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在遼東之地,但是我還是能夠在隔兩三日後得到稍微延遲的南方消息。
比如,有來自新洲的一隻船團抵達了廣府,帶來了新洲西岸十幾家分藩和城邦的貢禮和覲見代表,整整好幾船的生金和粗煉銀,還有好些個奇珍異獸。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隻滿載寶貨的船團抵達之後,總算是給國朝有些萎靡不振的市面和經濟,很是打了一發強心針一般的振作起來;再加上這些來自新洲的代表們,各種大肆掃貨和採買的行舉,很是在廣府五城十二區製造出一些短暫繁榮的景氣來。
因此,朝中開始出現強烈的呼聲,一方面提高這些遠在外域的新洲諸侯,相應的待遇和規格;另一方面就是加大對新洲的官合貿易,以及貢賦的比例和種類云云。一時之間,來自新洲的寶貨船團仿若就成了可以解決大多數問題的萬靈藥和救市方子了。
不過身處在後方的謎樣生物對此的評價卻是不高,稱其是苟延殘喘治下的強行續命;按照她的說法,在沒法大量增加各種資源和民生物資產出的情況下,光是增加市面上流通的貴金屬,無非是揚湯止沸講問題拖延下去的權宜之計而已。
如果處置不好的話,這些短期內大量流入的貴金屬,反而會成爲某種觸媒和誘因,導致後世類似前日不落帝國大板牙式的,勞民傷財窮盡國力在美洲開拓佔地之後,拼命的蒐括各種貴金屬和香料資源,反而導致本土嚴重通貨膨脹,越開拓和擴張越是財政困難,王室一次次債築高臺的破產結果。
因爲按照謎樣生物的計算模式,就算是新洲再怎麼物產豐富,但是經過了跨洋的逾月航行之後,除了貴金屬和少數奢侈品之類以外,任何大宗資源和產出的運輸成本,也將變的高昂的令人難以承受;
一旦國朝將這種行爲作爲長期維續下去的定例,這就意味着市面上的產出並沒有像樣的增加,卻是無形間增加了一波強有力和消費羣體和貨幣流通的投入,或早或晚都要出大問題和亂子的。
因此處於某種利弊上考慮,她建議我加大對銅錢等低端貨幣的兌換,而減少直接用淮鑄金錢在南方進行的纔買行爲。
當然了在未來醞釀的危機和風險之中,未必也沒有相應轉機和變數;比如是我來主政財計的話,就會最大可能利用這個船團帶來的利好消息,考上全軍而全力打通南方被叛黨截斷的海路,乃至扭轉西海道的局勢,最終利用重新恢復輸入的外域和遠洲資源,將這些多出來的貨幣流通量給消化掉。
但是這需要足夠的魄力。決心和手腕,而廣府的那些門閥顯宦勳貴們,會捨得把利益均沾的分給地位更低的大多數人麼,至少我是嚴重不看好的也不抱信心了,當然了我也就更沒有提醒和建議的義務;而是需要思考接下來如何在這波行情和風潮之中,和這個階層中的其他人一樣,將短期的利益收割到手。
回想起來,這要感謝九年義務教育中的政治課和思想品德教育,感謝馬基鄧論的課程輸灌,本以爲毫無用處用來糊弄自己和對付老師的輔助內容,現在卻無意間成爲了我們這些穿越者建立政權,某種意義上揭露本質直指核心的理論依據了。
也不由讓人想起那個流傳甚廣,關於後世中國的教科書其實是把自己的人民,當作人人如龍的未來統治階級來培養;雖然因此也培養出了一些自稱被洗腦、毒害的白眼狼和拿着外國基金會的錢,一遍遍高喊**藥丸的公知精英們。
畢竟,無論是號稱自由燈塔的美帝或是白左橫行的西歐列國,有那個敢打破反智主義和愚民教育的氛圍,突破資本集團和政治精英的極少數人的隱性階級固化,在全民普及的教科書裡,公然宣稱國家統治階級工具的本質,軍隊是維護政權的暴力機器呢。
掌握了部分統治階級本質和真相的人民羣衆,就很難在被輕易的矇蔽和糊弄過去了,缺乏對帝王將相宿命論的敬畏心和對牛鬼蛇神傳統糟粕的唾棄,本身對於容易怠政和保守固化的官僚階層而言,也是一種潛在的制約和督促作用。
而在這一波利好的行情和風潮當中,自覺財政狀況有所好轉的廣府朝廷,也再度放出風來;說是國朝中樞有意重建中外軍體系和畿內序列,以殿前軍、御營軍和拱衛軍三大序列並立。
然後優先從北伐軍序當中,擇檢精銳健兒以充之,一切待遇從優;預計編成有所縮水的拱衛十軍,每軍六千軍額以分駐畿內之要,逐步取代被裁撤的諸城防軍和畿內團練;
而殿前軍五部的建制不變,每部五千有餘,但大部從原本駐防的首山宮和諸苑裡撤出來,而分別掌管和駐守五城諸門之要;
至於新建御營軍建制最大,撤銷了中軍而保留了左右前後的四軍之制,每軍足有正兵九千餘,另編列輔卒兩千;以分別與御龍直等殿內諸班駐守諸宮苑,及與御庭衛士宿衛幕府居城;出則並同殿前軍亦爲行駕伴從和別宮行在之守衛。
