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宇文家居城坐鎮的淮鎮代表當中,
監軍的大使臣吳穆,有些矛盾又有些心情複雜的看着一份,來自江寧方面的敕書,再次確認了上面的簽印和押封之後,也算是大大地噓了一口氣。
自己公然出面爲淮鎮越境跨海攻擊的行爲,以官方名義進行背書和表態的冒險作爲,總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憑仗和依據了;雖然前後一波三折的,讓這個憑仗和依據來的都有些晚了。
在國朝平叛期間作爲中使的他,大可以就近授權淮鎮麾下兵馬,代行處分東海道各藩的不法和逾越,乃至鎮壓各種反逆和叛亂行爲的權益之便;
雖然不大明白,江寧方面爲什麼會給出這種看起來十分寬泛,卻又不甚明確的授權,但是也多少刻意感受到江寧行在那邊的急迫和自顧無暇。
也就是說讓他繼續替行在背上更大黑鍋的同時,也有了更多可以上下其手和拿捏好處的機會和由頭,畢竟能夠替那位天下數一數二的至尊人物背鍋,可是常人難以企及或者說夢寐以求的機緣啊;
想到這裡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別人或許還會這麼想,但是他又豈能不知道,讓朝廷暫時力有未逮的淮鎮,難道是那麼好拿捏。
要知道,來淮東作威作福之後,在回程海上沉沒掉那一船官人,至今可還沒有一個像樣的說法和調查結果呢。
作爲一個傳統的刑餘之人,他雖然頗爲愛材難捨又格外的惜身,但是私底下也是自有一番建立功業的用心和期盼;因此從某種不可名言的立場上說,如果淮鎮能夠對外征戰的越多,他可以粉潤到的功績和名望,也就自然水漲船高而上了。
這纔會讓他破天荒的打破一貫的謹慎和低調小心,在揣摩了江寧方面可能反應和態度的重重概率之後,利令智昏的爲淮鎮的軍事行爲,以朝廷使臣的身份進行張目和背書。
而廣府發生了變亂的消息,則成爲了壓倒整隻駱駝而讓他走出這一步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初他可是就帶着幾個親隨前來上任的,隨着物件還沒有小半車;而他從五歲賣入宮中給老公公做養子開始,用了將近三十年時光,從區區一介灑掃庭前的小黃門到挽馬駕車的奉乘,再到開啓門戶的十八班宮門邸侯,西頭供奉官、副知內揭者監;在宮中侍奉多年的積蓄和偷偷置辦的產業可都還留在廣府,眼看就這麼陷於反賊而沒了。
如果不能再想辦法給自己撈一點補充,作爲日後的備身之資;無論是繼續打點上頭保住眼前的位置,或是就此放下一切退養,找個相對安定富庶的地方做個富家翁,也是需要相應的錢財和可以援引爲庇護的人脈。
與此同時的東寧府,白沙大城外,已經是一片塵土飛揚亂哄哄的局面了,
前澄海世子樑邦楚看着城外那些拿着武器,牽着車馬揹着大包小包,紛紛匯聚而來的大隊小隊人馬,卻是一點欣然和得意的心情都沒有。
有的是被他的許諾和漫天大謊的宣傳給誑來的,有些則是在北邊被那些大索地方的淮軍,給逼得呆不下去而已然投奔到自己這邊,
當然了,他也不見得好過多少,在一路敗退的時候,他可是縱容部下以清野堅壁爲由,沒少抄掠和肆虐沿途地方上的城邑鄉里,而過寫了大量的財貨和青壯人口。
所區別的是,淮軍的瓜蔓抄只對中上層下手;而他的部下則是儘量搜刮抄掠的是民間,而極力拉攏的是地方的中上層。
因此,那些逃奔過來的人當中,有多少是爲了能夠名正言順的參與搶劫,或者說是乘機清算一下,與緊鄰領地和藩家的時代恩怨與仇隙。
雖然從海路還在源源不斷的運來各色援助,但是從他暗自的渠道可以感受到,東海社的那些人是真得急了;或者說,對方用財力和人脈,已經商貿行爲所羅織起來,盤根錯節的森嚴網絡,剛剛在絕對的武力和暴政面前,遭遇了一次極爲慘痛的挫敗;因此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想要鞏固住夷州這裡介入點了。
但反而是這樣,也更讓他心中沒有底起來。在沒有更多的外來援兵的情況下,僅僅依靠本土這些倉促聚集起來的烏合之衆,讓他嘗試性組織起來發動的幾次試探性進攻,都在那些徘徊不去的淮軍騎兵面前鎩羽而歸了,連一點兒便宜都沒有沾到,也沒能如願的從警戒範圍內驅逐掉。
“事情籌備的怎樣了。。”
想到這裡,他叫過一名親信問道
“主上讓我準備的東西和船,都已經停在了熊山港中。”
這名親信低聲回答道
“隨時得到命令,就可以出發了。。”
“很好,外間那些心思各異的姑且不論”
