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源九郎他們收隊,抹除一切痕跡吧……”
我如是吩咐道
“帶着所有收穫撤回來,等待下一次機會把……”
“你真捨得麼,好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各方面都深合要求的所在啊……”
謎樣生物輕搖一隻貓兒撲蝶的湖繡小扇,對我道
“終歸是弊大於利啊……”
我對她解釋道……
“雖然眼下看起來極有好處,而且也很方便,但是長遠上卻是隱患不小的
我思前想後,還是主動放棄了這個看似相當不錯的選擇,理由很簡單,畢竟相對於陸上,我在水師裡的並不具有太大的優勢,而且主要集中在海兵隊這
而我在海路上的利益卻頗大,廣府-婆羅洲-夷州的三角航線,已經成爲我原本營造產業之外,最大宗的收益來源,同時也是我用來凝聚和籠絡那些,非本藩體系內的商家會員的利益共同點。
這也帶來了另一個我所料未及的結果和事實。
隨着我在海路上的活動日益擴大,打擊馮十三所代表的私販集團,也不完全是侷限於最初的私怨,同樣也有爲了削弱和剪除可能存在的隱患的意圖,以及某種利益領域排他性式的殺雞儆猴效應,
通過這種排他性的實力展示,婆羅洲會館上下的成員,內外的關係淵源,也都被我不自覺捆綁在類似的利益共同體上,以各種方式出力。所謂奪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的老話,不外乎如此
但是牽涉到水師這樣的官面層次,就不一樣了。
有時候體制內的小手段,比那些打打殺殺的盤外招,更能噁心人也更不好反擊,因爲有體制作掩護,稍有不慎就容易落入對方的佈局和陷阱,變成不小心就站在整個體制的對立面。
我辛苦的自掏腰包出錢出人武裝起來,不遠千里的跑去外州打生打死,還不是爲了鑽入體制內獲得一個行事方便身份和其他掩護
因此,至少在目前,我缺乏足夠的準備和對應能力,暫時只能這樣處理了
“一旦我們全力投入進去,就很可能爲人作嫁衣……”
我最後總結道
“最好的結果,也是投鼠忌器的被人牽制在這點上,疲於應付。”
“在對方的小動作和手段下,不斷的消耗各種人力物力,來確保我們的先前的投入不至於打水漂……”
“這樣的話不要說發展大計,就算先前積累起來的底子……也要消耗無虞
“完全是一塊食之無肉棄之有味的雞肋啊……”
“卻浪費了我們寶貴的時間和機遇啊……”
“你既然能這樣想,那我自然支持你的決定……”
謎樣生物微微嘆息道
“我自會和你共進退,承擔相應後果的,”
“只是仍覺得有點遺憾而已……”
她突然展顏一笑,
“我可是有過海盜藏寶的情節啊……”
“放心,我們將來大業有成,想埋寶坑多少人是多少……”
我甚解人意的道。
“就像那位前輩一樣……”
就像是接踵而至的某種補償和巧合一般一般,我做下決定的第二天,就得到了北地的船團回來了的消息。
可惜處於禁足令的緣故,我沒法和其他人,到專屬的碼頭去迎接,不過,按照打折海釣旗號,乘坐遊船,代表我到外海去迎接和監督的阿璐,回來的描述。
正在停泊在某個海島邊上的大海船,比出發時足足多了一倍,雖然風帆和於舷上,滿是某種歷經風浪的修補痕跡,但是從壓低滿載的吃水線,昭示這這次北上之行的成果和收穫。
隨後,我手上就拿到一串長長名錄的貨單,看起來這一個開頭很不錯啊,
光是貂、鹿、熊、狐、駱駝等皮貨八大類,氈毯等毛料製品十數種,孔雀布,兔竭等紡織品二十多色,
另有北地的東珠,玉石,羽絨、水銀和丹砂,鉛釩、石脂、祿青、刑白瓷,白膠,鹿角、雕瓴、牛鬃、鞍具等土產,又有大黃、麝香,茯苓,牛黃,人蔘、阿膠、甘草等特色藥材。
據說艙內艙外,每個間隙都儘可能的被塞了貨物,連底倉的壓載物都被換成了北地的重貨。
因爲貨物本身的敏感性,他們沒有直接開進廣府的港區,而先泊在外海,通過許多近海小船,螞蟻搬家式的完成了大多數裝運。
然後才載着剩下不那麼敏感的所謂嶺外特產,和大多數商船一般進港,在婆羅洲會館專門租用的幾條棧橋內停泊裝卸。
這些物產的來源很雜,
據說是因爲登州港連同登州鎮一同覆滅之中,官軍背棄承諾大掠城中,四下緝捕拷逼富戶,當地還是有許多鉅商大賈駕船逃了出來,攜帶了最值錢的貨物和細軟,然後就近堆聚與梁山的私港。
結果那隻北上的船隊完成任務後,只是抱着某種不走空的心態,在梁山小港掃了下貨,就以相當低廉的代價,獲得這些就算放在南朝也是相當暢銷的北貨,也留下了不少來自北地的期許和意向。
