位前輩得罪之處,還望諸位前輩海涵。”
這句話一出,就表示雨化田願意與武當達成和解,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了。
衆人眼中都多了一分善意,紛紛拱手還禮:
“雨大人客氣了。”
張三丰也微微一笑,道:
“恭喜小友,突破宗師桎梏,成功踏入半步大宗師境。”
“半步大宗師?”
雨化田聞言一怔,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境界。
張三丰見狀,恍然,當即解釋道:
“小友有所不知,所有後天轉先天突破大宗師的武者,唯有所有真氣都轉爲先天真氣,方纔稱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大宗師,在此之前的轉化期間,都統稱爲半步大宗師,已經脫離了宗師境界的範疇。”
雨化田點頭,隨即目光一閃,拱手道:
“晚輩對大宗師層次的境界劃分一知半解,真人可否講解一二?”
聞言,其餘衆人也紛紛看向張三丰,眼神期待。
武當雖被尊爲北方武林的泰山北斗,但整個武當派,也只有張三丰一位大宗師,已經隕落的木道人是第二個。
但木道人突破之後也一直隱藏實力,無人知道他突破大宗師一事。
所以除了張三丰,其餘人都不知道大宗師之上與大宗師之下有何區別,也不知道大宗師以上的境界劃分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們雖然距離此境尚遠,可也並不影響他們對此產生好奇。
見狀,張三丰沉吟片刻,點頭道:
“也罷,那就藉此機會,與你們講解一下,大宗師和普通武者的區別吧。”
說着,張三丰頓了頓,便開始講解:
“大宗師與大宗師之下武者的區別,除了真氣質量屬性不同,對武道的理解和運用也更加深刻,而且經過先天真氣的蘊養、固本培元,大宗師的壽元,也會比普通武者更加綿長。”
“這也是練武的好處之一。”
“普通人的壽命,基本都只在60歲至80歲之間,可通過修習武道,強身健體,只要武道入流至後天境界,便可壽逾百年,壽終正寢。”
“武道更進一層,練出內力,突破先天境界,可再增加10到20年壽命;突破宗師層次,又再增30年左右,幾乎都可活到150歲。”
“而只要突破大宗師,便可再增加50年壽元,根據人體強弱和武道境界的不同,只要沒有什麼暗疾影響壽命,大宗師武者,幾乎都可以活到200-300歲之間。”
“至於傳說中的天人境界,貧道尚未達到這個程度,所以並不知曉,但江湖上曾有傳言,秦朝始皇時期,有人飲鳳血得長生,壽逾千載,成爲江湖上的武林神話,此人應當就是天人層次的強者!”
聞言,衆人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目光火熱無比。
大宗師就可以活到三百歲,天人強者更是壽逾千年,甚至可得長生。
武道一途,果真不可思議!
這可是長生啊?
儘管上古時代的修仙長生已成神話,但長生一事,一直是江湖人士追尋的目標。
尤其是他們道門一脈,對此更是執着。
道家無爲,但他們終究還是人。
是人就有慾望,誰不想活的久一點?
望着衆人眼中的火熱,張三丰搖頭一笑,也並未開口指責,若是能借此讓他們修煉更有動力,這也是一件好事。
搖了搖頭,張三丰繼續道:
“至於大宗師的境界劃分,與宗師境界並無區別,只是由於大宗師之間,每上一層,實力都是天差地別,因此劃分的更爲細緻一些。”
“大宗師共分九重境。一到三重爲大宗師初期;四到六重爲大宗師中期;七到九重爲大宗師後期。”
“九重境後爲大宗師圓滿。達到這個程度,便是領悟天地之道,爲突破天人境界做準備了。”
“至於如何突破天人,貧道至今還未達到這個層次,因而暫時還不清楚。”
大宗師九重境!
雨化田目光一閃,看着張三丰,問道:“不知真人此刻達到了第幾重境?”
張三丰並未隱瞞:“貧道慚愧,修行百載,至今也纔剛剛突破第九重境,尚未達到圓滿。”
大宗師九重!
雨化田嘴角一抽,還好當日沒有衝動,對張三丰出手,否則就憑自己此刻實力,在其手中能否撐住兩個回合,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張三丰微微一笑,接着道:
“之前死在小友劍下的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貧道十年前曾與其見過一面,他當時就已經突破大宗師,十年過去,以他的武學天賦,應當是處於大宗師三到四重之間。”
“至於唐門的‘金臂佛’唐鬆,應當是剛突破大宗師不久,僅僅達到了第一重,而且應該境界不穩。”
“而前些日子死在小友手裡的木龍子,他應當是這幾年方纔突破的,但他的武學天賦也很高,已經達到了大宗師三重!”