他這才從繃緊的表情上,露出一絲笑容寬慰道。”
“你們纔是我的根本,關鍵的時候一定要跟上來啊。。“
這時候,遠方再次傳來告警的螺號聲,讓城內城外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數百里外,
一眼望不到變的浩蕩人馬簇擁下,我騎着灰熊貓十一世走在夷州原野之中,到處是升騰起來的煙柱和火燒過的殘燼、廢墟,有些是新的有些是舊的,而在一些村邑的廢墟里,隱約還有累累屍骨鋪陳其間;看起來那些敗退的澄海叛軍,以清野堅壁的由頭沒少往復禍害過地方的。
不過這些廢墟當中,在我的軍隊到來之前,還有一份是那些被驅趕過來的“倭國亂兵”的功勞,他們會替我清理掉一些多餘的因素和變故,以便留下中上層統治和管理上的空白。
然後,再由我派出接管的部隊爲之主持公道,殺掉一些肆虐鄉里的流寇亂兵以儆效尤,再清算掉一些可能通賊或是奸細的殘餘存在,那就真是一場大雪天地白茫茫的格外乾淨了。
關於追擊那隻水師的後續消息,還在通過恢復暢通的海路陸續送過來,目前宗澤和劉琦的戰船,已經殺到了對方的駐泊地,明州城下的望海鎮,確認了對方身爲浙東水師的身份。
只是當地也就是一片風聲鶴影,州城緊閉而望海鎮中乾脆就已經被放棄了,除了在一片狼藉的城寨中撿破爛的人羣,見到外來戰船而驚惶大散之外,就沒有任何船隻的存在了。
不過緊接下來,按圖索驥在附近幾個同樣由這隻水師駐防的次要港口中,還是找到和俘獲了十幾條相對老舊一些的戰船和快船,以及大量其他的造船物料、備件和大材,足足裝了大小十幾倉。
其中一些大材上,赫然還帶着來自遼東的印記,顯然還是經由淮地售賣出來的物產,只是不知道這些明顯屬於官方專項採購而遠超過實際所需的戰略物資,爲什麼會大批量的落到這隻地方水師的手裡去。
此外,翁山島上的繳獲也清點出來了;相比基本上空空如也窮得可以跑耗子的官庫和轉運倉,反而是在東海社私屬別業裡的收穫,讓人有些歎爲觀止了。
特別是那些怪哉東海社高層名下的大宅和莊園裡,就地羅掘出來的各種物件可謂是堆積如山,雖然他們用了各種隱藏手段和防盜的措施,包括地庫深埋和鐵汁澆以巨石封條。但在軍隊的集體暴力和工程爆破的手段面前,也不過時螳臂當車一般的東西。
最後起獲出來的東西,除了大批需要甄別遴選的賬簿書冊和檔案文獻之外,還有價值不菲的財物,其中常見的金銀製品之類的很少,主要都是小巧輕便的奇珍異寶,以及字畫古玩之類。
當然了,最有用的還是其中相當部分,不具名而可以現到現取的大額兌票和飛錢。雖然國朝遭遇如此大亂,但是海外體系和嶺內地區的信用基本還在,如果願意折色兌現的話,還是可以在短期內籌到不少金錢的。
初步估計的總體價值,足以重新建立和輕鬆維持上好幾只地方水師了,也不知道這些東海社的高層是如何搜刮和聚斂的;
因此,在權衡利弊之後
但是相對於這些財物上的繳獲,對我來說在東海社裡獲得的文案書櫝無疑是最有價值的東西,那可是東海社世代維繫下來的龐大商業網絡和人脈資源的一部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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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不能直接使用和變成資源,但是用來作爲淮東海貿和商業體系的參照,也是有極大的好處和潛在長遠利益所在的。畢竟是對外開拓和經營的歷史,比國朝還要悠久的超級海上集團。對於海上的掌握和了解,也不是普通海商巨族或是老牌世家,所可以比擬的底蘊;
就算是對方看不上眼的東西,對我誕生未久的淮鎮體系而言,也是大有價值和發展空間的所在。
比如那些繁複的難以解讀的航路圖和地理髮現的標識手段。而一直把持在特定圈子手中,名爲新洲和大小澳的外域大陸航線,也是第一次向我揭開了迷霧,而展露出些許真實面貌來。
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和將來佈局了,我還有眼前的事情需要馬上解決。介於夷州懸於海外又格外靠近大陸,正處於南北海路航道要衝節點的特殊性。
我可沒有那麼十年二十年的多餘時間,去玩什麼懷柔和歸心的長期漸進式經營遊戲,所以就乾脆用恐怖和敬畏留下的傳說,讓夷州之地在今後幾年間變成一個相對單一,比較聽話的大後方和資源輸出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