據這些倖存者說,他們雖然失去在登州的產業和根基,但是在東海三大藩,新羅、扶桑、夷州,再加上安東都護府的諸侯藩領的人脈和資源多少還在,
因此,這些人多少有些將這隻意外出現在梁山之外的船團,視作了東山再起或是復興產業的契機和由頭,特別是聽說船團背後,其實具有某種官方背景之後,甚至出現一小撮公然要求不要錢財,就將連船帶貨物先賒給出來,只爲了一個承諾的膽大冒險之輩。
所以這支船團,除了貨物之外,還被給予了來自北地的某些流亡商團和大賈的厚望而歸的。聽到這裡的時候,我和謎樣生物,都面面相覬久久不能言語,很有點匪夷所思,又覺得一飲一啄自有天數,實在是機緣巧合的運氣使然,
隨後幾天發生的事情證明,事實上這個市場比我想的更加飢渴,因爲南北私下交通輸送的重要節點和樞紐,登州鎮的覆滅,廣府本地的市場,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新供應的北貨了。相應破產的經營者和商家不知凡幾。
這些雜七雜八的貨品,通過婆羅洲會館私下關聯的黑市渠道撒出去一些,本以爲會多少帶來點衝擊和波動,結果發現就像丟到深深的無底洞裡一般,久久之後,連個迴響都沒有。
這現實也多少鼓勵了我們,於是第二波船團,就自然在火速的籌備和醞釀之中,不過參與的人選,就要好好甄選和思量了。
按照謎樣生物的說法,這其中的利益頗大,但是風險也同樣不可預期,因此寧願要損失一些預期的利潤,也要保證隊伍的純潔性和保密性。
不求能夠永遠保持和壟斷這個渠道,但是在消息泄露出去之前,賺取足夠的利益,在南北之間站穩根基,迅速造成難以取代的既成事實,纔有相應的底氣去面對那些,聞風而來的覬覦者和權勢之家,在妥協和權衡之中,繼續佔據某種主導性。
按照她的建議,一旦線路確定和鞏固下來,比如都是女性背景構成的蘭麝號,以及陳夫人所掌握寧陳背景的商業團體,就是潛在拉攏的第一序列的選擇,我自然是從善如流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繼續得到各方面送來的訊息。
雖然我暫時以禁足的方式置身事外,但是圍繞着前丹西經制高寵的軍前聽審會,而掀起的政治風波和紛爭,還在以某種方式繼續醞釀着。
比如陳夫人背後派系的某位大老,在廷議上,突然拋出了新的建議,要求追究衛尉寺這些年屍餐素位,對畿內武庫巡檢不力,而導致武器流入清遠叛軍手中的。
然後是某位軍行御史,突然要求徹查安遠州軍中的戰地舞弊案,並將之與高寵的軍前聽審會掛鉤,以臺柬系統介入參與聽審過程。
這一前一後,一明一暗的兩個提案,很好的完成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出招和試探。至於因此在暗中激起的,各種連橫合縱角力交涉還有多少,就不再我能所知的範疇和層面之中了。
作爲一個暫時落在棋盤之外的閒棋,我也樂的接着這個機會,通過邸文和各種傳言,間接觀察和船模那些聲名赫赫的大人物們,在朝廷的和風細雨和禮數畢恭中,口蜜腹劍之下,所醞釀的刀光劍影和兇險波瀾。
然後等待我作爲落子上場的那一刻,很能讓人增長見識和心態的經歷。
最終一個來自軍前的突發消息,讓爭執不下的聽審會日期,被迅速確定了下來,因爲安遠州那裡通過海陸兩途,先後發來緊急軍情。
當地已經平復的戰事出現了大反覆,原本一向最親附官軍的當地帶路黨——諾藩,在從州城軟禁中脫逃的藩主諾山帶領下,對朝廷舉起了反旗,正在當地休整的官軍各部一時不查,頓時吃了一個大敗戰。
在此刺激下,原本已經降服,並被官軍採取了罰金獻口等懲罰性措施,等待朝廷最終處置的幾個藩家,也出現了不穩反亂的跡象。
而高寵的臨時接替者,由廣府空降到軍前的新統制,卻不在中樞,而是被數量不明的暴動者圍困於,數百里外的港城之中,與部隊失去聯繫。
因此,無論如何朝廷都必須儘快有所結論了了,於是,我也被暗中告知,需要做好兩手準備,到聽審會上做出證言,以及帶着部下,重返安遠州的某種可能性。
這時候,我的老家臣,婆羅洲會館名義上的會首——蔡廖,終於從外洲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消息。
“藩主病重,希望見上最後一面?,”
而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算是最後的攤牌麼。
或者說,這就是他們最後的伎倆,也是無法遏制的劣勢之下,反將一軍的陽謀把。
坐在我膝蓋上,給我念廣府新進流行的詩詞的阿璐,也不禁呀的一聲滑落了下來,顯然也是無法介懷的。