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御營諸軍當中都建立了若干數量不等,專屬的銃擊營和炮隊,這顯然是來自北伐當中的經驗教訓。
此外的神機軍,海兵隊等部伍,屆時亦有相應的調整和變遷。
比如餘下神機軍將裁汰那些過於笨重,或是大而不當的老式火器,開始着重於操炮和飛火雷的掌握運用;經過廣府之亂後已經名存實亡的海兵隊,則在重建之後徹底脫離與水師的從屬和管轄關係。
這些步驟其中,就很有些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沛公的意味了;要知道我賴以出道的老牌部隊,就是以御營右軍的番號聽效於麾下,也是淮軍主力當中的基本盤和精華所在。
這顯然是裹挾以大勢治下的一次鋪墊和預熱;如果朝廷一聲令下,要我麾下這隻御營左軍兼我這位御營左統制,就此南下歸建承當起拱衛畿內的光榮任務,那我究竟是去還是不去了呢,這顯然是一個讓人不好推脫的理由了。
另一個則是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了。
由陸路進入安南道南路平叛而疾行猛進的朝廷討伐軍,隨着天氣轉暖而開始在戰馬和士兵出現了,部分水土不服和痢症病倒的狀況;因此,不得不在天南洲北面的南麓州駐停下來休整,一邊請援補充人手和物資,一邊從當地籌糧置藥;結果倒是給了那些陸地上節節敗退的叛軍一方,新一輪的喘息之機。
而在鶴野城北面數十里外的,一處名爲草河的鄉社裡,正在上演着另一幕的情景。
“快點上來……”
藩兵火長劉黑基,站在一排被綁在木樁上的俘虜邊上,對着那些正在排隊看起來畏畏縮縮的人羣吆喝到。
“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怨……”
“每人都要過上一刀……才能算數”
“不然,就把你們自己給綁上去了……”
他是如此威嚇和恫嚇着他們,然後將一把把匕首強行塞到對方的手上去。稍有遲疑和猶豫的人,就會被在旁監督的士卒拳打腳踢,再不然就給拖出去另行處置掉。
“這也是給你們洗心革面,從頭做人的天大機緣,”
“不要不識好歹的耽誤了機緣和性命……”
這自然是一種最常見的投名狀,讓這些俘虜和青壯與昔日的統管者們,徹底割裂從屬關係與過往的粗暴手段;但是這些被迫下手的人等,卻未必有足夠的勇氣或是氣力下手;於是,整個過程反而成爲了那些被處刑的對象,一種求生不不能求死不得的可怕折磨。
因此在最多的時候,有個俘虜足足被捅了一百多刀之後,才徹底得以斷氣了。
劉黑基本是從徵遼西的羅氏藩兵之一,對他而言這次能夠被派出來,負責私下處置這些地方上的頭面人物,兼作鼓動和裹挾地方百姓的任務;乃是他積累下資歷而加入到淮軍體系內的最好機會了。
按照他上頭的私下交代,他在這種隱私勾當上做得越多越好,就越是容易得到來自淮軍內部的賞識和認可,而對日後的前程大有裨益的。就算在安東這裡壞了個人的名聲,也可以派到其他地方去照樣過的很好。
而對於另一位同樣出身羅氏藩兵的年輕副手而言,則意味着某種新生活和前程的所在;特別是自從他見識過了淮鎮治下的繁榮與安定之後,原本還在站在敵對陣營裡而被改造過來俘虜出身的他,就很容易成爲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的典範,變成了堅信只有淮軍才能給遼地,帶來安穩好日子的擁護者。
此外,還有一位負責監督他們具體行事的羅六葛,則是昔日羅氏的低級家臣之一,也是個苦大仇深而一心想要報仇的可憐人;因爲作爲羅氏低級下臣兼遠支的族人,他原本還算是家有恆產且妻兒父母具在,而日子過的相當不錯的一部分人。
但是自從徵遼西被打散逃回來之後,見到的只有家宅田園的廢墟里,那妻子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和摔死的孩子之後,就徹底變成了一個人似得。根本不惜藉助一切手段和外力,來對這些擾亂羅藩而導致無數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及其背後的支持勢力,進行不顧一切的清算和雪恨。
所以,他也是這次針對地方這些亂黨勢力的“私下”清算行動當中,最是堅定和果決的執行者和監督人。故此對他而言這些亂黨頭目,自然是能夠殺的越多越好,把他們送到地下去祭奠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