說到此,張三丰眼中再度浮現一絲愧疚和痛惜。
短短數年就在大宗師層次連破三重境界,可見木龍子的武學天賦之高。
可惜他偏偏選擇走上另一條邪路,最終咎由自取,成爲了武當派的一大損失……
雨化田並未注意張三丰的神情,他此時若有所思。
半個月前,自己能夠公平一戰斬殺木道人,那麼自己的實力,應當是處於大宗師初期左右的樣子,並未達到大宗師中期。
但此時隨着自己掌控太極神功,成功轉化出第一道先天真氣,步入半步大宗師境,如若再遇到上官金虹,就算仍然無法一對一斬殺,可也絕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狼狽。
這也就是說,自己此刻的實力,若是底牌盡出的情況下,應當就是處於大宗師三到四重之間。
想到此,雨化田心中對自己此時的實力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
隨即,他擡頭看向張三丰,問道:
“不知真人可認識護龍山莊的鐵膽神侯?”
張三丰一怔,然後點頭:
“認識!”
“此人,算是一位梟雄!”
“二十年前他與不敗頑童古三通,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年輕一代幾乎無人是他們兩個的對手,但後來不知爲何,二人從結義兄弟到反目成仇,古三通被這位鐵膽神侯打敗,關入了天牢當中。”
“而這位鐵膽神侯,當年謀劃了太湖一戰,於此戰中一舉滅殺了一百零八位江湖高手,還吸乾了他們的全部內力。”
“這一戰震動了整個江湖,可是自此戰之後,這位鐵膽神侯就退出江湖,回到京城創立了護龍山莊,沉寂了二十年。”
“這位鐵膽神侯武學天賦極高,心性也非常人能比,手中還有可以吸取他人內力化爲己用的吸功大法,如今二十年過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最少也達到了大宗師中期的程度!”
大宗師中期!
而且還有可能更高!
雨化田目光一凝。
他此刻的實力也才勉強達到大宗師三至四重,如若朱無視當真已經達到了大宗師中期,那麼自己想要除掉他,只怕是困難重重。
此刻自己與朱無視幾乎已經是撕破臉皮了,誰都想要除掉對方。
只是朱無視顧及身份,不敢明面上對他動手罷了。
否則,如若朱無視親自出手,以自己目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雨化田深吸口氣,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緊迫感。
必須儘快轉化先天真氣,突破大宗師境,否則自己連安全都無法保證。
壓下心底思緒,雨化田擡頭看向張三丰,拱手道:
“多謝真人解惑,晚輩感激不盡。”
張三丰微微一笑,道:“小友言重了,以小友的資質,早晚也能達到貧道此刻的程度,聞道無先後,達者爲先,屆時貧道與小友也是同輩論交了,無需太過客氣。”
“現在是現在,以後是以後。”
雨化田搖頭,正色道:
“不論如何,晚輩都要多謝真人這些日子的傳道解惑,此情此恩,晚輩銘記於心,他日必報!”
“至於剛纔真人所說的青龍會,真人無需擔心,這青龍會也是朝廷清繳的目標,晚輩早晚會將他們揪出來,一網打盡!”
張三丰聞言,面色有些凝重,道:
“這青龍會並不簡單,不僅傳承久遠,而且勢力十分龐大,錯綜複雜,據說之前死在小友劍下的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就曾是青龍會的上一任龍首之一,除了他,青龍會必然還有其他的大宗師坐鎮,小友萬不可大意。”
“多謝真人提點。”雨化田點頭。
他自然不會小覷青龍會,畢竟是一個傳承了幾百年都未被徹底滅掉的勢力,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簡單。
但既然已經結仇,那麼終有一日都是要走上對立面的。
來日方長!
雨化田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隨即,他看向張三丰,拱手道:
“既如此,晚輩便告辭了,這些日子在武當叨擾許久,日後若真人和諸位前來京城,晚輩一定盛情款待!”
張三丰一怔:“小友不在我武當突破大宗師再回京嗎?”
“不了!”
雨化田搖頭:“晚輩所修真氣比較特殊,想要將其全部轉化爲先天真氣,沒有一年半載怕是辦不到的,而且晚輩身爲西廠廠公,不可離京太久。”
張三丰聞言,微微頷首,道:
“如此貧道也就不留小友了,日後若有機會,同樣歡迎小友再來我武當做客。”
雨化田拱手:“一定!”
說罷,他朝着兩邊武當一衆高層長老行了一禮,便轉過身,大步走出殿去。
衆人也都抱以和善的目光,拱手相送。
張三丰望着雨化田離去的背影,目光閃爍,心中感嘆道:
“此子若不中途隕落,他日必是這天下的武道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